第18章 導師

洛璨驅車開上高速的時候,周思夏剛上了校門外一輛黑色轎車。

關上車門,系上安全帶,他把前窗邊放置的一條黑色綢帶拿起,輕車熟路地蒙住眼,在腦後系了一個較緊的活結。

車子随即啓動,穩而迅速地朝他未知的方向開去。

駕車人與思夏并不相熟,只是偶爾代替教授來公學接他去實驗基地。也許是保密協議使然,他對着思夏總是默默無言,口罩遮住半張臉,呼吸聲也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仿佛是為了緩釋這沉默帶來的尴尬,車裏一直用較低的音量播放優雅的古典音樂,溪流般的曲調綿長隽永,配合着車裏淺淡芬芳的薰衣草香水味,催眠曲似的流入思夏的耳朵裏,又勾起了他的一點困意。

十指交叉放在腹部,身體後靠進富有彈性的座椅中,周思夏像往常一樣,在這孤寂而寧靜的氛圍中昏昏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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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而纖細的手指再次摸上腦後的活結,周思夏輕輕松松将黑綢帶取下。

視界明晰的那刻,他發覺自己正站在自己常用的小實驗室中央,身邊立着一個氣質斯文的中年男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淺灰色的眼睛盛着溫和而認真的目光,正是在上下打量周思夏的臉色和體态:“最近是又熬夜了?”

“于教授……”思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眼底——他一沒休息好,那裏就會攏起薄紗似的青暈,看上去十分明顯。他之前曾在實驗室苦熬到生病,自此之後教授就時常提醒他勞逸結合,不要過度用功。

但他情況特殊,要做的事情太多,不熬不行,所以和教授見面之前總會用熱水把眼睛敷上一敷,免得讓對方覺得他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只是今早他一心記挂照片來源,卻是忘了此事。

反正是偶爾被抓包,倒也不妨事,他心裏瞬間組織好語句,回答道:“沒熬,就昨晚查論文相關資料,稍微休息得晚了點,方才在車上已經補過眠了。”

于教授的眉頭微微聚攏了點,顯然不很相信,但也不點破,只嚴肅道:“你之前落水得了肺炎,免疫力已不如前,現在天氣轉涼,要多加注意,不然研究還沒完成,自己就先垮了。”

周思夏點點頭,誠懇地應了幾句。

眼前的學生也是即将升高等部的人了,于教授提醒過後便不再談論這個問題,他拉開實驗臺邊的椅子坐下,随後一伸手,示意思夏也一道坐:“今天來得那麽早,是實驗藥劑出現問題了,還是你有進行下一步研究的想法了?”

于教授也是個Omega,骨架細小,個子不高,不過他的站坐姿永遠端正挺拔,猶如公學裏栽種的銀杏樹一般,談起正事來又不茍言笑,所以并不缺威嚴。周思夏被這表情感染了,神色也肅穆起來:“我确實有實驗相關問題想跟您探讨,但之所以來得比以往早,倒是為了另一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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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心裏也不确定那麽措辭是否合宜,不過最終還是說了:“有人在密切關注我的實驗,而且還将實驗室流出的一些待處理的東西進行了拍攝,照片已經傳播到實驗基地以外了。”

“傳播範圍确定嗎?照片有留下明确的、可辨認的實驗室标記嗎?”

周思夏如實以告,不過回答中略去了和杜、洛二人相關的部分:“雖然拍攝者如今有所顧忌,但不排除今後他能放開膽量。且這種情況有一就有二,相當于每一個研究者的實驗數據都有被偷拍的危險。”

實驗室的一切設施藥劑都是以于教授的名義在被使用,他是外人,并非基地的常駐研究者,所以沒資格幹預這種行為,只能向他唯一能接觸的對象反映情況。

于教授沉默着思量了一番,随後道:“這件事我會處理的,應該能控制住消息不繼續外流,保險起見,今天實驗廢棄物丢棄前你自己先做點措施,如果回去後發現事态有變,記得及時和我聯系。”

于教授是公學高等部的教師,對外也是頗有名望的研究者,說出的話有分量,走到哪裏都能受到排山倒海的禮敬,有了他的保證,周思夏的心至少有一半落回了肚裏,便漸漸将話題轉到了标記藥物上。

“我想暫時将增長标記藥物維持時間的這部分實驗緩一緩。”

“原因呢?”

“藥效的穩定性和耐受性還是不好掌握,依照類AO實驗鼠的反應數據看,離散程度還是太大,藥效在個體身上表現出的狀态不夠統一,而且我一直沒找到差異存在的原因。”

“我倒是建議你一邊保持原有進度一邊繼續觀察反應,”于教授推了下眼鏡,“如果藥物本身維持的時間足夠久,差異化也有可能逐漸減弱。”

“這我也有考慮過,只是這麽做,可能會先大幅增高實驗鼠的死亡幾率。”周思夏面露擔憂道。

于教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搭在黑色磨砂實驗臺面上的右手緩慢地摩挲着自己的指關節,片刻後才道:“雖然沒有足夠多的依據,但根據我的經驗,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性格原因使然。”

“性格使然?”周思夏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于教授微微颔首:“類AO鼠經過特殊培育,本身比一般實驗鼠更聰明,情感也豐富些。有時候飼養過程中有了點插曲,它們的性情就會随之而變,平日不易察覺,但實驗中給予刺激較多或較極端的時候,差別便一目了然了。”

“您的意思是……是他們本身的精神強度影響了實驗效果?”

“可以那麽說。肉體極限和精神極限之間存在着一定關系,這種關系無法衡量,也不可随意控制。無論你換多少批實驗鼠,這都是無可避免的現象。”

周思夏垂下眼眸,頭頂白得發藍的日光燈照下來,睫毛投下的陰影把墨綠的眼眸染得青黑。

或許,有時他認為洛璨身上的藥效減退是種錯覺。

洛璨只是在諸多的刺激下變得越來越會忍耐,不到忍不下去便不會開口。

誰又知道洛璨開口前咬過多少次自己的舌頭,或者用了什麽其他傷害自己的方法,來度過見不到他的每一分鐘。

【作者有話說:最近在克服以前寫作的一些不好的習慣,可能偶爾會改得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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