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五晚上。
周懿買好毛線和棒針，看着窗外不知從何時開始飄起的毛毛雨，撐開了周瑾特意囑咐她要帶的傘。
低功率的路燈明明暗暗，頗有種下一秒就要憋了的架勢。
周懿的褲腳已經被地上凹凸不平的小坑彙聚的泥水濺髒了，她低頭看了眼，嘆了口氣。
再擡眼，發現不遠處的網吧門口站了一群人。
中間的那個紅毛女孩子，是何盈婷。
看來她被處分的日子過得還挺豐富。
周懿感到無力。她想起前幾天方祇的話。
——真把自己當善人了。
——你他媽是不是以為自己特別了不起。
——牛逼。
——好學生，要是閑了就去多做兩道題，別他媽到處攬亂攤子。
此刻懂了他話裏的意思。
正義沒錯，是人的錯。
周懿覺得自己是傻逼。她當時為什麽會覺得何盈婷這種爛到骨子裏的人，會扶着牆站起來從此直着走？
但方祇話也不完全對。她從來不到處攬亂攤子，更不會多管閑事。那天目擊那場校園欺淩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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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受害者是同班同學，周懿當時沒法轉頭就走。
她只插手這一件事。
周懿當然明白，那群人之後會如狗皮膏藥粘在身上般經常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對她造成困擾甚至是傷害。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巧，就碰到了何盈婷。
也沒想到，那些所謂“有理有據”的施暴者其中，真的會有人沒有一絲愧疚。
周懿想見方祇了。想給他當面道聲謝。
雖然他說的話不中聽，但也确實是在警示提醒她。
只是她懂得有點遲了。
對方像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天氣這種地方看見她，盯着她笑了下，然後偏頭朝站在她兩邊的人說了些什麽。
那群人一齊看了過來。
周懿沒碰到過這種場面，她下意識就是跑。但跑不掉，他們人很多，男生更不少。何況這大雨天她跑不遠，沒準還會摔倒弄髒衣服。
周懿站在原地，看着他們走了過來。
網吧裏，靳南越噼裏啪啦狂敲面前的鍵盤。
一把游戲結束後，他往後靠，倚在了軟椅背上。
靳南越瞥了眼旁邊叼着煙一臉煩躁翻書的方祇，“啧”了聲。這哥也不知道着了什麽魔。
他目光一轉，停在方祇手中書的封面上。
——《初中幾何必練專題》。
噗。
這麽一笑，煙嗆到了嗓子眼，靳南越一邊咳嗽一邊給自己順着氣。
他看向窗外。唔，雨好像更大了。
外面有人在打群架。
周懿和何盈婷那群人。
靳南越平淡移回視線。
等會。
誰跟誰打群架？
周懿？！
我操。
他又看了過去，那幫人裏有個男的，個兒挺高，已經開始上手了。
他湊了過去，伸手拿過了周懿手裏拎着的袋子。
靳南越看見周懿抿了下唇，面色倒是還挺平靜的。
他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
旁邊的方祇皺了下眉，擡眼看他：“傻逼？”
靳南越手往外指，語氣有些顫抖：“我操…祇哥你看外邊。”
方祇順着他的手看了過去。
方祇将手裏的書一扔，走了出去。
靳南越看他這臉色，心裏一慌，趕緊跟了出去。
要完。
“本來沒你什麽事兒。誰他媽知道你這麽閑，壞我事兒？周大善人？”
“你給我道個歉，再跟他親個嘴，我就讓你走。”何盈婷指了指剛搶過周懿手裏袋子的男的，開口。
“你給她磕個頭，再跟他當場做，我讓你走。”方祇從網吧裏走了出來。
周懿看見他出來，心裏一顫。
這個人怎麽每次都像她的保護神一樣，總會在恰當又準确的時候出現。
方祇低頭看她一眼，沒什麽表情。
何盈婷沒想到方祇會出現，聽他說這話，面部表情出現裂痕。她還記得衛乘回來後重複的方祇的話。
何盈婷旁邊的一個小姐妹看見方祇出來，心裏有點害怕了，秉着讓他多看她幾眼的想法，開口圓場：“祇哥，婷婷她也沒做什麽，就是想讓這女的道個歉……”
她對上方祇看過來的目光，語氣越來越虛，直至無聲。
何盈婷臉色發白，說不出話。
方祇也沒等她的下話。把事兒幹了她就能走。
他看向大高個手裏拎着的布袋，上面繡着一小束向日葵。
這個圖案，他在她的毛衣上也見過。
那應該就是家裏人特意給她繡的了。
大高個兒看着方祇一直盯着他的手，生怕一眨眼下一秒手沒了。
他手一抖，布袋掉在地上，濺起一些泥。
靳南越：……
整活了兄弟。
方祇下意識去看周懿的表情，對方還算平靜，兩人視線相聚。
他突然有些煩躁，轉過頭心裏“操”了聲。
空氣安靜了五秒。
周懿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布袋，撥了撥上面的濕泥。
她擡眼看着方祇，開口：“謝謝，我要回家了。”
衆人：？？？
方祇盯着她的眼睛，點了點頭。牙狠狠咬了下舌尖兒，氣笑了。
行。
周懿往前走了兩步，而後發現方祇沒有讓何盈婷他們走的意思。她又折了回去。
以暴制暴從來不是任何人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因為它沒有盡頭，會循環一波又一波。
而且那群人，碰了髒。
方祇懂她的意思。
氣氛就這麽僵着。
靳南越也懂方祇的意思，他看着何盈婷，笑着開口：“你祇哥今兒心情好，你們緊着走。這事兒以後別有了。”
臉上帶着笑，嘴裏卻說着威脅的話。
等何盈婷一群人散後，靳南越也摸摸鼻子，回了網吧。
空曠街道上只剩他們兩人。
方祇轉頭就走，看起來沒有一點想跟她多待的意思。
周懿跟了過去，手裏攥着那個布袋。
方祇冷笑了下。
還真他媽挺寶貝。
他突然停下，四周場景更換，他們現在處于一條長巷。雨變小了。
巷子間距小，連把傘都盛不下。周懿在外面收了傘，然後走了進去。
方祇冷眼看着她走過來，烏漆嘛黑的環境讓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覺她領口繡着的那束向日葵，真的發出了橙黃的光。
那是太陽才會有的顏色。
周懿剛才在網吧門口，就看見了他下巴上的新口子，上面的血還沒有結痂。
明明昨天臉上還沒有的。他又打架了。
周懿從針織毛衣的袖口口袋裏拿出一貼創口貼，湊了過去，打算給他貼上。
方祇聞到随着周懿動作傳來的那絲微淡茶花香，緊皺着眉，他一攔。
再與她對視之時，他的眼像淬了冰的深潭，沒任何溫度。
吐出的話也冷硬至極：“滾。”
好像剛才幫她解圍的不是他。
周懿沒在意他的惡劣，踮腳伸手給他擦了擦傷口附近的雨水，然後把東西輕輕往上一貼。
完事了。
方祇沒動，身體慢慢一點點變僵。
“謝謝你。”周懿笑了下。
她比花耀眼。
方祇此刻冒出了種想法，他感覺剛剛那股暖光不是自那束針織向日葵中發出來的，而是面前的周懿。
方祇擡眼看着越走越遠的周懿的背影，“操”了聲。他知道自己這麽排斥與她接觸的原因。
方祇長這麽大也沒太喜歡過什麽東西，那種陌生又無措的感受讓他有點兵荒馬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