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拗母

他心裏吓了一大跳,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情,“你是誰?!”

坐在前後左右的人齊刷刷的看了過來,他不得不低下了頭,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臉。腦內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是你二人格。不要出聲。想跟我說話的話,在腦裏面把話想出來就行。”

原來是二人格……不,應該說,果然是他。

郜楓也不想被當作神經病,只好依第二人格的話做。他閉上眼,在腦海中嘗試形成一句話:“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他似乎成功了,因為腦海裏那邊很快有了回答,“你放心。這趟火車是回你老家的,這件事你爸同意了,你媽家裏也早知道的,不用擔心你在離家出走。對了,現在是五一,學校那邊在放你假。”

雖說聽到這家夥沒搗亂自己的生活,他為這感到欣慰。可是……回老家?

“回老家幹什麽?”

“看你媽。”

“為什麽?”

“她情況很不好。電話裏聽你阿姨說的。”

“你有什麽企圖。”

“不用管。”

這家夥肯定又在密謀盤算些什麽,而他同樣的,無力去對抗。這次絕對是和母親有關,但是他能夠違抗嗎?這想都不用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跑掉了又如何?都只會立馬被控制,然後身體乖乖地被送到母親家裏去。

當反抗命運已經是徒勞的時候,人就會學懂接受現實,忍受殘酷,逆來順受一輩子。

也許,他學會了順從。

他驚訝于這個事實——原來,他已經再沒有對抗他第二人格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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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只能,順從那個家夥的意思。

他有種悵然若失的恍然感。

火車到站了,他木然的移動着腳步,登上回母親娘家的車。

走的時候,說心裏沒有矛盾,沒有複雜,沒有難堪是假的。可是又能怎麽樣呢?即使不論第二人格的命令,他一個人來到這裏,不去母親那,可以去哪裏呢?

哪裏,都沒有他的歸處呢。

他乖乖坐着回母親家的車子,回到了母親那裏。看着窗外老家兩年未見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這裏沒有廣州城繁華的大城市,高端的商場,密集的人流,擁擠的街道和馬路。卻是他心的歸處,卻是他的故鄉。

……好令人懷念啊。

很多人都會有這樣一種感覺:離開家鄉時,去到外地生活,內心的感覺是麻木的。但一旦回到故鄉,感官知覺就會一下子全部湧上來,情緒感受全開,不管是喜悅,還是痛楚,都會感覺特別強烈。

覺得真實的自己,就應該像是活在老家裏,講着老家話這樣的。而不是在外面那樣,講着異鄉不熟悉的言語,說着陌路人的悲喜的。

母親……他的母親,十月懷胎三年哺乳生他出來,暴力兇惡對待他的母親,一會見到了,他該如何面對呢?

可以如何自處。

他忍不住,眼角有些濕了起來。

終于回到母親娘家。這是一座面積頗大的屋,裏面住着一整家子的人。老家這裏不比大城市,人人都住在高樓大廈中一個狹小單位內,挨着昂貴的月租。這裏一家人就是住在一間屋,屋的空間寬闊,不會有種太狹窄的壓迫感。

他拉着行李箱,按了大門前的門鈴。開門的是他幾年未見的阿姨。阿姨給他臉色很不好,仿佛厭惡她大姐,就連着大姐生下來的東西一并不滿起來。

他阿姨沒給他什麽招呼,只讓他把行李放到一邊去,交代他一聲住的地方——樓上某個小客房,裏面有一張床,就什麽也沒管過了。

郜楓問他阿姨:“媽在哪裏?”

“二樓樓梯左邊第一間房。”阿姨用無情的聲音答道。

郜楓把行李箱放到一邊,踏上樓梯走上了他母親的房間。

縱使內心緊張不知所措,他還是用手擰開了門。

一打開門,裏面的景象讓他吓了一跳,再然後是無盡的慘然。

這是一個破舊的房間,房間內空間非常有限。只有中間一個木架,上面墊着床,其實也就是一塊軟墊而已,連床褥都沒有。旁邊放着一個小櫃子,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母親看起來比以前衰老了許多。她支着頭,半倚在牆上,整個人賴在床墊上面。她的姿勢像極了晚清時那些抽鴉片的人一樣,在床上橫着身體,側着個身子,一只手支頭,一只手把玩着手掌上那點白色的粉末。

她全身衣服透着一股酸臭味兒,長長的頭發披頭散發,顯然很久沒有剪過了,上面還有許多塵,和不少的白頭發。穿着一件有領的,款式很是老套的睡衣。她卻似乎很陶醉一般,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看上去很狼狽。旁邊放着一部殘舊的舊式唱機,播着七、八十年代的懷舊曲目。

母親聽到開門聲,擡起頭來,看向門口,竟看到了她久違了兩年的,唯一的親生兒子。她的表情是震驚的,內心不知翻起了多少個浪濤,久久不能言語,定定的,看着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兒子。還是郜楓先開的口,“媽,我來看看你。”

“來看我幹什麽?”母親用自嘲的語氣這完這句,平和的臉色又變得瘋狂起來,惡狠狠的瞪着他,“你來看我什麽?看我怎麽倒黴人不像人的麽?你不是跟着你老爸吃香喝辣的麽,你說呀,你倒是說!你敢說!”說到最後,已經是吼出來的了。

郜楓沒去理她話中毫無根據的指責,只留意到她房間一角放着一個棕色的箱子,旁邊有幾顆散落的麻将牌。他嘆了口氣,“媽,你賭博?”

“是。”母親回答得理直氣壯,“不然怎麽來錢?怎麽來的抽這些寶貝兒?你當誰都是你家,随便伸伸手就有錢進口袋裏了?”

……

腦內閃現一句話。

“時機到了。”

【拗母】

少年再一次直視母親時,他已經變成“郜楓” 了,二人格操縱了身體。他低頭望着床墊上頭發散亂,不似人形的女人,蹲下身來,蹲在她旁邊,居高臨下的,不屑的,俯視着她,

“你想講什麽?你覺得你自己現在像什麽樣子麽,女人。你只是一個沒用的臭東西,爛賭鬼,亡道友,一個人見人厭,神憎鬼厭的臭貨一件而已!不承認麽?你這女人賣逼都沒人要,明明鬼見了都要避開三尺,裝什麽人你說?”

母親聽了,不敢相信這是她那個乖兒子會說出來的話,繼而惱羞成怒,把床頭櫃那些物件逐一向他扔去,“我要你說!我要你管!你個小破孩子!雜種!去死啊你個惡心貨!我不要見到你!”

她的床頭并沒有多少東西。一個鬧鐘扔過來撞到他的胸口,另一件物件是一支手電筒,正中他的額角,鮮血滴滴湧出來。

已經氣瘋了的女人哪會再心疼自己的孩子,沒有東西扔了就直接起身沖上來,舉起手掌,想像從前那樣對自己兒子毒打起來,眼白裏盡是鮮紅的血絲。

她一舉起手,那手臂卻被“郜楓” 抓住,瞬速擋了下來,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她震驚得很,她還是第一次打時見自己的兒子還手。

“郜楓” 額頭流着血,鮮紅色的血液滴在他的眉眼、半邊臉上,駭人的很。他絕情冷酷的眼眸刮向他眼前的女人,“怎麽,你要打麽?”

母親被他給震住了。不敢再動手,也不願意往後撤。此時,他的阿姨早已上來站在門前,見狀,立刻就沖上去把“郜楓”拉開,“住手!住手!”

阿姨把他拉到後方,接近門口的位置。眼見扔了一地的雜物,然後少年一臉的血,大概知道了這房間內發生了什麽事。頓時什麽都堵住了罵不下去,只對“郜楓” 說了句:“好啦!你小子,跟你老媽子怎麽了。來,随阿姨下去吧。”

接着,就關上了房間的門,領着“郜楓” 下樓了。

——

郜楓回複意識的時候,是在地下客廳裏的。他明明記得自己在母親的房間裏呀,怎麽又突然間斷片了?

額頭傳來陣陣的疼痛感,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卻被阿姨把他的手按住了,“別動。傷口動到了就麻煩了。血已經止住了,我來把你包好傷口吧。”

“麻煩了。”他嘴上說着,內心卻滿是不解。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腦裏傳來他第二人格的聲音:

“你老媽砸的。”

這句話又一次沖擊了他內心某條底線。這時,他聽到他阿姨說:

“你呀,少年心性,你不懂。你媽是壞,阿姨知道,我也不喜歡她。可她始終是你媽麽,不理她不要緊,駁幾句亦算了。怎麽也不該說什麽臭貨,什麽賣逼沒人要,你媽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哈,這樣肯定是會動起手來的。你還手我也可以理解,她太躁狂了。畢竟你兩年了,才回來看她這麽一次,難聽的忍幾忍不是過去了麽,心放寬點……”

郜楓聽着他阿姨的話,全程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第二人格控制身體的時間裏,他竟然說了那樣難堪的罵他母親的話,他竟然在他母親打他的時候還了手,他竟然……

以前他從來沒有半次做過這樣的事。這放在以前,不,放在現在,一樣是他做夢也不敢的事情。在潛意識裏,他是無比害怕母親的。而今,他竟然做了,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

這讓他覺得精神世界觀崩塌了。兩年來他一直不敢面對的現實,兩年的時間裏,他一直想忘掉,卻時時刻刻在腦海裏徘徊的夢魔——

現在,他的母親是怎麽想他的呢?那麽現在,他在母親心目中的形象會是怎樣的呢?他沒法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幾乎是以逃離的速度,逃離了那個名叫母親的噩夢,連夜坐火車回了廣州。

至此,他覺得自己的整個生活,整個人生已經被第二人格完全控制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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