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山田同學!山田君!”

又來了!

山田雷藏額頭青筋亂蹦,腳下卻一直沒停,但他畢竟走在人來人往的艦內通道裏,拔腿就跑太失他學園老大的氣勢,沒走多遠,還是被追來的連坊小路裏見一把拽住。

“你這家夥——”

被個大男人抱着胳膊不撒手絕對不是什麽美好體驗,山田雷藏努力按下直接把他扔出去的沖動,頂着無數古怪的視線把連坊小路裏見拖到了無人的拐角處,這才将人硬拽下來。

連坊小路裏見還不死心,可山田雷藏的力氣不是他能比的,只好站在一邊,滿懷期待地看着山田雷藏:“山田同學,昨天……”

“昨天什麽都沒發生!”山田雷藏板着臉說。

“但是我明明就……”

山田雷藏忽然抓住了他的領子。

他身材高大,力氣更是驚人,竟是直接把連坊小路裏見拎得雙腳離了地面,再一推,人就被他整個抵在了牆上。

“我說你啊——”

連坊小路裏見手有點兒抖,畢竟山田雷藏那張臉怎麽看都不像善茬,近看更是氣勢洶洶。可一想到他可憐可愛的妹妹,似乎又有無窮勇氣從心裏湧了出來,讓他毫不逃避地對上了山田雷藏的雙眼。

“那件事對小晶很重要!”他反而抓住了山田雷藏的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棄!”

他曾聽醫生說過,随着年齡增長,感知增強,小晶的感知過敏症也會越發嚴重。就算他能為妹妹提供最好的醫療環境,但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那種地方,接受永無止境的治療,小晶肯定不會開心。

只要能幫她擺脫這種噩夢……只要能……

對上連坊小路裏見堅定的目光,山田雷藏難得的猶豫起來。

他跟連坊小路裏見不熟,平日裏只知道他是學生會會長,說話打官腔做事擺架子讓山田雷藏看着很不順眼,卻沒想到這個軟蛋似的男人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那天聽到他們的對話後連坊小路裏見一點沒在乎他偷聽被抓這事,直接就追問起到底是什麽能讓哨兵不再信息過載,要不是學生會有事找他估計還沒法把人弄走。解決了公務之後他就又追了過來,流木野咲是女孩子不方便,犬塚久間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只有山田雷藏最倒黴,被異常執着的連坊小路裏見死死纏住。

他不喜歡說謊,也不擅長搪塞,但這件事偏偏又不能……

“山田同學!”

可惡啊!

山田雷藏忽然放開手,猝不及防的連坊小路裏見沒注意,松了手,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山田雷藏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很想知道麽?”

“沒錯!”

“那,”山田雷藏拿手一比,努力擺出個“艾爾埃爾弗式”的表情,“就去問艾爾埃爾弗吧。”

“……诶?”

“那家夥什——麽都知道。”終于想出個好主意的山田雷藏松了口氣,反正這件事的負責人又不是他,大可把難題丢給艾爾埃爾弗去頭疼。

再說……

看了眼怔怔坐在地上的連坊小路裏見,又想了想艾爾埃爾弗,山田雷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現在頭疼的人,該換成連坊小路裏見了吧。

一大清早就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裏拖出來,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不過拖他出來的那位心情似乎更不好,貴生川巧只瞥了眼艾爾埃爾弗,就把即将出口的抱怨都吞了回去。

他把艾爾埃爾弗讓進了房間,順便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剛含了一口,艾爾埃爾弗的聲音就适時響起:“時缟宗一的研究資料在我手上。”

晴天霹靂都比不上這句話震撼人心,貴生川巧拼盡全力才把那口水正常地咽了下去,看向艾爾埃爾弗的目光極為複雜。

時缟老師的研究資料,居然……就在他那裏?

一時間他甚至産生了異常荒謬的感覺,自從時缟晴人和艾爾埃爾弗上了咲森號,他就在頭疼是否該将那些秘密告知兩人,為此勞心勞力,千方百計繞着目标打鋪墊——結果到了現在,就在他覺得似乎已經可以把真相稍微透露一些的時候,艾爾埃爾弗卻說時缟宗一的研究資料在他手上?

那他還折騰什麽啊……

可惜他沒空哀悼自己這段時間白費的心力,光看艾爾埃爾弗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擔心的那些事,艾爾埃爾弗應該是全知道了。

借氤氲的水氣擋了眼,貴生川巧打量着艾爾埃爾弗的側臉,他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可目光罕見地在空中虛浮着,像是出了神。

“那麽,你找我有什麽事?”

總不可能就是為了震他一下吧……話剛出口,貴生川巧卻發現艾爾埃爾弗皺了皺眉,似乎這個問題真的給他帶來了些許困擾。

……不會吧?他難道根本沒什麽原因就跑過來了?

“關于瓦爾格雷帝國,”好在艾爾埃爾弗立刻找到了答案,“時缟宗一的研究資料那裏稍微提到了一些,但是并不清楚……我想你應該了解。”

“……算是吧。”說到瓦爾格雷帝國,艾爾埃爾弗想問的……大概也就是那一件事。

貴生川巧摸索出了煙盒,這次他連叼都沒叼,只是把煙放在自己眼前,漫不經心地看着:“你知道馬薩伊人麽?”

“舊歷時期東非的游牧民族。”

“真不愧是超級特務,”貴生川巧感慨了句,“這一民族的生活習性非常特別,他們幾乎不吃蔬菜或者面食,以牛血與牛奶作為主食,只吃極少的肉——在一般人想象中這樣的飲食方式應該會讓人營養不良,可恰恰相反,馬薩伊人身強力壯,甚至可以與獅子或者豹子格鬥。”

“很奇怪吧?”

艾爾埃爾弗沒回答,貴生川巧自顧自接了下去:“類似的單調也出現在了瓦爾格雷史詩中,整部史詩裏出現過多次飲食的場景,但大多是飲酒,進食的描寫極少……有人認為,在瓦爾格雷帝國,‘酒’或許是一種食物。”

“但時缟老師不這麽想。”

貴生川巧微微苦笑起來。

雖然他對時缟宗一有着這樣那樣的不滿,但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思路确實刁鑽而敏銳。

“瓦爾格雷帝國的語言早已失傳,瓦爾格雷史詩的最初譯本在舊歷十九世紀出現,日後幾百年的時間裏,後人都是在初譯本的基礎上加以修訂和完善……老師曾經問過我這樣的問題:初譯本的翻譯,一定準确麽?它所說的‘酒’……真是我們眼中的酒麽?”

“咔噠”

“你回來了?”

艾爾埃爾弗推門而入的剎那房間裏響起了迎接他的聲音,晨練完畢的時缟晴人套着T恤坐在床上,手裏還拿着一瓶牛奶。

向導的目光移到自己的電腦旁,桌子上擺了盤三明治,和與時缟晴人手中同一型號的牛奶瓶。

三明治?

要供應上千人的一日三餐并不容易,何況船上只有學生,咲森號的早餐一向盡量從簡,大多數時候都是簡單的面包牛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夾上番茄片與培根,還切成了稍有點歪的三角形。

制作它的人……他瞥了時缟晴人一眼,哨兵正專注地研究自己手上的牛奶瓶,仿佛印在上面的黑白花奶牛圖案蘊含了什麽宇宙真理。

看艾爾埃爾弗拿起三明治,偷偷注意他動作的晴人不由松了口氣。

他還是第一次做東西給家人——準确來說是父親——之外的人吃,雖然只是三明治。

對方還是那個艾爾埃爾弗……總有種給老師交考卷的不安感。

會想做這個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早上起來的時候艾爾埃爾弗看起來不太對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咲森號管理方面他幫不上忙,也只能盡量做點什麽了。

“那,我去訓練——”

“等一下。”

艾爾埃爾弗叫住了他。

從床上跳下的時缟晴人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艾爾埃爾弗。

“今天上午的訓練暫停。”

“诶?”

艾爾埃爾弗注視着時缟晴人,哨兵天藍色的眼睛明亮依舊,帶着陽光似的神采。

他移開了視線。

“有什麽要我做的麽?”很快接受了被打亂的日程表,時缟晴人詢問道。

“是,”艾爾埃爾弗聲音平靜,“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

雖然向導平日裏也沒怎麽輕松過,可此時他的态度又有些不一樣,晴人微微愣了下,嗯了聲,站在原地沒動。

艾爾埃爾弗從電腦桌後面走了出來,他穿着校服,看起來比T恤短褲的晴人嚴肅許多,無形間添了份氣勢。

屋內配了放飲料的小冰箱,晴人日常習慣喝清水,上了咲森號後就沒碰過它。艾爾埃爾弗走到冰箱前,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裏面是晴人最近已經熟悉了的東西。

血包,還不止一個。

他抽出其中之一,倒了些進杯子裏,然後遞給晴人:“試試看。”

晴人低頭抿了口,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血當然沒現咬的合他口味,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艾爾埃爾弗特地拿這個給他……難道是身體不舒服了?

艾爾埃爾弗沒解答他的疑惑,他重新拿了個紙杯,倒了另一個血包裏的血給他。

“這個……”

只嘗了一口,晴人的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

味道不太對。

不,也不好說是味道……确切的來說,是這杯血給他的感覺不對。

雖然不好意思直說,但每次吸血的時候,時缟晴人都能産生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那就像是身體裏缺失的什麽東西被補足了一樣,有點像饑腸辘辘時吃飯,口幹舌燥時喝水,卻又有些區別。

可是這杯血……

他皺着眉毛把紙杯裏的血喝完放下,一直保持沉默的艾爾埃爾弗這才開口:“味道不對?”

“嗯,”晴人點了點頭,“很……淡。”

這大概是最貼近他心中感覺的形容詞。

艾爾埃爾弗點點頭,拿回了兩個紙杯:“看來沒錯。”

“這兩種血有什麽不同麽?”

艾爾埃爾弗晃了晃第二個紙杯:“這是普通人的血。”

晴人臉色微變,艾爾埃爾弗等他消化完了這句話,才向他示意了第一個紙杯:“而這,是向導的血。”

“老師最初的疑惑,在于瓦爾格雷史詩中從未出現過類似‘釀酒’的描寫,無論是日常飲用的美酒,犒賞英雄的慶功酒,還是在成年禮時由尊者賜下的聖酒,就好像這些酒不需要任何制造的過程,可以直接取用。”貴生川巧淡淡地說,“而酒在瓦爾格雷史詩中出現的頻率又很高……最初,老師曾經猜測所謂的‘酒’是某種果物的汁液,或者其他類似的液體,只是因為譯者産生了誤解,才将其理解為‘酒’……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

“那天他跑去看了部電影,講吸血鬼的,據說感人極了。”貴生川巧聳了聳肩,“就在他含着熱淚看第二遍的時候,忽然有了思路。”

“……”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那幾年向導因子的研究有了進展……他又恰好在研究低成瘾性向導素,接觸到的相關研究數據比較多。”貴生川巧補充了句,“總之最終結果,是他做出了‘那個猜測’。”

“吸血哨兵需要的,是向導的血。”艾爾埃爾弗說。

研究表明,哨兵與向導的血液與普通人并無區別,只要血型吻合,互相輸血也不會産生排斥,不過出于醫學上的考慮,采血後會在血包上标記獻血者的身份。

并不了解此事的流木野咲并沒注意到冰箱第三層血包上小小的“G”标志,可它沒逃過艾爾埃爾弗的眼睛。

也是在注意到那個标志後他才隐約意識到,吸血哨兵的秘密可能出乎他想象的危險。

“向導的血……”時缟晴人喃喃地重複了他的話,眉頭微皺。

他需要的是向導的血,那麽,他會覺得艾爾埃爾弗格外吸引他……是因為艾爾埃爾弗特別合他的胃口?

如果是以前的話,這件事大概能讓他別扭很久,不過現在……

早在清醒地咬下第一口的時候他就承認了現在的身體,也能接受自己是個以血液為食的怪物。如今只是把“食物”範圍縮小一點,倒是沒那麽難以接受。

“原來如此,”他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勉強笑道,“難怪我……會覺得你看起來特別好吃。”

他甚至還開了個玩笑,可惜效果不佳,艾爾埃爾弗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而是向他提了個問題:“在你變成吸血哨兵後,信息過載了多少次?”

“至少五六次吧。”這還是他印象深刻的,轉化剛完成那段時間他的感知控制糟糕透頂,意識都昏昏沉沉的,信息過載的次數連他自己都記不清。

“在完成轉化之後,”艾爾埃爾弗輕聲說,“流木野咲、犬塚久間、山田雷藏都沒再出現過信息過載。”

晴人一愣。

“犬塚久間和山田雷藏的數據現在并不充分,但流木野咲曾與你一同遭遇過多爾西亞的眩光彈,以她的覺醒時間與資質來說,眩光彈對她不造成任何影響的幾率接近于零。”

“你認為這是巧合麽?”

“回到那個争論已久的問題吧,瓦爾格雷史詩中沒有向導,”貴生川巧不知從哪兒抽了根教鞭出來,可惜手邊沒有黑板,他只能讓教鞭在手中轉來轉去,“瓦爾格雷帝國同期,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有出現哨兵的記錄。但這些哨兵與現代哨兵并沒有多少區別,照樣會被信息過載困擾,照樣會對向導産生渴求,照樣會與向導結合……哨兵需要向導,哨兵的記載少不了向導;瓦爾格雷史詩中沒有出現向導——瓦爾格雷帝國的哨兵,并不需要向導。”

關于吸血哨兵,時缟宗一的研究資料裏有一份專門的實驗報告。

首先一點就是在完成吸血轉化後轉化者産生的改變,感知增強,體能增強,身體恢複能力大大增強幾乎等同于不死之身——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吸血轉化完成後,哨兵會真正擁有“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只靠自己,也能輕松地控制好強大的感知,曾經的雙刃劍再也不會傷害到持劍者,既然如此,他們還要向導做什麽?

失去與向導結合的欲望,終生不再受感知暴走的困擾——這樣的哨兵,當然不會需要向導。

……不,他們其實是需要的,只是方式不太一樣。

貴生川巧偷偷打量着艾爾埃爾弗始終不變的表情,斟酌再三,還是嘆了口氣,照實交代。

“‘除了瓦爾格雷史詩,瓦爾格雷帝國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文字記錄’……這說法并不全對,至少據我所知,老師手上有一些額外的資料,當年他曾經與瓦爾格雷教的人接觸過——”說到這貴生川巧不由苦笑,那時的瓦爾格雷教早已經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邪教組織,時缟宗一卻一點沒在乎,“那些人看中了他的技術,作為交換,他們給了老師資料,和‘聖物’。”

“也正是從那些資料裏,老師還原出了瓦爾格雷帝國的全貌。那裏并不是沒有向導,而是只要有孩子覺醒了向導能力,就會作為……被送走。”

“他們會接受很好的照顧,”艾爾埃爾弗說,“作為血液的提供者……充足的食物,清水,必要的運動甚至是陽光,都必不可少。”

時缟晴人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曾在父親的研究資料裏接觸過的史料,他本以為那已經是最糟糕的……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還不算什麽。

雖然一切已經成為過去,瓦爾格雷帝國被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中,不會再有……

不會?

時缟晴人慢慢攥緊了拳。

他的父親,時缟宗一。

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可他在這個時代又一次制造出了吸血哨兵。

好在現在人數還很少,不會影響到什麽,剩下的血清也只有一個……

時缟晴人微微一愣。

他隐約地捕捉到了什麽,那感覺十分詭異,就像是摸到了沉睡怪獸的尾巴尖。

它就要醒來了。

艾爾埃爾弗安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問問題。

于是他問了。

“艾爾埃爾弗,為什麽我……我跟大家不一樣?”

“因為你并不是普通的吸血哨兵。”艾爾埃爾弗說,“你是‘尊者’。”

“尊……者?那是什麽?”

“英雄的成年禮上,會由‘尊者’賜下聖酒。”貴生川巧說,“瓦爾格雷帝國的領袖,神之子,至高無上的存在,也是吸血哨兵的異數。他們是唯一需要向導的吸血哨兵。按照瓦爾格雷帝國的記載,這是因為尊者承受着世間的苦難……領導者總是喜歡把自己說得勞苦功高一點,倒也不奇怪。”

“……”

“尊者的轉化跟一般吸血哨兵也不一樣,具體是怎麽回事老師并沒告訴我,那是真正的機密。反正我只知道,那時候他得到了兩份‘聖物’,其中一份是普通的轉化,另一份則關系到尊者。”

“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後來,老師有了個兒子。”

“你是說我父親他……”晴人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被攪成了一團漿糊,艾爾埃爾弗話裏的意思他大約明白,可他根本沒法接受。

時缟宗一并不是個好父親,他沉迷于研究,對自己的兒子則粗心大意,但偶爾,他也會想起自己的責任,陪一陪晴人。

父親很忙、要體諒他……晴人從小聽着這樣的話長大,他也努力去接受這一點,只是跟父親在一起的時間少一些,但時缟宗一對他的感情并不會跟其他父親對孩子有什麽不同……

“我不清楚他是為什麽,”艾爾埃爾弗說,“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我确定的那些事。”

“大部分問題都解決了——那麽,關鍵。”貴生川巧朝他瓦爾格雷史詩閱讀課唯一的學生晃了晃教鞭,語氣居然帶了幾分輕松的味道,“你見識的那幾次吸血哨兵轉化都要用到血清,可是在幾千年前的瓦爾格雷王朝是沒有‘血清’這東西的。那麽,他們的吸血哨兵,要怎麽轉化呢?”

“那個答案你應該有了吧……作弊的艾爾埃爾弗同學?”

“吸血哨兵轉化的關鍵,轉化血清的原料,是你的血。”

“直接飲用血液也有相同的效果,不過注射經過處理的血清可以減少一些麻煩,比如在轉化完成後,對向導血液的強烈渴求。”

“轉化所需血液用量并不多……考慮到你的恢複速度,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能重現瓦爾格雷的榮光了。”

艾爾埃爾弗注視着臉色蒼白的時缟晴人,他的聲音很平靜,最初知道此事時的心頭泛起的情緒,已經被他壓制得看不出一絲一毫。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時缟宗一到底做了什麽。

Valvrave根本不算什麽,真正能改變這個世界的是吸血哨兵的存在。

只要是哨兵就沒人能拒絕這個,徹底擺脫可恨的信息過載,再也不需要為尋找向導操心費神,還能成為不死之身——他們的力量會被真正的解放出來,成為貨真價實的“英雄”。

他們需要的不再是向導,只是向導的血。

時缟晴人的反應速度比不上艾爾埃爾弗,但理解這件事,進而推導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也不需要他花多少時間。

他怔怔地看着艾爾埃爾弗,眼睛沒了焦點,茫然地從向導臉上掠過。

艾爾埃爾弗拿出了第三個血包,放在時缟晴人面前。

血包上沒有标簽。

“這是櫻井愛娜的血。”

“……愛娜?”

“她不小心聽到了進藤智宏與山川匠的密謀,被發現後他們注意到了她的向導身份。血清的轉化效果他們并不清楚,所以在咲森號上準備了大量向導的血液——那時候,他們似乎覺得還不夠。”

“別……”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他們……”

“別再說了!”

艾爾埃爾弗停了下來。

之前那一聲喊得太用力,晴人低頭咳了幾聲,垂下的碎發擋住了表情。

愛娜……居然是因為……

那些人,為什麽能……這麽做?

“進藤智宏和山川匠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也包括其他瓦爾格雷教的人,”在他耳邊,艾爾埃爾弗冷靜地分析着,“吉奧爾、ARUS甚至多爾西亞……同樣不能排除他們知情的可能。”

“……”

“在你回到地球之後,”艾爾埃爾弗似乎沒打算給時缟晴人緩一口氣的機會,直截了當地進入下一個關鍵,“針對你,他們應該會有所動作。”

“能夠‘生産’出大量吸血哨兵的機會,沒人會放過。”

從使用方式的角度來說,作為“尊者”的時缟晴人其實跟瓦爾格雷帝國的向導沒什麽區別。

時缟晴人始終低着頭。

他幾乎是半跪在了地上,似乎已經不想再面對眼前的一切。

父親、吸血哨兵、尊者、瓦爾格雷帝國、向導……

無數關鍵詞在他腦中盤旋,卷起巨大的漩渦,幾乎要将他的意識整個吞沒。

為什麽他會遇到這種事?

他只是個平庸的哨兵,沒什麽才能,也沒想有才能,為什麽偏偏是他……

指尖深深嵌進掌心,沁出一絲血痕,疼痛喚醒了晴人的意識,他的眼前,慢慢浮現了熟悉的身影。

愛娜。

不會傷害任何人,一直為他人着想的,溫柔的向導女孩。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愛娜她也不會……

而那些事情的源頭,卻恰恰是他自己。

晴人慢慢擡起頭。

不知何時,艾爾埃爾弗沉默了。

他沒再分析什麽,或者轉告什麽,而是安靜地注視着時缟晴人。

他會在想什麽呢?

晴人忽然想起了早晨那一幕。

他第一次看到那樣的艾爾埃爾弗。

為什麽……他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你……”

微微沙啞的聲音只吐出一個音節,就又沉默下來。

艾爾埃爾弗依然在看着他。

只是這一次,向導一貫冷靜的雙眼中,多了些難明的情緒。

貴生川巧正在房間裏踱步。

艾爾埃爾弗已經走了,現在宿舍裏就他一個。他已經轉了兩圈,卻還是沒法吐出心裏郁積的情緒。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時缟老師?

時缟宗一無疑是個天才,正是以這份令人驚嘆的才能,他才能将古老的惡魔從沉睡中喚醒。

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将自己唯一的兒子打造成潘多拉的災難之盒。

然後……

貴生川巧長長地嘆了口氣。

然後,命運将打開盒子的鑰匙,送到了一個向導手上。

神總喜歡開玩笑。

多爾西亞月面軌道部隊,旗艦。

時缟宗一注視着手中的試管,仿佛裏面翻滾的液體蘊含着整個世界的奧秘。

卡恩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直到時缟宗一哼着小曲放下試管,他才再度提起了之前的話題。

“那個繼承了尊者血脈的人……是你的兒子麽?”

“是啊,”時缟宗一愉快地點了點頭,“晴人可是個好孩子。”

那份驕傲與贊許并非虛假,卡恩仔細地分析了時缟宗一的表情,只能得出這一個結論。

他深深地愛着他的兒子。

“這可是我送給他最好的禮物!”提起自己的得意之作,時缟宗一自信滿滿地說,“再也不會有人敢說他是廢物哨兵,他可是真正的神之子!只要他想的話,就算征服這個世界,也不是什麽難事!”

卡恩微微一笑。

從某種角度說,時缟宗一的話并非虛言。尊者與經由他的血轉化而成的吸血哨兵之間會産生神秘的聯系,時缟晴人所擁有的那一筆財富,确實可以……

……前提是,他有機會好好運用自己的力量。

時缟晴人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的手在發抖,身體也有一點,腳麻得站不起來,也只好維持着僵硬的姿勢,仰視着不遠處的向導。

“艾爾埃爾弗……”

只是叫出這個名字,就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不管是誰……害死愛娜的那些人也好,吉奧爾ARUS或者多爾西亞……都不要讓他們……”

“等到咲森號到地球之後……大家都沒事了……不用再擔心……”

情緒太混亂,他沒法很好地表明自己的意思,連聲音都斷斷續續。

“等到一切結束之後……”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法恢複到之前那樣,倒映陽光一般的明亮。

這件事,也許只有艾爾埃爾弗能幫他。

“……請你,殺了我。”

似乎過了很久,他才聽到了向導的答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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