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回能打到一只野兔,實屬薛婵僥幸。春山野獸多,薛婵也不敢往山林深處走,萬一遇見什麽洪水猛獸,以她現在的實力恐怕只有搏命的份。
山林中似乎是有條河,往裏走了幾步,薛婵便明顯感覺到腳下的泥土變得濕滑。
接近入夏,山林裏的毒蟲也多了起來,薛婵剛揮了揮手驅趕蚊子,便聞得身後“斯斯”的一聲響。
那一聲十分輕微,若不是她聽力極好,還注意不到。
薛婵穩住身形,立時不動作了。
是蛇,只是那東西在她身後,她不知那是條什麽蛇。
薛婵只好緩慢将目光移向身後,尋找着那條蛇究竟在什麽方位,只是那條蛇似乎也早就料到薛婵行動,在薛婵轉過身的那一瞬間,蛇身騰空躍起,朝薛婵撲咬過來。
一片烏黑蔽目。
·
薛婵是去找吃的了?稀奇事。
裴硯寧獨自待在廚房裏出神,她什麽也不說清楚,就說自己要出去,那他這飯到底做是不做?
裴硯寧本不會做飯,還是來到這清河村,村口的崔氏嫁過來、相熟之後,向他學的幾手,現在也只會幾個家常菜,再複雜的東西,他就不會了。
然而巧夫難為無米之炊,廚房裏連點吃的都沒有,他實在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吃的了。
現在各家各戶都做完了飯,飯香菜香輕易飄進廚房裏,裴硯寧的肚子便咕嚕嚕地叫了叫。
好餓。
一顆石子突然砸在裴硯寧背上,幾乎同時,裴硯寧臉色就變得不耐與陰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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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娼夫,今天又一個人在家啊?”一張戲谑的臉出現在裴硯寧身後那扇窗戶上,朝着裴硯寧吹了個口哨。
裴硯寧連頭也沒回,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眸中布滿厭惡。
來人是清河村有名的地痞無賴沈金玉,獨來獨去,常在這家偷雞,那家摸狗。
自從上個月她發現裴硯寧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家之後,就經常過來騷擾裴硯寧,有一回甚至叫她聽見了薛婵罵他的話,一口一個小娼夫地叫他。
沈金玉左眼下面有條疤,據說是偷人的時候被那家的妻主捉奸在床給打的。
“快出來,出來啊!”
沈金玉今日似乎喝了酒,格外嚣張,她站在窗戶外面叫了幾聲見沒什麽回應,便直接躍入薛婵家的院子裏,咣咣地砸門。
“裴硯寧!你出來啊!!你害怕了嗎?哈哈哈。”沈金玉大聲叫着,竟也不怕引來周圍的鄰居。
裴硯寧整個人都緊緊貼在牆上,看着廚房門口心中漸起慌亂。這沈金玉之所以能這麽嚣張就是因為她身強力壯,村裏好些女人都不是她的對手,萬一叫她闖進來,裴硯寧無法預料自己會發生什麽。
面目可憎的沈金玉時不時還要通過窗戶來看他一眼,整張臉上挂着□□。
她今日究竟喝了多少酒?怎麽這樣大膽?
廚房的門并不算結實,再這樣下去萬一被推開,她不會闖進來罷?
裴硯寧心尖發抖,手中用力握緊一把小刀,眸中的驚懼逐漸沉澱成冷意。
他想,大不了魚死網破,便是死,他裴硯寧這次也要硬氣一回。
“小娼夫!老娘要進來了!”沈金玉滿口都透着興奮,愈發起勁地搖晃起門窗來。
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差不多吃完飯了,裴硯寧蜷縮在角落裏,一邊希望有人能發現他,救救他。
一邊又不希望被人看到。
這世上,身為男子便是一個人的原罪,誰知道最後會不會傳成他勾引沈金玉,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沈金玉是怎樣的一個無賴。
“你們瞧,薛家院子裏那是誰啊?”
不知何人喊了一聲,裴硯寧一下子直起身子,凝神細聽着。
沈金玉似乎也聽到了,門口的砸門聲瞬間消失,一道黑影從窗前閃過,裴硯寧便知道沈金玉是逃了。
同時他也清楚了,沈金玉今日應該沒有喝酒,否則她反應怎麽會這麽快?
小腿抖了一陣,裴硯寧待自己平複了些,才勉強扶着牆站了起來。
他一雙烏俏的鳳目注視了外面一會兒,又想,他到現在連火都沒生好,薛婵回來,又會生氣罷?
“門怎麽歪了?”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同時叫裴硯寧顫了顫身子。
他很快恢複了如常的神色,浮起讨好的笑意,連忙去給薛婵開門,正要開口說話,被薛婵纏在左臂上那條棕色巨蟒吓得花容失色。
“這是什麽!?”裴硯寧幾乎是往後跳了一下。
薛婵道:“去山上遇到的,就撿回來了。”
裴硯寧見鬼似的看着薛婵,這東西是說遇到就遇到,說撿回來就撿回來的嗎?
沉默了瞬,薛婵道:“大約有毒,我們去鎮上一趟,将之賣了,也好換些銀錢。”
我們?
裴硯寧往一側躲了躲,小聲問:“它死了嗎?”
“還沒死透。”薛婵說着,将蛇嘴掰開給裴硯寧看個分明,“牙被我拔了,不知能賣多少。”
裴硯寧一臉惶恐地看着躺在薛婵手心裏那兩顆尖長的毒牙,不說話了。
會不會方才,薛婵險些死在山上?他雖不認得這是什麽蛇,但看樣子兇惡得很,一定不是什麽溫馴之物。
清河村距離龍首鎮不遠,若趕着牛車去約摸半個時辰就到了,現下已是中午,趕早集的人早就走了,順風車怕是搭不了,二人便只能步行。
只是到現在裴硯寧都沒有吃東西,腹中早就饑腸辘辘,還要再趕上一個時辰的路,怕是難捱。
“餓了罷?”正在裴硯寧叫苦的時候,薛婵遞給他幾個新鮮幹淨的果子,“吃。”
裴硯寧受寵若驚地接過,連謝謝都忘了說。
他怔然地看着薛婵,覺得她真的很不對勁。
薛婵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甚至都很少留在家中過夜,縱是薛婵真的打算發賣了他,難道就會變化這麽大嗎?
更深的東西,裴硯寧不敢去想,他塞了一個果子在嘴裏,脆甜的口感十分解渴。
裴硯寧開始想,假如今日薛婵真在山上被蛇咬死了,那她給別人許下的買賣還作不作數,那賣身契他找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被薛婵放在何處,會不會根本就不在屋子裏?
幾個果子頂不了什麽餓,走到龍首鎮的時候,裴硯寧又覺得餓了。
只是他不敢吭聲,默默跟在薛婵身後,不過這倒是他搬來清河村這麽久,第一次來鎮上看看。
鎮子上果然不一樣,一條長街寬敞又平坦,兩旁排列的不再是低矮的房屋,而是齊整的商戶,最多的便是布行和小飯館,少見一些珠寶首飾店,票號當鋪諸類。
毒蛇怕是賣不到酒樓中,薛婵猶豫一瞬,領着裴硯寧找到一家藥鋪。
“店家,收蛇嗎?”薛婵舉起手臂,主動示意給店裏的夥計看。
夥計聞聲從櫃臺間擡眼,瞅見薛婵左臂上纏的那條大蛇一吓,忙道:“我去叫掌櫃,您稍候。”
她掀開一個青色的門簾走了進去,不一會兒裏面走出一個面相發福的中年女子。
“是你賣蛇?”中年女子走上前來,正準備細看薛婵左臂上的那條蛇,正巧此時那蛇蘇醒,沖着女子一撲,掌櫃吓得連連後退幾步,連臉都白了。
“無礙,我已拔了它的牙。”薛婵道,“觀你如此,想必此蛇毒性不小。”
“姑娘!這便是五步蛇啊!你不認得嗎?”
薛婵搖了搖頭。
她雖從小住在山裏,但山裏到處都是七葉蓮和野決明,連蛇的影子都瞧不見。
後來她那師父不知又練什麽神功,在竹樓附近種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毒花毒草,夏日夜裏連個蚊子都沒有。
不過,五步蛇的威名,薛婵還是有所耳聞的。
她爽快道:“收嗎?給多少?”
掌櫃看了薛婵一眼,眯了眯眼,道:“姑娘,看你抓住這麽一條蛇不容易,還是活物,我也不與你多話,一口價五兩!”
薛婵沉默一瞬,瞥見藥鋪牆上挂着一柄劍,道:“那是何物?可否一觀?”
薛婵穿得寒酸,衣衫又破舊,掌櫃斜她一眼,心道這種鄉下人沒見過劍這種雅客之物也是尋常,何況那柄劍還是沒開過刃的,料想這女人病歪歪的樣子也不能怎麽樣。
于是她傲然道:“取來給她瞧瞧。”
言語間充滿了不屑與輕蔑。
裴硯寧蹙眉,不滿地橫了她們一眼。這薛婵怎麽跟個傻子一樣,別人笑話她她看不出來?平時在家裏倒是吆五喝六的,只會窩裏橫的軟蛋。
薛婵不知在她接劍的空檔還被身側的裴硯寧腹诽了幾句,只是她在抓住劍柄的同時一種莫大的熟悉感貫穿全身,幾乎眨眼之間長劍出鞘,劍指藥鋪掌櫃,沒開刃的劍尖直接頂在了她的咽喉之處。
“掌櫃的!!”幾個夥計驚呼出聲。
“我再問一遍,多少錢?”
藥鋪掌櫃大為震撼,她方才被頂得往後退了半步,整個後背都貼在了牆上。
“你你你,你想幹什麽?強買強賣不成!?”
“你只需要報個良心價,東西我可以去別處賣。”薛婵目光微冷,“好心提醒你,沒開刃的劍,也可以殺人。”
裴硯寧則是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薛婵會使劍???什麽時候的事?
掌櫃咽了咽口水,那發鈍的鐵劍硌得她嗓子生疼,沒想到這個女人看上去挺不中用的,怎麽......
于是認命道:“最多十二三兩,不能再高了。”
且不說五步蛇十分難擒,這東西從外到內都是可用的寶貝,何況還是拔了牙的,如此碩大的一條五步蛇十分罕見,想必蛇膽也是上等佳品。
“多謝。”薛婵得了滿意的答案,利索收劍,将鐵劍丢給掌櫃的拉着裴硯寧轉身就走。
“妻妻妻...妻主,我們不賣了嗎?”裴硯寧小心翼翼地問。
“換一家。”薛婵解釋,這麽大的鎮子,總不能就這麽一家小藥鋪子。
事實證明,确實不止這麽一家,但是這鎮東就這麽一家,兩人從中午走到傍晚,裴硯寧眼前就開始冒花花了,還是沒看見第二家藥鋪。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薛婵感覺到身側的裴硯寧似乎有些體力不支。
她雖然也有些乏力,但好歹是個女人,不像裴硯寧,感覺風再大點他都能被吹跑了。
裴硯寧白着一張臉,連點頭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薛婵頓了頓,伸手道:“我背你罷。”
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裴硯寧便腰間一緊,整個人都趴在了薛婵的背上。
他烏俏的眸子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