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阮甜和姚糖買的新房是兩百多平米的大平層,裝修的時候只保留了較小的餐廳,較大的客廳被改裝成了畫室和廚房,分別作為阮甜和姚糖的工作室。
阮甜最近幾次拍攝視頻都在店裏的廚房,姚糖的畫室還是經常被使用的,但姚糖以前最大篇幅的作品,也只是兩三平尺。這一次她選擇作畫的題材非常宏大,所以她要用十平尺的大畫。
而她作畫的主題暫定為《遠古傳說》,剛回家第一天就已經構思完了三幅草稿,分別是後羿射日,愚公移山,大禹治水。
這些題材都是不算新鮮,卻又意外的符合姚糖現在的心境。同時也能夠完美的炫技,金烏是火,是華麗羽毛的大鳥。太行山的厚重巍峨,人類的蓬勃生機。最後是水,能夠将人溫柔的溺斃的水,它可以卷起巨浪,也可以化作小溪。
制作草圖的時候還很簡單,然而想要變成等比例放大的畫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容易,每一筆的線條,填充的細節,顏料的厚薄程度。
總之姚糖的工作熱情高漲,以至于晝夜不分,茶飯不思。
等到阮甜發覺姚糖連續幾天沒有吃中午飯之後,終于發火了。
但阮甜同樣沒有時間,不得不在中午生意最忙的時候,一邊做菜一邊開着視頻監督姚糖,親眼看他吃完飯,這才能安心。晚上也要催姚糖睡覺,必須要在晚上十二點之前睡覺。
面對阮甜這樣緊迫的叮囑,姚糖最開始其實也有點惱火,她不想別人打斷自己的工作,因為一但放下手頭的工作再繼續的時候,就會有一些脫節的感覺,必須有慢慢的找回感覺,所以才會忘記吃飯。
可是阮甜目光中的關切,還是讓姚糖不得不妥協。像這樣無關利益的關心,自從外公外婆相繼去世,她回到父母家之後姚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了。
姚糖能夠扛住外界的壓力和斥責,卻沒辦法拒絕充滿愛意的溫柔關心。姚糖吃着阮甜讓跑腿給她送回來的午飯,心裏感到一種甜蜜的苦惱。
唉,這種被人打斷情緒的感覺不是很好,但如果這個打斷她的人是阮甜,也就只能勉強接受了。
姚糖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阮甜用感情對自己的影響。而另外一個人也正打算用情感對阮甜施加影響。
這個人就是剛剛從監獄裏出來的阮江河,也就是阮甜那個因為賭博然後偷盜入獄的父親。
阮江河在裏面的時候,也算表現良好,八年的刑期減到了五年,上個月就已經出獄了,當時阮甜的媽媽也給她打過電話,拐彎抹角的說阮江河想要開一間餐館,要阮甜湊錢。
阮甜并沒有主動告訴媽媽自己賺到了很多錢,因為年齡的代溝,還有生活圈層的限制,阮甜的媽媽甚至不知道阮甜在做什麽工作。
只要每個月還能收到三千塊,媽媽就不會主動聯系她,因為弟弟要讀特殊學校,阮甜早就跟她媽媽講好,等到弟弟年滿18歲,她就不會再給錢。除非等到父母年紀超過60歲,她才會出養老錢。
阮甜的生活越來越好,也就沒有去怨恨父母,然而想要他們重新變成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卻也不可能了。
因為那個家庭選擇了讓她去做犧牲品,阮甜自然不是傻瓜,她當然知道應該脫離那一切,過好自己的生活。
所以等到媽媽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向她要錢的時候,阮甜幹脆的拒絕了。“我不會給錢的,我爸才45歲,又是手藝人,随便到哪裏都能找到工作,就算他有犯罪記錄,那就不去大型餐廳,去一些小餐館或者大排檔做廚師,根本不會有人查他的檔案。”
就算阮甜說了拒絕的話,她媽媽依舊不肯罷休,哀戚的說,“就當是我們借你的,還不行嗎。我現在手裏還有6萬塊錢,你再借我6萬塊,你二叔在省城買了房,他可以把縣裏那套一樓的房子便宜租給我們,我們到時候把牆打通,就可以做生意了。自家的生意做起來,不比去打工看人臉色強嗎。”
可是阮甜并不相信自己的父親能夠做好生意,這個開餐廳的主意肯定也不是他出的。他當初選擇去大酒店打工,就是因為不想繼續經營爺爺留下來的餐館。
不是說人不可能改變,可是阮甜對自己的父親阮江河并不信任。實際上阮江河參與賭博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自從阮甜有記憶以來,阮江河就很喜歡打麻将玩牌,只是那時候他賭的小,也就是在小區周圍的棋牌室賭牌。
那時候他就會賭光自己的工資,并且将全部的業餘時間耗在棋牌室,而阮甜幾乎見不到他的面。
後來他終于去了大型的地下賭場,那半年是他最闊綽的時候,他終于帶着他們母子幾個去他工作的大酒店吃了飯,并且給他們每人都買了新衣服。最開始是因為賭場給他下套,讓他贏了一些錢,後來是因為他開始偷酒店的昂貴食材,所以口袋裏一直有錢。
然後他就被抓了。
可以說賭博是跟随了阮江河一生的習性,所以阮甜根本不相信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就能痛改前非。
何況阮江河身邊還有阮甜的媽媽。
阮甜的爺爺奶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然而最受寵的就是阮江河。爺爺在世的時候還能督促他好好的磨煉手藝,奶奶就只剩下補貼錢財了。
至于阮甜的媽媽,當然很愛阮江河。如果不愛,她也不會給他生兩個孩子,并且在他入獄之後依舊不肯離去。
因為阮江河長得好看,阮甜就是繼承了他的好樣貌,他有一雙多情的眼睛,随着年紀的增長,也只是越加的有風流之氣。說話嘴巴甜又會開玩笑,也會示弱,這一點尤其讨女性的喜愛。
阮江河被寵壞了,長到四十多歲,依舊沒有學會承擔責任。
阮甜絕對不會像自己的奶奶和媽媽一樣繼續給阮江河兜底。有些事情,根本就兜不住。
所以阮甜就給出了一個主意。“如果只是6萬塊錢的話,就去銀行貸款吧,用我們家那個自建房抵押就可以。”
“銀行要利息不劃算。”這時候阮江河就在旁邊插話了。
“不管劃不劃算,反正我不借。”阮甜強硬的挂斷了電話,家裏人也就沒有再找她,阮甜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是阮甜沒想到,自己會在店門口看到阮江河。
他穿着紫色的襯衫配西褲,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愛打扮的人。他看到打算下午去買一點新鮮蔬菜的阮甜,就眯起了笑眼,眼角的皺紋比五年前深了很多,還沒有長長的頭發也都花白了。
他一邊對阮甜招手,一邊疾步走到她面前,“劉老二家的小亮說你在這裏開了一家店,我還不相信呢,沒想到我閨女這麽厲害。”
阮甜沒有說話。
阮江河依舊自顧自的說着,“哎呀,見到你爸不高興啊,咱們也好多年沒見了。”
“是呀,好久不見。”阮甜的語氣依舊十分冷淡。
阮江河似乎看不出氣氛的古怪,用埋怨的語氣說,“你媽就是喜歡異想天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開餐館那事兒,其實八字兒也還沒一撇,你二叔家的雯雯不同意把房子改掉,我就出來打工了。江城這一邊的工資挺不錯,我去大學城那邊問過了,中餐館招廚師最低也能開到8000,還有假期。”
阮甜一直淡定的聽着,直到阮江河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我看你這一家餐廳的生意很不錯,又聽小亮說,你還在網上拍視頻什麽的,肯定忙不過來,與其請別人花冤枉錢,不如叫你媽和你弟一起來給你幫忙,我也來給你當廚師,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幹,說不定要不了兩年就能在省城買房了,比你二叔家的房還大。”
“不行。”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思考,阮甜就脫口而出。
他媽媽做事情倒是麻利,對她卻沒什麽好脾氣,動不動就會指手畫腳,把她老人家招過來就是給自己找一個領導。
弟弟還算乖巧,可是媽媽從小就不讓他幹活,所以他完全沒有幹活的經驗,肯定要教他,他又是聾啞人,教起來不容易,阮甜願意出錢讓弟弟去讀專門的廚師學校,也不願意自己來交,尤其是當着他媽媽的面教弟弟。
至于她這個爸。
阮甜眉頭皺緊,有些不耐煩了,“這家店雖然寫着我的名字,卻是我女朋友的投資,我做不了主。”
阮甜着重點出了女朋友這三個字,阮江河既然從別人那裏打聽到了阮甜的消息,自然也知道她在網上出櫃的事情。
阮江河不在意的說,“你媽是有點不高興,但我會勸她看開一點。那孩子看起來就是好人家的,肯定不會在意開店的這一點小錢。而且她也不在店裏吧,這店就是你做主,你讓我們家的人來又有什麽關系?”
“你就不能去找個工作,腳踏實地的幹活嗎。”阮甜終于忍不住了,對着阮江河大吼。
阮江河對着阮甜說了一堆好話,但她依舊不為所動,還被自己的女兒吼了一頓,終于還是覺得有點沒面子。不再用誘哄的語氣說話,而是刻薄的譏諷道,“你也太沒良心了,自己一個人過好日子,讓父母弟弟受苦。”
語言真是傷人的利劍,這一刻阮甜只覺得心中無比酸澀,很想要流淚,可是她還是忍住了,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毫不退讓的質問道,“你也配提良心。賭博輸了幾百萬,讓全家跟着你一個人受苦。你如果有良心的話就應該去工作,自己養活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讓我這個女兒幫你養兒子。”
果然,就算是阮江河這樣沒用的男人,也無法忍受別人說自己沒用。對上阮甜帶着委屈的憤怒目光,終于還是灰溜溜的走掉了。
阮甜看着他消失在街角,這才回過神來,擡手一摸卻摸到了一抹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