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嘉年在圖書館熬了一夜,最後淩晨四五點的時候終于扛不住趴桌上眯了會兒,結果這一眯,直到褚文山催他出門的電話打過來才醒。他迷迷糊糊接電話,還有點茫然。聽到褚文山的聲音後立馬清醒了過來,急忙關電腦,把U盤扔背包裏。
“怎麽還在睡?以前這個時候你早就起床了。”
宋嘉年哪敢說他在圖書館通了個宵,根本沒怎麽睡,“不知道,這幾天就是特別困,想睡覺。文山哥你到哪了?”他一邊說一邊背起包往外走,出了圖書館大門就朝宿舍樓飛奔。
“哦,我到新京路了,到你學校估計還要小半個小時吧。你想吃什麽,剛起肯定沒吃飯,我順路給你帶份,省得你跑食堂了。”
“唔,我想想……灌湯包吧。”
“好嘞。”
等電話挂的時候,宋嘉年正好跑到宿舍樓地下。憋了一路不敢穿起,這一放松下來就跟脫水的魚是的。
風風火火回宿舍洗漱,看臉上挂着的那兩坨明晃晃的黑眼圈,宋嘉年無奈地嘆口氣。搖醒還在睡覺的馬懷,讓他把自己的臉倒騰倒騰,至少不能頂着這麽一張腎虛的臉出門。
馬懷睡的正香,被弄起來表示非常憤怒,但一聽宋嘉年的理由他就樂了。
馬懷是一個很會享受生活,也很看重臉面的人。這個臉面不僅僅是指精神層面上需要的尊重和情感需求,也是物理層面的愛美。他讀控制系,專業裏面不是悶男就是女漢子,要說保養皮膚和穿衣打扮,他可能比他們系的女生還要了解,宋嘉年還聽過他學妹偷偷叫他騷包男。當初搬宿舍的時候,宋嘉年作為他的新室友去幫忙,有幸拎了一個小保險箱大的護膚品收納箱,那東西被打開時,真真亮瞎了他和孫敬笫的眼。
馬懷不知跟宿舍的人耳提面命過多少回,男人的臉和女人的臉沒有什麽不同,男人也是需要注重保養的。可惜宿舍其他兩人一個死宅□□本對此沒有興趣,一個高白美天生麗質懶得理,他一番諄諄教誨各種被無視,把他氣個半死。
“哎呦,我們家小宋也有今天啊。”馬懷穿着蠶絲睡衣從床上爬下來。宋嘉年看了眼手機,距離剛才的電話也過了二十分鐘了。他趕緊扯了馬懷,說:“老馬同志,今天就靠你了,把我臉上這黑眼圈給整沒了你就是大功一件,等我回來好好的賞。”
“把你這”小皇帝“老爺自己賞給我怎麽樣。”馬懷特無語地斜了宋嘉年一眼,手上就在那寶貝箱子裏翻東西。
“小的皮糙肉厚,就是炖了也不好吃,還是不要污了您嘴巴。”
“就你貧。”馬懷從收納箱裏掏出幾盒東西,“坐那,把眼睛閉上。”宋嘉年乖乖坐下,他只感覺馬懷給他拍了一臉的水,又用一種涼涼的膏體狀東西均勻塗在他臉上,他急忙說:“不是只弄眼睛周圍嗎。”
“你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吧,老爺。有誰遮瑕只塗一部分,瞎子都能看出來膚色差異了。老實點,你還能比我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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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年似懂非懂地眨眼,後來就任馬懷在他臉上鼓搗東西了。完事之後,宋嘉年照了下鏡子,臉色看起來果然紅潤了許多,卻很自然,近距離看也不像是塗了護膚品的樣子,黑眼圈自然也是遮蓋住了。
宋嘉年立馬松了一口氣,他這幾天就沒睡個好覺,臉色奇差,要是給褚文山看了絕對壓着他丢了手裏的事回家補眠修養去。
以前褚文山就不贊同他讀這麽累的專業,又說他不是喜歡畫畫嗎,報個央美學油畫學什麽都比建築師要輕松得多,以後畢業出來專職當藝術家,畫了畫拿出來讓圈子裏朋友捧一捧炒一炒,名氣自然就出來了。至于錢,光是拿宋家父母轉在他名下的公司股票分紅就能過得舒服,哪像現在,嘔心瀝血的。在他決定讀研時褚文山就更不喜歡了,認為他純粹浪費時間。他要想,和叔叔伯伯說一聲,國內哪家設計院敢不要他,有這三年在大院裏學習難道還會比讀研究生差?
當年就因為讀書的事,褚文山沒少生氣。宋嘉年沒說他本來大學報的志願是財會,結果志願表交上去,通知書下來了他才知道宋晗昱把他的志願給改了,就填了一個Q大建築,逼得他去上,他和學院申請了好幾次轉系,通通都被駁回,他知道宋晗昱沒少在裏面做手腳。他不知道宋晗昱發什麽瘋,死活讓他讀建築。他知道宋晗昱沒有接替爸爸公司的打算,他野心很大,也不喜歡束縛,他想自己親手創建帝國。宋嘉年想幫他,所以想讀財會,他會幫他管好一個公司最重要的財務。宋嘉年心心念念想和宋晗昱一起,被設計着讀建築也沒關系,他還能犧牲很多私人時間考第二學位,他就是鐵了心,結果這燒紅了的鐵就一下一下被摁進涼水裏,交迸出嘶嘶嘶嘶的冷卻聲。
“我說小宋,皮膚底子再好也經不住你這麽折騰,熬夜可是大敵啊。”馬懷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宋嘉年說。
“我知道啦,最近不是忙嘛。”宋嘉年笑了笑,拎了背包出去,“那我走了。”
“哎,你這又是去見哪位達官貴人,還得把自己給收拾成這樣。”
宋嘉年只是搖頭,朝馬懷揮揮手再見轉身就跨出了宿舍大門。
“這小子,越來越看不透了。”馬懷嘀咕一聲,打了個哈欠又爬回床上睡覺,他前幾天忙得要死,現在好不容易得了點空閑還不趕緊睡回來。
宋嘉年跑出學校大門,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褚文山的車子,鑽了進去。褚文山立馬把那一提灌湯包還有酸奶遞給他。宋嘉年起初還有點緊張褚文山會不會認出他臉上塗了東西,後來見褚文山沒什麽反應,心就放了下去。
褚文山一邊開車一邊問他學校的事,怕他又在學校受欺負。
宋嘉年很無奈,“又不是高中那會兒了,誰那麽無聊在小巷子裏堵我啊。”
“你懂什麽,會堵你的人好解決,就怕暗地裏陰你,打了血牙還得往肚裏吞。”
“哥!”宋嘉年忍不住提高聲音,酸奶和包子也不吃了。
褚文山撇他一眼,敗下陣來,帶着點讨好似的說:“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趕緊吃,吃完了開窗散散味。”
宋嘉年這才又開始慢慢吃,吃完了抽了幾張紙巾擦手,讓褚文山在一個路邊停車讓他下去扔垃圾。
車子停在高爾夫球場停車位的時已經快十點了,宋嘉年在邊上看到了幾輛熟悉的車,紳士奧迪和黑武士邁巴赫,還有騷包法拉利,判斷出是傅烨霖和宋晗昱他們的座駕。宋嘉年有個無聊愛好,喜歡給熟悉的車子起外號。就好比宋晗昱家的邁巴赫是武士,傅烨霖家的奧迪TT是紳士,褚文山家的路虎是黑皮,尹少軒家的法拉利騷男還有莊天宇的林肯老爺。至于成浩然,他不喜歡經常開一輛車,有一個專門的大車庫用來收藏車子,宋嘉年就懶得取名了。
褚文山和宋嘉年先到更衣間換衣服,很快有年輕球童背着球杆包跟上來領他們去事先訂好的那塊地。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不是太大,也沒有絲毫陰霾的意思,很适合打高爾夫。遠遠的宋嘉年就看到穿着白色POLO衫和黑色休閑褲的宋晗昱揮了一杆,白色高爾夫球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很優美的弧線,至于落到哪了,他就看不清了,不過看那軌跡,落點應該很不錯。
尹少軒和傅烨霖都來了,沒見成浩然和莊天宇,不知是還在路上還是忙着其他事過不來。尹少軒看到他們,朝他們大揮手打招呼。宋嘉年一個晃神,又忽然注意到邊上休息區坐着一人,仔細看了發現是秋宴。穿着休閑裝,看起來幹淨又剔透,和謝珊珊壁紙上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宋晗昱打出好球,他就在一邊微笑,陽光疏疏落落落在他眼睛和皮膚上,看着讓人心驚。宋嘉年感覺喉嚨管裏跟塞了團棉花似的,又堵又漲。球童恭敬地挑選适合他的球杆給他,他摸了摸球杆把,卻一點興致都沒有,但他又不想到休息區和秋宴坐一起,所以當尹少軒拉着他去打球時他沒怎麽掙紮就去了。要是以前的話,他一般打兩杆就退下了,他球技不是很好,混在這堆高手裏都不好意思出手。
路過傅烨霖身邊的時候,他伸手揉了揉宋嘉年的頭發,囑咐他好好玩,宋嘉年點頭,想和傅烨霖說什麽,嘴巴張了張還是沒說,跟着尹少軒走。
“天宇哥不過來嗎?”
“他部隊裏有點事,有段時間沒脫開身了。”尹少軒就算穿高爾夫POLO衫也要挑個紮眼的顏色,他分開雙腿站定,雙手握杆随意揮了揮試試手感,眼睛視線卻是看着宋嘉年的,“怎麽,想你天宇哥啦,年年真是偏心。”尹少軒笑了下,是很嚣張的笑,露出一口白牙。
宋嘉年悶悶的,“哦。”球童放好球,他就随便揚高手把球打了出去,也不介意究竟飛到了哪裏。他覺得如果他把這顆小白球看成是宋晗昱的腦袋的話,他可能會用更大的力氣,直接把球削出界。他很仔細地注意到球童抽搐的嘴角,以及看向他時好奇的目光。
宋嘉年突然說,“這地方讓我有曬日光浴的沖動。”尹少軒立馬興致勃勃,掏出了手機,“好啊,我立馬叫我助理送墊子過來!”宋嘉年白了他一眼,最後一點打球的心思都沒了。就拿着根球杆杵着,目光向四周掃去,然後裝作順帶看到宋晗昱在幹嘛。
他看到宋晗昱走到休息區和秋宴說話,不知說了什麽,秋宴臉上染了明快的笑意,讓宋嘉年覺得宋晗昱都似乎在笑。宋晗昱鼓了嘴巴,想,他和宋晗昱說話的時候,從沒把他逗笑過,因為他們關系一直都說不上好,要麽是冷戰要麽就在吵架,就像遇上了殺父仇人。而他吵不過宋晗昱,多是挨罵得份,久而久之就不那麽喜歡和宋晗昱聊天了。
宋嘉年突然埋怨起陸紹元來,這家夥不是說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出現,真是有夠大牌的,讓所有人都等他。陸紹元要是來了,他就不用這麽無聊地去看宋晗昱處小情兒了。陸紹元要是來了……
宋嘉年就這麽念了一會兒,陸紹元還真來了,宋嘉年眼睛瞬間就亮了,只是在看到陸紹元身邊那個很眼熟的大眼睛男孩時,又跟消了氣兒的氣球似的。
怎麽搞的啊,一個個都得帶個伴兒,欺負別人單身是不是。
宋嘉年覺得有點生氣,因為他想着來談工作,但是陸紹元明顯不是來談工作的。
過了一會,所有人都聚在了休息區,宋嘉年挨着褚文山坐,離得宋晗昱和陸紹元都遠。陸紹元讓帶來的小男生叫人,這總那總的,就剩宋嘉年和秋宴沒有高大上的稱呼了。但秋宴是誰,當紅炸子雞,小男生就算不認識國家領導人也不會不認識秋宴。至于宋嘉年,就這麽因為一個稱呼被小男生稀裏糊塗直接降為男寵一檔。
小男生叫許樂文,嘴巴很甜,看起來很乖巧機靈,但看眼神卻不是個安生的主兒。
宋嘉年總想找機會和陸紹元說話,但礙于這麽多熟人久不好開口,只能無限用眼神暗示,就差沒用眼波在陸紹元身上燒出個窟窿來了。也不知道是宋嘉年眼神注視獲效,又或者是褚文山跟他說了什麽,總之陸紹元終于過來和宋嘉年說話。
宋嘉年下意識看宋晗昱,見他往這邊冷冷那麽一撇。宋嘉年趕緊拉了陸紹元往遠處走。
“陸先生,這次……”宋嘉年還沒說完,陸紹元就攬了他肩膀一下,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用擔心,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真的?”
宋嘉年眼神閃了閃,擡頭看陸紹元,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很男人。
陸紹元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宋嘉年很想一巴掌呼上去,問他究竟在笑什麽。
這場談話還沒持續幾分鐘就迅速結束了,但宋嘉年的心情卻又好了起來,因為陸紹元給了他一個讓他心情好的暗示。他一心情好就想畫畫,就連秋宴也看着順眼了點,稍微委屈了下坐休息區去。他随身帶素描本和鉛筆,時常随便走到街上的某個地方站着或者坐着寫生,北京有很多古老的建築,帶着現代社會人們不懂的精妙和情懷。
休息區就坐着三個人,許樂文、秋宴、他。宋嘉年覺得別扭,無形之中似乎也變成了面前那群打高爾夫的男人們的玩偶附屬了一樣。好在專心下來畫畫之後就沒那麽多閑工夫想這些了。
宋嘉年第一筆畫了宋晗昱,畫他的側面,冷峻而迷人;第二筆畫褚文山,和尹少軒勾勾搭搭,拿着球杆虎虎生風像是要打人;第三筆畫傅烨霖,扶了把眼鏡,嘴角一抹淡淡的笑;第四筆畫陸紹元,揮着球杆正要打球,長身玉立。最後一筆畫草坪,又像是在畫天下,被這些男人踩在了腳下。完工收筆,又覺得缺了點什麽,按着記憶添上老狐貍成浩然和青松莊天宇,一張紙俨然就是一副精英百繪圖。
他畫畫的時候,秋宴很安靜,許樂文在背後叽叽喳喳說話,一下子誇他畫的好,一下子又說他怎麽這麽畫,應該如何如何。宋嘉年聽出他還是有點專業水準的,但是沒理他。畫到最後,許樂文就說了一句,真像七大金剛。
宋嘉年笑了,心裏想,要是加上自己,是不是就成八部天龍了。
回去的時候,宋嘉年跟着褚文山走,聽褚文山在一邊抱怨他不打球啊什麽的。宋嘉年打開路虎的副駕駛座車門,一只腳踏進去了,聽見別人喊他名字。他轉身張望了下就見陸紹元走過來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說,記得打我電話啊,離開時順手摸了他的臉一把。
打什麽電話啊,宋嘉年嘴角抽搐地看着陸紹元離開,不知道這位大爺就是發什麽神經。
回車裏聽到褚文山在那罵,“這個老陸果然沒安好心,年年你以後離那小子遠點!”
宋嘉年乖乖點頭,心裏想,壓根就沒近過好嗎。
如果陸紹元是褚文山發小的話,應該也只比他大兩歲。宋嘉年驀地洩氣了,有點想不通,這群人不就是比他大了那麽兩歲嗎,為什麽他一個都看不懂。
宋嘉年決定給陸紹元的那輛黑色卡宴取個名字,大名白安,小名小白。
後來有一天這名字說漏了嘴。
陸紹元問他為什麽一輛黑色的車叫小白,宋嘉年嘴一快說了句讓陸紹元臉色黑成鍋底的話。
白安就是一家精神病院的名字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