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黯然

【黯然】

就在郜楓在學校被記大過的這個晚上,他一如既往的回了家。

老師是打過電話的,父親自然知道這件事,原因老師在電話中必然已經闡明。無非就是公式化的幾句話,持刀傷人,意圖傷害同學等等。

所以父親也是知道大致情況的,晚上見到兒子回來,經過上次的沖突,便知道兒子什麽都不會說的,更別說解釋了。

父親工作累,心也很累。即使是家人之間,有些話,似乎問了等于沒問,問了是不該問的,亦沒有精力去問。沒問,比問了好。

出乎意料的,父親居然沒有問及早上學校發生的事。父子倆晚上回來,一夜無話。

這讓郜楓覺得心裏很是黯然,很是難過,有種對不起爸爸的感覺,可他也是沒有辦法。

這樣下去,他的家庭關系,他的人生,真的要被次人格徹底改變了。可悲、可恨的是,他自己,竟然什麽都做不到。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更痛恨這種面對現實而又無法改變的無力感。

可又有哪個城市人不是這樣的呢?真是諷刺。

那晚睡到半夜的時候,大概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身體又不是自己的了,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是半夜三點。

他在床上坐起身,發現桌上多了一張紙條。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出奇的,雖然有點緊張,可這次他竟然沒有覺得很害怕。

就像已經有些習慣了一樣,人對陌生的事物覺得畏懼,一旦習慣了,就會覺得陌生如同熟悉。事不過三,這是他第三次收到第二人格的字條,已經大概明白情況了。是自己睡覺的時間內被/操縱了吧。

他起床,坐在桌邊的椅子上,看向那張字條。

他看見上面的血紅色寫着:

主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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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你的人生正在被我改變嗎?

郜楓心裏一驚。還真被這家夥說中了,他還真這麽想的。看來果然是他肚裏的蟲,啊不,肚裏的另一人格。他想法那家夥都能猜着個七七八八。

他在想,這字條怎麽處理好呢?撕掉他試過,不理會他試過,這些辦法卻似乎都不湊效。

不如這次……試着回一下吧?

他腦海裏忽然浮現這個念頭。

對啊,說不定,其實還是有交涉的可能。

這麽想着,他便小心翼翼,抖着手指付諸實行了。他拿起黑色的墨水筆,在那行紅色的文字下寫道:

當我求你了放過我吧,你想怎樣?溝通解決問題的話,我看比較好。

這樣應該不會惹怒那家夥吧,嗯。郜楓合上筆頭,放下墨水筆,将字條平放在桌上一個隐蔽的位置。反正那家夥能看見自己的記憶,不礙事。不讓家裏人看見就好了。

他躺回床上,不久就睡着了。

果不其然,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那有紅字有黑字的紙條上,已經新寫上了一條回複。

在那行黑字下面,又多了一行紅字: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我是兩個人格啊,在一個身體裏。

人格之間,本就是為争奪身體使用權而存在。

這是你死我亡的厮殺。戰争。

郜楓看了,臉上不禁黯然。

【夢寐】

那天之後,郜楓和班長的關系突然的好了起來。

一時之間,他無緣無故的就交上了個不錯的朋友,這朋友還是學霸級的班長大人呢,這一切實在來的太突然了。

放學後,不約而同地,他們時常就會一起去到真情夢。

這是一座發狂的城市,這是一座被壓力壓倒的人的城市,這是一座崩潰中而不自知的城市。

為了暫時壓抑瘋狂,人們都會暫且來到真情夢避避難。

可惜,遠水是救不了近火的。終有一日,他們都會覓不到真情與美夢,選擇以一種極端的方式了結殘生。

逃也逃不掉,這真情夢也保不了多久。這是他們的宿命,是城市人終将面對的終極命運。

這天兩人放學來到真情夢。在酒吧的一角,一個男人坐在角落處的一發沙發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幅頗大的畫板。男人看起來顯得滄桑,三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卻已經有些須皺紋,鼻下長着些沒剃的胡子。也許是生活拮據,男人只點了一杯白開水,放在桌面上,旁邊有畫筆和不同顏色的顏料。

坐在他對面的是洪雪,擺着一個高雅的淑女姿勢,讓男人在畫板上畫着自己。雖然洪雪是個正兒八經的中國人,但在那男人的筆下,卻顯得有幾分中世紀歐洲的味道。

偏生郜楓和韶青都是愛沉默的那種人。除了見到彼此之外,一般對着其他人,他們都是表現得比較冷淡的,因此還是洪雪先打的招呼,“嗨,是你們啊。少年,啊,還有你的朋友。”

“額,”郜楓應道,“好久沒見,洪雪姐。”

洪雪朝他一笑道:“嘻嘻,是啊。他在畫我呢,”洪雪向對面的男人做了個手勢說:“給你們介紹一下。他叫祝天恩,是個業餘畫家。”

“你好。”還是郜楓禮貌性的朝那個名叫祝天恩的男人打了個招呼,韶青直接在他身後一言不發。韶青作為班長,也就會對班上的同學說說話,來到真情夢,他跟這些“陌生人” 簡直一點說話的興趣都沒有。

“哈,你好,小夥子。”祝天恩回道。他擡起頭,将視線從畫板移到郜楓身上,手中的畫筆還是沒有放下,“年輕人好,要有朝氣有活力。說實話,你別笑話我,我已經是三十幾歲,叔叔級的人物了,我這個畫家還是個‘業餘’ 的。趁着年輕追夢想不要緊,不過要看清現實,學會放下……”

郜楓聽着這番說辭心裏不是太高興,他還未開口,他身旁的韶青,就已經頗不悅的應道:“你覺得我們這些會來真情夢的少年人,能有什麽朝氣和活力麽?什麽夢想呢?小程這樣的會來麽?”

祝天恩顯然不知道韶青口中的“小程” 是誰,但也不影響他聽得懂韶青話裏的意思。眼見快要發生口角的節奏,洪雪連忙道:“唉,對、對!誰年輕時候沒有夢想呢,我讀大學時候還學人創過業呢,終歸還不是要面對現實,做個老老實實的打工仔,呵、呵……”她努力的打着圓場。

這番話卻引起了郜楓的興趣,“創過業?怎麽回事……失敗了?”

“當然啊,”回憶起陳年往事,洪雪立刻消極失落起來。“大學生創業什麽的,有幾個成功呢。現在不是好多鼓勵大學生創業的麽,我當年也曾經這樣幹過,我自命不凡,我覺得自己能行的,一定行的。我不甘心,太不甘心了,我才不願意一輩子安于平凡,做個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一族呢。

可是有什麽辦法,所謂的創業呢,才一個多半個月就泡湯了。大學生,有計劃又怎麽樣,有幹勁又怎麽樣,就算給你個主辦機構,給個大賽,得了頭等獎,給你個十萬八萬塊資金又如何?租個地方,買幾臺電腦,再搞點什麽錢就用完了,連請個人回來工作都未必能成呢。”

郜楓沉思了一會,道:“那什麽樣的人可以成功呢?在事業上獲得成功的,都是些什麽人?”

“哼,”洪雪冷哼一聲,道:“以前有句話,很老套。頭等青年靠出身,二等青年靠關系,三等青年靠天資。”

“那靠自身努力的呢?”郜楓問道。

“勉強拉上四等吧,比不努力要好上一點。”說到這,洪雪又嘆了口氣,“可是努力過又怎麽樣呢?現在的我,和當年那些從沒努力過,天天在寝室裏吹牛逼睡覺打游戲的人,根本混得毫無區別啊。

之所以說好上一點,只是因為等于多了一段努力過然後失敗的回憶,這樣令自已更踏實,更現實。給自己打了一支不會後悔、不會為青春而有所遺憾的強心劑。僅此而已。”

郜楓沉默了。一旁祝天恩卻開口道:“哎,是啊。可是我認為有夢想還是緊要的,因為我找到了我生存的意義。我十幾歲時立志要做畫家,考上了藝校,一心想在這方面發展,有朝一日成為聞名世界的名畫家,我……我,要不是當年被黑了的話,今天怎麽會在這裏倒黴呢!唉!”

“被黑了?”郜楓不解問道。

“是啊,”祝天恩痛心的說,“我當年高考的時候,文化課明明考的多好,當時是統一改卷的。可是一到藝術課,我的分數不知怎的就下來了,我一同學平時畫的都沒有我好,分數居然比我高上了許多!

我本身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直到一個女生告訴了我。原來那個同學家裏是找了人的。那個女生還認識個朋友,唱歌唱的特別好,大家公認的。可是去面試的時候,當場唱歌啊,居然被刷了下來!天知道是怎麽回事呢!”

這些話不知怎的,竟戳中了韶青的某些內心痛處。他似乎遇見了自己的下場,因沒有背景而名落孫山。他靜靜的問:“那結果呢?”

“結果我上了個普通二本。那個唱歌的同學沒有學校要,他家裏窮,連從來一次的機會都不給,逼他出來工作。他從十七八歲開始幹起體力活來,到現在還一個月拿着二千塊。這就是高中畢業後十多年的時光,青春的全部。”祝天恩無比喟然的道。連語氣裏,都能感受到他的惋惜和痛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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