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鎮西有一家百草堂,邁入店中便能嗅見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鋪面比較小,只有兩個隔間,外間是負責抓藥的,裏間則有大夫看診。
薛婵見坐診的是個年邁的老大夫,心中安心不少,她先讓裴硯寧在外面等着,自己去同大夫交涉。
“你看什麽?”老大夫正在看醫書,頭也不擡。
薛婵壓低聲音道:“給我夫郎看病,他時常精神恍惚,甚至起過尋死的念頭,不知是否心神有恙,勞煩大夫給他看看,我這兒有個本子記錄了這些日子他的變化,您過目。”
“哦?”老大夫擡頭,順着薛婵的視線看了眼外面的裴硯寧,“還年輕啊,把他叫來罷。”
“大夫,有件事要講清,我并未對他說明今日是來看這個的,他前日扭傷了腳,這是今日的幌子,一會兒除了對此症的藥,大夫還需開我一些治腳傷的藥。”
老大夫不由看了薛婵一眼,接過薛婵手中的小本一一瞧過,才微笑着點了點頭。
薛婵這才扶了裴硯寧過來,讓他坐在這裏搭脈。
裴硯寧心中雖奇怪為什麽他傷了腳而已,還要摸脈,但到底什麽也沒問。
問診的過程并沒有很久,薛婵站在一側,聽着老大夫問了裴硯寧一些睡覺、出汗、飲食等問題,便寫了張方子叫店夥計去抓藥了。
“你再來這邊,我瞧瞧你的腳踝傷得如何。”老大夫說完起身進了簾子後方,裴硯寧下意識看向薛婵,見薛婵點頭,他才起身一瘸一拐地過去。
自然,薛婵也跟了上去。
“腳傷得不重,但是扭了筋,三五日內最好不要下床走動。”老大夫很快掌完,道,“我再給你幾帖膏藥,回去敷着好些。”
這又是抓中藥,又是貼膏藥的,要花好些錢罷?裴硯寧心中有些怕,薛婵一定會不高興的。
“嗯。”薛婵先是應了一聲,然後将坐在床上準備下來的裴硯寧一把摟過,打腿彎處橫抱而起,先帶着人上了外面的牛車。
當着外人的面竟就如此!裴硯寧尴尬不已,下意識抓緊了薛婵的袖子一聲也沒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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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了裴硯寧之後,薛婵這才進屋詢問老大夫:“他的情況如何?”
老大夫道:“腳傷不是什麽大問題,至于這心緒,他飲食似乎還好,睡眠有些不安穩,似乎是長期擔驚受怕、心神不寧,不知發生了何事?”
薛婵微頓,胡謅了個理由道:“之前身子不好,滑過一次胎。”
“真是難怪。”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很多男子小産滑胎甚至生産之後,都會有許許多多的症狀,這十分普遍,只是有些人放在心上來看過,大多數人卻是置之不理。你既然有心,可要格外關心他一些。”
薛婵摸了摸腦袋,問:“可有什麽具體的法子?”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見薛婵一臉愣頭青的模樣,不免道:“就是,吃飯的時候多給他夾菜,有空便多陪他聊聊天,還有就是......行房可以頻繁一些,讓你夫郎感受到你很在意他便是。”
行房?
薛婵臉色木了一下,道:“哦。”
“去拿藥罷,用法用量我都寫在包藥的油紙上了。”
“多謝。”薛婵付了錢,拿着錢便出了百草堂的門,裴硯寧正在外面坐着等她,薛婵的目光落在他單薄的身形上,按捺不住地想,裴硯寧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行房了才變成這樣?
畢竟之前原身雖然打他罵他,但是她們行房,裴硯寧便覺得她們恩愛。
薛婵怎麽那樣看着他?裴硯寧餘光瞥見薛婵的眼神,強裝作不在意,卻忍不住在她的目光底下暗暗心虛。
果然花了很多錢罷?都是因為他亂跑......
“還想吃面嗎?”薛婵坐了上來,詢問裴硯寧。
“我都可以的,妻主。”裴硯寧自然不敢挑剔,不過倆人平時都是以粥米為主,他也确實是想吃面的。
“不去上次那家了。”薛婵邊驅動牛車邊道,“我問了夥計,她說前面不遠就有一家打鹵面味道不錯,我們也去嘗嘗。”
“嗯。”裴硯寧輕輕應聲,打鹵面啊,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
說是就在前面,可薛婵來來回回找了兩次也沒找見地方,問了兩個人之後,才在一條極其狹小的巷子裏發現了那家面館。
巷子很狹窄,兩個人都無法并行通過,而且黑漆漆的沒有光,連個招牌都沒有。
只有一個小小的木門,推開木門之後一股清淡面香撲鼻而來,裏面是一條狹長的過廊,廊上擺着一張張桌子,人竟然擠得滿滿當當的。
“看來,這回倒是來對了地方。”薛婵道,一看這陣勢,這家面館裏的打鹵面味道絕對不會差。
正是吃飯的時候,兩人不得已在牆角等了片刻,才等着一張狹窄的方桌,剛好能容兩個人坐下。
她們剛坐下沒一會兒,便有小二前來倒茶,詢問道:“二位來點什麽?”
“兩碗打鹵面。”薛婵道。
“好嘞,您稍後。”小二快步離去,裴硯寧追着她的身影看了眼更為熱鬧的那端,心想薛婵還真的是每次下館子都是來吃面啊。
“她們說買賣活禽的都在鎮東,咱們買完正好回去。”薛婵道。
“嗯。”裴硯寧輕輕點頭。
面做得很快,端上來的時候溢出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薛婵嘗了一口,寬面條彈滑筋道,十分爽口。
若是讓她自己做,肯定揉不出這麽筋道的面來。
一碗面條下肚,仿佛連渾身的乏氣都被去除了幾分,薛婵一邊漫無目的地打量着四周,一邊看一眼裴硯寧吃完沒有。
等他碗裏的面見了底,她便問:“想再吃一碗嗎?”
裴硯寧想起上回吃面時兩人的對話,忙道:“不了。”
然後掏出自己懷裏的帕子擦了擦嘴。
薛婵的目光落在裴硯寧的絲絹手帕上,也應該是裴硯寧還在薛家時就帶在身上的,到如今已經漿洗過很多次了,原本淺藍色的花都被洗得發了白。
“那我們走罷。”薛婵起身,遞出一只手臂讓裴硯寧扶着她,二人再駕着牛車往鎮東趕去。
說是活禽商市,其實都算不上是個市場,就是一條長長的巷子裏,各路的賣家在自個兒的攤子上擺着幾只大籠子,裏面關着雞鴨大鵝,長長的一條幾乎望不到邊。
相應地,這條巷子裏的味道也不怎麽好聞。
兩人還沒進去,就在巷口嗅見一股濃濃的雞屎味。
裴硯寧下意識皺起了眉。
“你在這兒坐着等我罷,我很快出來。”薛婵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裴硯寧點點頭,看着薛婵進去,才斜眼睨了眼牛車。
他不坐在這兒還能去哪兒?腳上的傷根本走不了,他還能跑了不成?
這個念頭升起的同時,裴硯寧又看了一眼憨厚的老牛。
不對啊,他現在坐在牛車上,帶着牛車一起跑不就是了?
不靠譜的念頭轉瞬即逝,裴硯寧很快又覺得,他一個男人單獨帶着一輛牛車,實在太過明顯了。
牛車走得又慢,恐怕他跑不了多遠,薛婵幾經打問就能尋到他的下落。
唉。
“你一個人在這兒嗎?你妻主呢?”
裴硯寧正悶然出神之際,忽然一道陰影擋住了他的太陽。
挑選雞崽對薛婵來說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她身居山中十多年,鮮少出山,師父又很少露面,自然也是養過一些寵物的。
比如一條穿山甲,她撿到它的時候穿山甲正好受了傷,還只是一個幼崽,薛婵精心養了它五年,後來它不知在哪兒尋着一只母的,薛婵便讓它走了。
大山中的生靈都是有靈性的,薛婵從來不拘着它們,一向都是散養。
後來斷斷續續地,薛婵還養過一些熊、狐貍之類的,都是在幼崽時期見到它們,成年後便放其歸山。
以她豐富的飼養經驗,薛婵覺得雞崽也一定很好養。
她轉轉悠悠,在一個攤子上停了下來,這個攤子上的雞崽都很活潑,而且最重要的事,她家的雞崽大多數毛色都純而不雜。
“怎麽賣?”薛婵指着雞籠道。
賣雞的老板擡頭道:“母的三只十文,五只十三文,公的三只十三文,五只十八文。”
“為什麽公雞比母雞貴?”薛婵大為不解,公雞這玩意又沒有什麽用。
老板怪異地看了薛婵一眼,道:“公雞會下蛋啊!”
?
薛婵眸中浮現出微妙之色,怎麽這個世界,不光男人生子,連動物界的生育工作都是由公的完成的嗎?
“好罷,給我來四只公的一只母的,裝在籠子裏。”
“籠子一個三文。”賣家頭也不擡。
“行。”
·
“我妻主就在裏面買東西,馬上就會出來的。”裴硯寧皺眉,冷眼瞥着那不知死活貼上來的陌生女人。
這個女人大約三十來歲,撐在他的牛車上對他問東問西半天了,人就是不走。
“沒有罷?”女人輕笑一聲,神色不善,“我看你是一個人。”
“你眼瞎嗎?我傷了一只腳,還自己出來趕路?”裴硯寧終于耐心用盡。
“你傷了腳?”女人面上忽然一喜,就不管不顧地朝裴硯寧靠了過去。
“啊!!”
“哎喲!”
毫無防備的女人被裴硯寧一腳踹翻在地,連滾帶爬地在地上轉了個圈。
“人都是有兩只腳的,你不知道嗎?”裴硯寧冷然的目中浮上一抹譏諷的笑意。
“你!”女子面露兇惡,猛地起身。
“人牙子!”
還沒站穩,她又挨了一腳飛踹,直接暈了過去。
“啊,妻、妻主!”裴硯寧被吓了一跳。
“你沒事罷?”薛婵快步上前來,一手握住裴硯寧的腕子,眼神中還帶着未消的狠厲。
“啊,我、我......”裴硯寧望進那雙熾熱的眸子裏,不知怎麽了,他心中微微一顫,然後說了這輩子第一個順從自己心意的謊。
“我吓壞了......”
作者有話說:
裴硯寧:她會安慰我的吧......
人牙子:我本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