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還是愛你
梅薇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陌生來客身披漆黑鬥篷, 兜帽低垂遮覆眉眼，只露出半張蒼白絕美的面顏。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栗，手中匕首“铛”地一聲落在地上。像是在躲避着什麽一般, 她慌忙後退, 步伐有些踉跄。
陌生人察覺到她的慌亂，薄唇勾出一絲慵懶笑意。
他就這麽闖進了她的新家，還體貼地反手關上了門。
梅薇還沒來得及說話, 便被他按在門後。男人的銀發低垂，從兜帽中滑落，迤逦在她的鎖骨, 同她的發絲難舍難分, 徹骨纏綿。
那半張毫無瑕疵的臉頰離她極近, 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沉靜呼吸。她的手腕被他抓住, 按在身後頭頂，寒冽的呼吸鋪灑在她的脖頸間，像永夜降臨, 無邊無際的黑暗蔓延。
她的身體完全被他掌控, 動彈不得，單薄雙肩微微顫抖。
她咬緊了牙關, 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什麽人？”
“連我都不記得了麽。”
冰冷手指撫上她纖柔腰身,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薄唇貼上她的耳尖, 低柔耳語, “我的新娘。”
“放開我。”
她定定地看着他，眸光不再像往常那樣柔美無辜，而是神秘幽冷，帶着一絲逃避和倦怠, “我不是你的新娘。”
她很清楚，他愛上的只不過是她僞裝出來的那個幻影。
如今既然他找來了，想必已經弄清楚了一切。
她從來不相信，在她的真實面目被揭露以後，還會被世間另一個人真心實意、無條件地偏愛。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有自我貶低的嫌疑，但她還是忍不住想。
滿口謊言、虛僞至極的她值得被愛嗎？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讨厭自己，他還會……喜歡她嗎？
算了。
她不在乎他是否喜歡他。
反正她也，一.點.都.不.喜.歡.他。
她的天使先生已經不在了。
這個惡魔和他又有什麽關系？他一點都不溫柔，把她按在門上，欲/望毫不掩飾，大概只是想和她上/床吧。
她倒不介意。
那天晚上，他……讓她很滿意。
倘若只是這樣的關系，她完全可以接受。
銀發紫眸的魔女垂下眼，睫羽輕顫。
他冰冷的指節微微收緊，旋即松開她的手腕，後退一步，緩緩掀開了遮面的兜帽。
出于好奇，她擡眸看他。
他及腰的銀發如流水散落，堕落的魔角從發間探出，雪白長睫微掀，一雙深邃華麗的紅眸撞入她的眼中，映襯着俊美無俦的蒼白容顏，有種蠱惑人心的秾麗。
同樣的一張美人臉，在天使身上聖潔清冷，到了惡魔身上，卻有着邪性的魅力，引/誘着凡人為他沉淪，為他獻上所有靈魂。
梅薇輕笑一聲，忽然按住惡魔的肩膀，将他推到了身後的門上，片刻之間，便已和他互換位置。
她紅唇微勾，懶洋洋的語氣裏帶着一點嬌縱，“惡魔是吧，我允許你成為我的仆從。”
他垂眸看她，緋紅豎瞳深處流過一絲愉悅。
“那麽，你會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嗎？”
梅薇嗤笑一聲，拒絕了交易，“這裏不歡迎你，給我走。”
惡魔垂下眼，眸光徘徊在她的指尖。
“是你不讓我走。”他輕笑。
梅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現在還保持着把惡魔按在門上的姿勢。
她并不是真的要趕他走。
剛才只是試探。
森林裏的生活無聊，她不介意讓他留下來陪伴她，卻不願輕易交付真心——原因很複雜，也許是對天使深深的內疚，讓她的內心産生了陰影，無法再像從前那樣面對他；也許是她始終認為惡魔與天使雖是靈魂的一體兩面，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又也許是……她沒有信心，和他真正相愛。
她只想把自己縮在安全的殼裏，将靈魂束縛在舒适的領地，不敢向未知邁步，以為那會摧枯拉朽般毀滅她的舊世界，讓她被迫和他融為一體，不是身體，而是完全不同、截然對立的意志，需要向彼此妥協。
她也許是個極端自我的人。
系統的任務都完成了，她不想再僞裝……他喜歡的那個她了。
如果現在的她讓他失望，那便……如此吧。
注視着微微失神的少女，身披黑袍的銀發惡魔低下頭，擡起指尖撫上她的側臉，将有着層疊紋路的魔角抵在她的前額。
他眼底浮現動容之色，刻骨銘心的回憶湧現，撞入惡魔幽寂的心靈，幾乎難以自抑。
想要吻她。
想要給她很多很多的愛。
如果，堕入黑暗的心靈還可以愛人的話。
他用長角輕輕蹭着她的臉頰，漆黑的鬥篷之下，一條修長的尾巴悄悄探出，無聲無息地纏上了她的腰肢。
“讓我們重新開始吧。”他以低啞嗓音緩緩說道，深邃紅眸中浮現一絲遙遠的哀傷，“作為魔王的新娘，跟我回地獄……不論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金錢、權力、靈魂，乃至這世間的一切。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讓光明覆滅，為你弑神又有何妨。”
“……只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垂下濃密睫羽，嗓音很輕很輕，像一片飄落在過往支離片段中的羽毛。
梅薇的眼底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她掙脫了他的尾巴，将他推開。
“你是不是想把我囚/禁在地獄裏？”她眼眶微紅，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陰謀，“成為你的新娘，被封印在永恒的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你？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說到這裏，梅薇忽然停了下來。
這似乎有些微妙地戳到了她的xp。
幽暗的地獄深處，身穿白裙的少女懷抱着一束聖潔的天國玫瑰，雙眸垂淚，思念着逝去的愛人。
而昔日愛人堕落成的惡魔在陰影中窺伺她，虔誠親吻她的足尖，卻在她腳踝戴上精致鐐铐，将她奉若神明囚/禁身邊，日夜向她祈禱朝拜，并在禱告的最後…一次次地渎神。
梅薇輕咬了下唇瓣，想把奇怪的腦補驅散。
“你似乎很期待？”
惡魔低沉愉悅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梅薇迅速搖了搖頭。
“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漫不經心撩起她一縷銀發，放在唇邊輕吻，赤紅眼眸柔和一顧。
“我不會那麽做。”
他以往日般的溫柔語氣輕聲說道。
梅薇怔忪在了原地。
她忽然意識到，即便黑化堕落，背叛信仰，淪為不容于世的怪物。
他還是那個阿塔納斯。
他用瘋狂怪誕的外殼，掩飾內心溫柔。
他永遠不會真正傷害她。
哪怕……她傷害了他。
她唇瓣微張，忽然想鼓起勇氣，解釋一下……
修長手指豎在她的唇上。
“我都知道。”
“你虛僞無情，欺騙了我。”他用修長指尖摩挲着她泛紅眼角，美麗而又瘋狂的血色眼眸深處泛起漣漪，帶着無法割舍的缱绻情意，“可我……”
“還是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