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回到家,葉明河坐在沙發上,舒玲坐在他身邊,才不過半個月,葉明河的頭發就成了一片灰白,神色都蒼老了許多。
他坐到一邊,三個人靜默了許久,葉景衡開口:“父親,你有沒有想過,我一畢業你就把我鎖在公司裏,是一個錯誤?”
葉明河沒有說話。
“雖然公司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我真的問心無愧,爸媽,我真的付出很多心血了,你們把我從我的熱愛中強行拉出來,逼着我學管理學談合同,學習怎麽和銀行、和各個部門打交道,我都照做了,父親,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決定是錯的?”
因為酗酒,葉明河的眼窩深陷,他看着葉景衡,眼前這個同樣面色憔悴目無光彩的葉景衡,完全看不出五年前,他是那樣野心勃勃意氣風發,帶着一幫年輕人滿懷信心要幹一番大事業。
葉明河想,他親手折了他的雙翼,毀了他的夢想。
葉明河沒有說話,用沉默代替了回答,alpha的驕傲讓他無法低頭,尤其是在兒子面前。
“我知道了。”葉景衡淡淡笑了一聲,他啓唇道:“父親,這五年是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五年。”
葉景衡開車沖到昨晚的酒吧,看到莫湛成還坐在昨晚的位置,只是換了身衣服,懷裏換了個人。
“诶,你怎麽來了?”
“給我酒!”
莫湛成和身邊的同伴疑惑地對視一眼,遲疑地把酒遞給了葉景衡。
葉景衡仰頭就是一杯,莫湛成急忙攔住。
“诶诶兄弟,別這樣,”莫湛成湊近了說:“我打聽到了好些消息,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和阮家那少爺結婚。”
葉景衡看他一眼,莫湛成自顧自說下去:“我聽我姑媽說,阮辭有精神病,叫做什麽情感、情感波動性障礙,對,就這個病,我姑媽見過他幾回,本來以為只是性子冷一些不愛說話,後來聽他們家的保姆說,不是性格問題,是精神上的問題,那保姆在阮家四五年了,沒見過阮辭臉上有一點表情,不哭也不笑,吓人的很。”
“我就說嘛,阮家幹嘛上杆子往你身上貼,原來是想把這麽個神經病扔給你,這哪裏是幫你,這是在禍害你啊!”
葉景衡還是剛剛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莫湛成又拉着旁邊的人,“你不信?你問梁三,他見過阮辭。”
“真的,衡哥,我妹妹和阮辭大學在一個班級,聽說剛上大一那會兒,她們班級有好多人追阮辭,但時間一長,大家就發現古怪了,這個阮辭就和個面癱一樣,不管你說什麽做什麽,他那張臉上都沒有一點表情,後來大家議論多了,阮家就把他帶回去了,再沒上過課。”
“我本來也就一聽而過,現在想想,果然是因為腦子有問題,沒法和人相處,衡哥,你可千萬別上阮家的當。”
葉景衡突然想到今天早上肖敏說的——葉先生,小辭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上他的。
簡直笑話!
他這幾年都過的什麽日子,阮家還要把他往火坑裏推嗎?
“景衡,別想了,來喝酒!”
葉景衡被拉回了酒局,玻璃杯碰撞出刺耳的響聲,酒香彌漫在空氣中,濃烈辛辣的威士忌在味蕾上炸開,苦澀之後又品出幾分新鮮果香,葉景衡沉浸在聲色犬馬中,有種“功名利祿皆可抛”的快感,他一杯又一杯,喝到心胃灼熱不堪,感覺到難受,心裏卻舒服許多。
酒過三巡,莫湛成一群人都有了醉意,話就開始沒了邊。
“阮世傑也算是能人一個,怎麽生出阮辭那種兒子,又是omega又是個神經病?”
“就這種人還想嫁咱們衡哥?”
“诶,你們說他**的時候也面癱嗎?”
聽了這話,衆人哄然大笑。
轉頭望向葉景衡的時候,葉景衡正在給自己倒酒,旁邊人起了壞心,“葉哥,你把阮辭喊出來呗?讓我們也瞧瞧!”
葉景衡倒酒的手停住了,衆人以為他生了氣,互相看了看暗叫不好,葉景衡越是不動聲色便越是生氣,莫湛成正要圓場的時候,葉景衡勾唇笑了一聲,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個小兔子,把自己的定位發了過去,附上一個字“來”。
——不是說很喜歡我麽?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喜歡我,一個情感缺失的人的喜歡,多新鮮!
衆人互相使了眼色,靜觀其變。
半個小時後,侍應生領過來一個人。
葉景衡歪倒在沙發上,一身西裝被磨蹭地不成樣子,酒喝多了他的反應也變得遲鈍,等到那人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懶懶地擡起頭。
“葉先生。”那人開口,聲音低低的,摻在背後轟響的重金屬搖滾樂裏,不仔細聽都聽不見。
“你是誰?”葉景衡問道。
“我是阮辭。”
葉景衡這幾日反複聽到這個名字,所以沒多大反應,倒是把旁邊幾個人都驚醒了,他們連忙互相推着坐正了,上下打量面前的人。
小道消息說阮辭有二十四了,可面前站着的男孩看起來年紀并不大。
黑發細細軟軟地覆在頭上,略有些長,額前的碎發往兩邊掃,襯得那張臉又小又尖,阮辭的皮膚是讓女孩們都很羨慕的瓷白色,但因為沒什麽血色,特別是在燈光映襯下,面色顯得尤為慘淡,但還好他的眉眼精致,像個小王子,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意思。
他穿着一件水藍色的襯衫,一條深色的棉麻長褲,通身只讓人感覺到兩個字——幹淨,幹淨得讓人覺得他不該出現在這個混亂而糜爛的地方,他應該坐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書本半阖,應該是明媚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而不是此時急促又暧昧的激光閃燈。
沒想到,阮辭比他們想象的正常許多。
葉景衡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朝阮辭伸手,阮辭乖乖地往前挪了幾步,他以為葉景衡要說些什麽,沒想葉景衡一把攬住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阮辭一時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防備,葉景衡帶着酒氣的呼吸就一下一下地噴到了他的脖頸上。
葉景衡的氣息是灼熱的,阮辭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掙紮着要起身,可喝醉的葉景衡一身蠻力,箍住阮辭腰的胳膊像是鐵鑄的,阮辭怎麽推都推不開。
莫湛成和衆人在一旁面面相觑。
什麽情況?他們還從來沒見過葉景衡喝醉酒耍流氓,葉景衡這個對omega深惡痛絕的人,竟然把一個omega摟在懷裏,難以想象明天早上葉景衡清醒過來會後悔成什麽樣。
“他們說你不會笑,”葉景衡的下巴搭在阮辭的肩上,附在他耳邊說:“你笑一下給我看看?”
阮辭陡然睜大了眼睛,連掙紮都忘了,暗忖葉景衡是怎麽知道他不會笑的?
可他很快就沒力氣思考了,他坐在葉景衡的大腿上,和葉景衡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着,葉景衡的眉眼離他的唇不到兩厘米,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距離,最緊要的是,因為喝了酒,葉景衡的信息素随着血脈湧動一陣陣散發出來,同葉景衡一樣冷冽,霸道而強硬,讓阮辭身子發軟,他下意識地照葉景衡說的做。
笑?怎麽笑?
緊抿着的嘴唇在抖動,阮辭僵硬地向上聳起自己的顴骨肌肉,嘴角跟着向上提,牙齒一顆都沒露出來,他就像一個木偶人,嘴角扭曲到近乎詭異。
旁邊的人發出巨大的爆笑聲,阮辭迅速恢複了原來的表情,瞳孔驚懼不定,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葉景衡伸手捂住阮辭的嘴,把頭埋在阮辭的頸窩裏,含糊不清的說:“真的不會笑啊……”
等阮辭感受到頸口處均勻的呼吸聲,葉景衡已經完全睡着了。因為無意識,葉景衡的身子很重,阮辭幾乎坐不穩,于是他好不容易站起來,把葉景衡靠到自己懷裏。
莫湛成盯着面前沉沉睡着的葉景衡,又鬧心又無奈,這可怎麽是好?總不能把葉景衡丢給阮辭啊!
“不好意思,景衡喝醉了,我把他送回去。”莫湛成用眼神示意阮辭趕緊松手。
阮辭沒動,他扶着葉景衡的後頸,把葉景衡的頭靠在自己的小腹上,他滿是敵意地看着莫湛成,說:“不用。”
阮辭朝門口招了一下手,跟着他來的保镖立即走上來,幫阮辭把葉景衡扶起來,莫湛成上前拉住,正色道:“阮少爺,這是什麽意思?”
“他是我的未婚夫,”阮辭站到莫湛成面前,他比莫湛成矮半個頭,但眼神卻沒有一點畏懼,他的下颌線繃得很緊,聲音低沉而冷漠:“有什麽問題嗎?”
說罷,就帶着葉景衡出了酒吧,莫湛成回頭和一群友人大眼瞪小眼,束手無策。
半晌,莫湛成道:“真特麽是個神經病啊!”
葉景衡已經失眠多天了,連續緊繃的高壓生活讓他有點神經衰弱,頭昏腦脹伴着耳鳴,即使睡着也不穩,一點點聲響都會将他吵醒。
隐隐聞到一股栀子花的香味,沁香怡人,濃郁又不膩,幽幽的萦繞在他鼻間,籠罩在葉景衡陣陣錐痛的神經中,像一只溫柔地手撫平他的焦慮不安。
這是什麽味道?
葉景衡很想知道,他在睡夢裏追逐着答案,無解,他倏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
他想起身,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人壓着,有一個人像小奶狗一樣縮在他的懷裏,一個男孩,陌生的男孩,葉景衡剛睡醒的時候意識還不清醒,看到懷裏陌生的人竟然還沒反應過來,他靠近了聞了聞,發現那股栀子花香就是懷裏的人身上的。
不對!這是哪裏?他怎麽會在這裏?
“唔……”葉景衡一動,懷裏的人就跟着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愣愣地望着葉景衡。
葉景衡的腦中突然閃現昨天晚上種種場景,但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退到床邊,看着床上的人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