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存
郜楓痛心得無法說出什麽話來。郜楓知道,他這樣的情況已經屬于嚴重的精神疾病。可是他看着他這樣痛苦,他幫不了他,甚至還只能坐在一旁眼睜睜看着。
郜楓看着這樣的他,沉痛的道:“你要想開一點。我救你,怎麽救,我沒辦法救你的,只能夠靠你自己幫自己。
你想開一些,這一年高三也沒有完整一年,你已經過了一個月,也就是半年多一點而已。你過得了這關,進了大學,離開了家,你爸媽就逼不了你學習了,你要放開點……”
“我沒有了。”韶青忽然放開了那些痛苦的情緒,精神狀态變得平和起來。“我沒有救。我無法救我自己,因為,我早就無可救藥。其實,有些事情,理智上我知道不會發生的,但大腦不容許我這麽想。有些事情,不管是理智還是感情,我都知道必然會發生……”
“你想說什麽?”郜楓突然驚慌起來。他想起當初小程說過的話。姍兒姐說有些受不住壓力的高中生的下場……然後小程那句班長已經無藥可救,言猶在耳。
韶青似是釋然地道:“就是死。我自己心裏面明白的,再這樣下去,我只有死的下場。十多歲少年人的身體不睡覺累不死我,但是,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我會自己殺了自己,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不要啊!你不要傻,”郜楓望着他這樣釋懷的态度,心裏更加慌亂,“你怎麽可以想自殺呢,你不可以死。”
韶青溫柔地道,一如當初在真情夢前相遇時的溫柔,“嗯。我知道。我不會自殺的。我都明白,如果我死了,就是将自己的痛苦報還給所有愛着我的人,讓他們承受這痛苦,這樣很自私的。我一定不會這樣做。
然而,這只是在我還存在理智的時候,我可以像現在這樣想。比如說剛才,只要我的理智不在了,到時做着什麽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到時我俨然已經失控。
郜楓,記着,如果有一天,我自殺死了。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的,我不是主動自殺的,我是被他殺的,至少我主觀意志上是不想死的。我是被精神惡疾和障礙弄至失控,是它将我殺死的。”
“你信我嗎?”郜楓聽到這裏,看着他,忽然問。“你相信我不會害你嗎?”
“嗯。”韶青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着。“我只信你一個。至死都會信你的。”
“那麽到死你也給我記住,”韶青坐着,從較高的視角望着他,絕然的對他道。“我和你想法一致,我不會主動尋死的。但是,假若有一天你會被精神痼疾殺死,那麽我想,在那一天之前,我都已經沒辦法堅持活下去了。”
“你也有精神疾病?”韶青驚然問道。
“是。”郜楓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将心底裏這個藏得最深的秘密,親口告訴別人。可是韶青對他推心置腹,将所有心底的事都告訴他,他亦不想隐瞞下去。
聽到這件事,韶青一瞬間很吃驚,不過想了想,這又不是什麽不合理的事。應該說,以一直以來郜楓的性格表現,這再合理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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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為什麽他和郜楓會這麽投契,為什麽他會覺得兩人這麽相像,是同一種人,原來背後的原因在這裏……
同樣的同道中人,同病相憐,便會互相吸引。所以明明是兩個沉默寡言的人,坐在一起話卻能夠有這麽多。
“謝謝你告訴我。”韶青真心地說。
“這沒什麽。”郜楓答道。韶青不也都告訴自己了嗎?
韶青問:“是什麽病?”
郜楓看了看他,說:“人格分裂。”
“那麽一直以來和我說話的是不是你?”韶青太驚訝了,這個病比起任何別的精神病都要使人困惑。
“是我。這倒一直是我。”郜楓若無其事地答着,“別的人格沒有找你接觸。他是找別的人搞事,你還記得那段時間我變得很失常嗎?那就是他幹的好事。”
“哎,我明白了,竟然是這樣……”那時他也發現了郜楓變得很古怪,之後又沒事了。只是他實在沒想過,真相居然是這樣。那個很奇怪的家夥,不是郜楓,而是另外一個人格啊。
郜楓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所以,班長。現在要說的我都說了。記着,如果有一天我徹底變成了那個古怪的,完全不像我本人的家夥,那就代表我這個人格被殺死了。到時候,那家夥在全宇宙人眼中都會是‘郜楓’ ,所有人的認知中‘郜楓’ 這個人都仍然活着。
只有你一個知道,真實的我已經死了。那只是具被人鸠占鳥巢的軀殼而已。真正的我,早已經煙消雲散于世上,早就死了,而且還永遠沒人知道……我曾經是這麽想的,但現在不同了。現在有你一個會知道。有你給我做證。”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記在心裏的。”韶青堅定地回視着他,并報以更加深刻的眼神。“你也要記着,有一天,我死了,那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以我的想法,是絕對不會選擇去自殺的。去自殺是我被精神世界的惡魔操控的結果,是我被精神疾病殺死了,我敵不過了的下場。
在全世界眼中,我都是一個因為不堪學習壓力,因而選擇自殺的成績優異的高中生。只有你一個人會知道,我是病死的,我是被那頭惡魔殺死的,我是被自殺的。以我本人的意願,是不願自殺的。只你知道就夠了。在這個世間上,還有一個人可以知悉事情的真相,我不會含屈死去,這樣我已經心滿意足。”
“一言為定。”
“自殺令活者傷心,我最不想讓你傷心。假如我死了,你不可以傷心,也不可以哭。”
【寒春】
如是者又過了幾個月,轉眼間冬去春來。
也許是韶青的事教他擔憂,也許是他和韶青的約定,讓第二人格感覺到他心底裏是明白隔閡存在的。
也許是他學習的壓力實在太大,亦也許是因為,年月過去,他心底壓抑的黑暗愈發膨脹,擴大,他感到他的精神愈發虛弱,在身體裏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了。
時間,總是流逝得更加迅速,一天比一天的快。仿如大江般川流不息,更确切的說,他已經感覺不到一般人感知中那時間流逝的速度。
不知不覺間一個冬天已經過去。
廣州這裏屬于嶺南地帶,冬季亦不會太冷,至少比他老家那裏要暖和。所以他更是意識不到,原來又已經過去了一個年頭。
何況對于學生而言,一年之計總是在于秋的,九月份才是一年的開始。于是,只當快又到農歷正月,新歷也一月快盡頭了的時候,他望着日歷,才恍然意識到,啊,時間過得這樣快。
這是每個人格分裂者都容易有的感覺:身體愈來愈不像是自己的。
這年的春節,又是和父親在家兩個人過。
比起家在外地的同學而言,他已經算多幸運那,人家高三了連過年也沒法回去。對于中國人而言,過年沒得回家是很凄涼的一件事,農民工春運也就是為的這個原因。
其實他的情況很特殊。他的“家人” 确實是在廣州的,只有他父親一個,所以過節就是在“家” 裏過,在他廣州這個“家”。 可是他沒有親戚一起吃團年飯,也沒有上別人門逗利士(要紅包),打麻雀,吃湯圓,什麽都沒有。
他的這些父母各自的“家族” ,盡在他的老家裏去。高三新年不給放幾天假,要和父親回去一次定是趕不及的,他便只能在廣州過。
然而,父親是很忙碌的上班族,縱然疼他,亦不怎麽管他,不放多少時間在他這裏。更不可能像個主婦那樣,留在家裏籌備這個,準備那個過年的,難不成還熬個臘八粥。
這些事郜楓也不可能會去做,現在新一代的女孩子甚至是當了人媽媽的都不會做了,更別說他一個男生。于是,他這年的春節便就這樣了。
當他以為今年春節,就要像沒有節日地過去的時候,小程竟打電話說要上來拜年。
雖說是即将高考的高三,但始終過年一天假都不放也說不過去,所有象征式的給放了兩天。郜楓告訴父親這件事,聽到兒子有同學要來拜年,父親當然是一口答應,兒子也有朋友了嘛。于是郜楓便轉述了父親的話,讓小程上來自己的家。
小程上來了他家,給叔叔拜了個年,道了好幾句四字的恭賀說話。郜楓家裏果然只有叔叔,沒有阿姨,這麽久以來小程大概都猜到是什麽事,自然沒有去提。
然後小程坐在沙發上,有點無所事事。其實新年人都這樣,這種才是常态。家裏沒什麽可招呼客人的,父親拿了一盤瓜子,泡了一壺茶出來,這已經是他作為男人所會做的最大極限了。
小程謝過了叔叔,對着郜楓說:“哎,過完年還有一百天零一點就高考了哎,雖然現在談這個不太吉利的,不過嘛,高三,還有什麽別的好談。郜楓你有什麽打算哎?”
“什麽什麽打算?”郜楓不解地問。這還能有什麽打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來到就去考呗,他要是個瘋狂執着的學霸,現在還坐在這裏扯談嗝瓜子?
在讀書态度這一方面,小程和他顯然是相同的。小程也在啃瓜子,他用指甲捏破了瓜子的頭,咬起了瓜子肉,道:“嗯,對哦。哈哈。你打算報什麽學校?”
“不知道。”郜楓說的是實話。“我想還是會報廣州市內的。”
“不報到外地去呀。”小程說。“因為你爸在這?怕想你爸?”
“不是這個問題。”郜楓思索了一下,思考着表達的語言,“我當初來到廣州生活,已經适應的很難了。很辛苦。我想,我實在是沒有那個能耐再去适應一個新的地方了。”
既然花了兩三年時間來适應這裏,那就繼續留在這裏,得過且過吧……郜楓默默地想。
“哦!”小程依然語調輕松地說。“我倒是不在意地域,也不在意學校名次。家人嘛總是分不開的,再怎麽都是會聚一起的,但是喜歡的人,我不想就這麽異地,永遠失去了。
我和朱朱說好了,我們報同一所大學,最好同專業。等高考成績出來,到時我們看成績怎樣,再決定報哪一間吧。”面對人生大事,小程語氣輕松,面露依舊溫暖的微笑。
“朱朱有你這個男朋友,真是好呢。”郜楓感嘆道。
“她這不是付出同樣犧牲嘛。”小程笑笑說。“我希望不要在暑假時分手了就好吧,嘻嘻。”
小程接着有的沒的陪他扯了一會。郜楓也閑的沒事聽着這些貌似無聊,而實際和他的生活息息相關的話題。
其實,想深一層,他覺得自己。或者,只是自己太懦弱,太沒用,對适應新環境、新生活太沒有信心和能力,所以才會連報個外地學校的底氣也沒有。
他在想,大概是他自己太軟弱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