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我得了一種名叫學習的病……
我好像得了一種,名叫學習的病。 ——康喬
萬幸的是,林學神并沒有暈,看他這樣子,應該就是跑得太快導致小腿乳酸堆積過量,肌肉無力。
林晨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
張彧似乎非常驚慌:“這這這……怎麽辦啊?”
“沒事的,林晨你先坐着把腿伸直。”處理這種情況我還是很擅長的,“張彧,你和我一起給他揉小腿,過一會就好了。”
“好咧!”說着,張彧把手擡高,又猛得落下去,像是揉面團一樣,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用了吃奶的勁去捏林晨的小腿,後者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
“額……不需要這麽大力,你再這麽捏下去,他的腿可能就要紫了。”
“啊啊!不好意思!小晨晨你沒事吧!”張彧立即停下手,改成把林晨的腿枕在他的膝蓋上輕輕錘。
剛剛被當成面團捏的小晨晨此時話也說出不出來,只能虛弱地擺了擺手。
“你叫他小晨晨?你們之間是這麽稱呼的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小彧彧。”我只覺得好玩。
“小晨晨是我對學神的愛稱!”
我和張彧兩人一個捏左腿一個捏右腿,左右開工,過了好幾分鐘林晨才緩過來,但依舊虛弱,說一句話要喘三倍的氣。
看到林晨坐在操場草地上氣喘籲籲的樣子,我心裏突然湧上一絲奇怪的感覺。
原來大家都是普通人啊。
都有很多就算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都很難面面俱到,大家,都是普通人。
似乎是終于放下了什麽一樣,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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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一邊大喘氣,一邊說道:“之前連四百米都跑不完,練了兩個多月,八百米能……不怎麽費力地跑完了,這次運動會,就想着,跑快點,看看能不能進複賽……”
他說到一半,猛烈地咳嗽了一下,張彧趕忙遞了一瓶水上去。
“等等!”我截下那瓶水,把瓶蓋扭開,看林晨這副連呼吸都費力的樣子,估計已經是打不開瓶蓋了。
林晨喝下水,又短暫休息了一下,接着自嘲:“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就是沒想到,兩個多月的努力,也沒什麽收獲……”
“誰說的!”
我和張彧幾乎是同時回答,“你之前不是連四百米都跑不完,現在能跑完八百米啊,你自己也說了的。”
林晨:“是啊,但還是,有點失望,我的目标,也沒有設定的很高啊……”
我突然覺得,這經歷似曾相識。
努力了卻又達不到自己的目标,明明已經把目标以降再降了,為什麽還是距離遙遠呢?
不管聽多少大道理,自己就是會失望啊。
“那你以後晚上還會接着跑步嗎?”我有些好奇,想看看林學神在面對此類失敗時的反應。
“會啊。”他看着我,“不然我以後肯定會後悔,會想,當初為什麽會這麽早就放棄為什麽沒有堅持下來。”
“我也跟着你一起跑!”張彧也振奮起來,“我也不會放棄!會一直堅持下去的!直到我減肥成功!”
林晨打趣道:“那你估計是整個高中都要一直堅持跑步了。”
我們又一起坐着聊了會兒天,然後便扶着此時已經走路帶飄,一瘸一拐的林晨回班了。
中午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若有所思。
如果單純是為了不後悔去學習,自己會不會好受一點,會不會就不那麽在意每次倒數的成績了,不會在意毫無進展的現狀了。
但我怎麽能不重視成績呢?老師天天把成績挂在嘴邊,我自己不也是抱着“左擁985,右抱211”的念頭來上高中的嗎?
“康康,你怎麽了?今天不是運動會嗎?你怎麽還一副壓力很大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老媽注意到了我的不對勁。
我看上去壓力很大嗎?
今天又不用上課,我整個上午都在散步摸魚,非常輕松。
但我滿腦子都在想課業,想我一直提不上去的成績,想我睡眠不足上課容易走神,會錯過重點,想以後要開始上的更難的數列解幾,想着,我要是一直都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成績,以後可怎麽辦。
就連林晨明明只是在說每天晚上跑步,我都自動聯想到學習。
我這是怎麽了?
我想我不僅看上去壓力很大,還直接把壓力和焦慮直接寫在了臉上。
“确實……壓力有些大,我下午趁着運動會的時間好好放松一下。”
“沒事,康康,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不管怎樣,你在我們眼中,都是最棒的。”
我爸媽一向如此,從小到大都是,覺得他們的女兒是最好的。
雖然我家就在著名的學區房小區,但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來自“別人家的孩子”的壓力,過去的十幾年,我一直都是一個開開心心的學渣。
要是,要是他們當初對我嚴格一點,我現在成績是不是能好一點,說不定以後也能考個好一點的大學。
……
我怎麽又聯想到學習成績了。
我怕是有病。
下午我照例來到操場摸魚,卻并沒有找到熟悉的同學。
那……還不如回班上學習。
雖然上午還覺得自己這樣滿腦子都想着學習是有病,但午休的時候就已經成功把自己洗腦成,“學習這種病,要症狀越嚴重越好”“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我這種笨鳥,就應該愈挫愈勇。
但是當我來到班級上的時候。
幾乎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室,都拿着書正在自習,估計是因為大家的運動細胞都不怎樣,參加了預賽就被淘汰。
林女士靜靜坐在講臺那,似乎是在批改英語作文。
班上唯一的聲音,就是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我慢慢回到座位上,卻怎麽也翻不開書。
書頁似有千斤重,裏面的字都放大重疊成馬賽克,翻不開也看不盡。
我突然覺得,現在教室裏充斥着惰性氣體,或是什麽別的東西,總之不是氧氣。
一下子無法呼吸。
就好像生長在沙漠裏的植物,在烈日下一遍又一遍被炙烤,外界的聲音不斷告訴我,只有忍受這高溫,才能變得比以前更加堅韌,就算遇到了甘霖,也要堅決拒絕,因為偶爾的放松會破壞你歷練的過程,更重要的是,你的同伴們都甘之若饴,你又怎能,允許自己放松?
腦子裏突然就閃過很多被營銷號傳得頗廣的話。
“這個社會上可怕的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比你牛逼的人,比你還努力。”
“以現在大部分人的努力程度,根本不足以拼天賦。”
……
突然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
我回頭看,是程宜,她坐在我斜後方。
她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出去。
走出教室,我倆同時都松了一口氣,“你是不是很難受啊,我看到你手在抖。”
“我……”當時腦子快要爆炸,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已經難受到手在發抖,“确實有點不舒服。”
“那就回家好好休息吧。”
“可是,大家都在學,我怎麽好意思休息。”我就是抱着這個念頭,才來自習的。
“是啊,我也學不進去,想休息又不敢休息,好累啊。”
程宜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們兩個慢慢走到了操場,癱在草地上。
那天下午我們一直沒有回教室,就并排躺在草地上,浪費時間,談天說地。
我聊起過去學跆拳道的如魚得水,聊起初中到高中的巨大落差,她則說起自己之前一直自學畫畫,現在怕是只能荒廢。
看着夕陽把頭頂的天空染成昏黃,我忽然就想起初中為了在同學面前裝逼看過的一首詩:
那時我們有夢想,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多年之後,回憶起高中剛開始的生活,我總是想起這個下午。
大概是因為,那是平凡又枯燥又忙碌的生活激起的浪潮第一次将我完全淹沒,身後美好的事物和人兒,就這麽被我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