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黃金天平7
坎蒂絲沒太聽清他在說什麽, 腦子像在海浪裏晃蕩似的。
她隐約聽到路西恩在跟其他人說話,也能感受到些許火把的光亮。
掙紮了一下,還是沒能睜開眼皮, 蜷縮着身體沉沉睡去。
***
再睜眼時, 已經是第二日的白天。
坎蒂絲是被刺眼的陽光閃醒的,下意識用手背捂住眼睛。
“你終于醒了?”男人松開手中的窗簾,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床邊推她,“快點起來,該吃早飯了!”
坎蒂絲這才撐着身體坐起來,捂着一片空白的腦袋疑惑道:“這是哪兒?我們怎麽……”
昨天乘坐“飛船”的經歷湧入腦海, 喉間似乎還殘留着那股酸味。
她一把抓住路西恩的衣領往下一帶, 怒氣直沖腦殼:“你……你!”
路西恩睜着大眼睛, 無辜地與她對視。
肩膀倏地塌下, 坎蒂絲突然沒力氣發火了。
她松開男人的衣領, 将他推到旁邊下地穿鞋。順便看了眼窗外,驚訝道:“我記得昨天上岸時都天黑了,你怎麽找到這個村子的?”
不是說這座島上只有一個村子嗎?
“是他們找到我們的。”路西恩順着她的力道退後兩步,又颠着腳步跟上,“我們一上岸,他們就圍過來了哦。”
聞言,坎蒂絲頭皮一麻, 有股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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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拉開房門,差點跟屋外的女孩撞上。
“啊!”
女孩小聲驚呼, 匆忙後退幾步才穩住手裏的木盆, 忐忑地打量坎蒂絲的面色:“您、您醒了?父親讓我給您送些水……”
女孩大概十歲上下,身材略消瘦,臉頰上長着幾顆可愛的小雀斑。
反常的是, 她穿着不合身的長袖長裙,系着頭巾,連握着木盆的雙手都帶着厚厚的粗布手套。
坎蒂絲不由皺起眉。
這裏可不是寒冷的北方大平原,很少有人帶這種手套。
小雀斑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側身走進屋子将只剩半盆水的木盆放下,拽着袖子匆匆離開。
坎蒂絲看看女孩的背影,又看看身邊的路西恩:“我……還沒說什麽吧?”
路西恩聳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坎蒂絲最後還是用那半盆水洗漱好。
确認在儀表上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後,抄起木杖,跟路西恩一齊走向村長家。
說實話,她來之前就有點懷疑這個村子有問題。
卡爾先生提到過,它是島上唯一的村落。這就說明,如果有人上島,大概率會跟這些村民打交道。
失蹤的二十六人裏,必定有人跟他們見過面,甚至在這裏住過。
坎蒂絲覺得,如果失蹤人口就是被村民搞走的,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人間兇器在旁邊,完全不用方。
走在土路上,坎蒂絲特別關注了他們的打扮。
全都是長衣長褲,男人戴帽子,女人裹頭巾,甚至有人帶着面紗,把身體包得嚴嚴實實。
與坎蒂絲對上視線時倒沒有什麽抵觸情緒,大多是害怕地打了個哆嗦,然後迅速移開視線。
她暗暗記下這些反應。
再擡頭,兩人已經站到村長家門前。
來開門的是位身材壯實,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
他跟村中的人一樣,都穿着長衣長褲,甚至還在脖子上圍了圍巾。
趁着坎蒂絲怔神的功夫,路西恩已經率先走進屋子,笑着跟中年男人問好:“今天天氣不錯,有點熱呀。”
中年男人剛要問好的話噎住,只能順着他的話支支吾吾:“是、是不錯,先生。”
坎蒂絲就看這自來熟的家夥直接坐到椅子上,像個大爺似的翹起二郎腿,眼睛彎成月牙:“天氣這麽好,你卻穿得這麽嚴實。身體不舒服?”
中年男人:…………
坎蒂絲:…………
坎蒂絲趕忙快步進屋,迅速站到他身後。
不管村子有沒有問題,路西恩的身邊一定是最安全的。
路西恩看到她的從心行為,不禁又樂了幾聲,把村長吓得一激靈。
村長連忙帶上房門,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走到他們面前。
“你們……你們也是冒險者吧?”他扶着椅背坐下,再擡頭,渾濁的眼睛裏閃出點點希望,“還請幫幫我們……幫幫這座島上的居民……”
說罷,他抖着手解開圍巾,又摘下手套。
他的脖子上露出一片壞死的皮膚。
右手更可怕,幾乎全變成黑色,上面還帶着龜裂的紋樣。指甲向上翹起,一副要掉不掉的樣子。
看到那一塊塊黑斑,聯想到村民異常的裝扮,坎蒂絲的第一想法就是疫病。
她立刻捂住口鼻,驚恐地看向中年男人。
路西恩對此卻頗感興趣。
他好奇地上前查看,甚至用手摸了摸。
“你做什麽!”坎蒂絲連忙抓住他的衣擺,甕聲甕氣的聲音從指縫裏傳出,“你不要命了?”
路西恩并沒理會她緊張,食指和拇指撚了撚,笑着點點頭:“有趣。”
他回過頭,看到坎蒂絲緊張又驚詫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不是疫病。”
坎蒂絲迅速收回手,抱臂看他。滿臉寫着不信。
路西恩故作無奈地嘆口氣:“你該相信我的,我們不是同伴嘛?”
坎蒂絲冷呵兩聲。
上次他剛這麽說完,帶頭走進了強盜窩。
信任什麽的都是浮雲,他喜歡搞事才是真的。
路西恩見她這副雷打不動的表情,也很憂傷。
“這次我真沒說謊。”他攤攤手,“不是疫病,是單純的皮膚壞死。”
坎蒂絲還是不太相信:“無緣無故,怎麽那麽巧,全村的人都變成這樣了?”
既然路西恩已經把話說開,她也不再試探:“我不是來幫你們看病的,你也不用裝傻充愣。已經有超過二十六人在這座島上失蹤,其中有商會的人也有不少冒險者。這兩方都不是好惹的,等他們上島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好說話了。”
中年男人用還完好的左手捂住黑色的右手,似是痛苦地閉閉眼。
“我就知道……這件事早晚會鬧大……”
他緩緩站起身,從內室拿出一個麻布口袋,當着兩人的面打開。
“一切的起因就是這個。”
坎蒂絲不由眯起眼。
那是金燦燦的一袋黃金!
“我是……前任村長的侄子。伯父去年去世後,我作為他唯一的親人,就被村民選做村長了。”男人有些局促地抓抓壞死的皮膚,“在整理遺物時,我發現了伯父的秘密。”
據中年男子所說,前任村長之所以能當上村長,就是因為他很會做買賣。
像他們這種芝麻大的小島,既沒有後臺又很封閉。
偶爾會有來往的商船上島補給,順便做點買賣。可他們島上并沒有太拿得出手的特産,價格都被壓得很低。
近些年商船來的次數越發少了,每次來船大家都很興奮,就希望能拿糧食多換點錢。
不巧,趕上這年的收成不好。有些村民急于換錢,在糧食底部摻了沙子。
這種粗劣的手段自然被看穿。那艘商船以此為借口,要求繼續壓價,雙方為此差點打起來。
老村長及時制止了他們,勸村民回去,自己來想辦法。
第二天,村民驚訝的發現,老村長居然将所有的糧食都賣出去了,并換來了等價的黃金!
“我那時就很奇怪,都是些不規則金塊。就算糧食賣出去,船隊也該用金幣結賬才對。”男人似乎是覺得喉嚨有些幹澀,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後來伯父去世,我整理他的遺物時找到了點東西……”
男人兩手分開,比劃出大約二十厘米的距離:“我在他的床板下發現一個小包裹,那裏包着一個黃金鑄成的小天平。”
路西恩似乎被這個故事吸引了,重新坐下來,支着下巴催促道:“然後呢?”
男人的眼神躲閃了一下,支吾道:“我……我想起伯父以前信過一個奇怪的教。那座天平的樣式有點邪門,我就把它扔到一口廢棄的井裏了。”
雖然前後關系說得通,可他說話颠三倒四還不着重點的,坎蒂絲總覺得他隐瞞了些什麽。
她指向地上的半袋黃金:“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和那些失蹤的人有什麽關系?”
“問題就在這裏。”
男人不顧自己的腿還瘸着,拄着拐走到窗前。
“你們看那裏。”他指向窗外,“那片樹林裏原本什麽都沒有,但就在我扔掉天平的第二天,裏面突然出現了一座造型奇怪的石廟!”
坎蒂絲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稀稀疏疏的小樹林裏,隐約能看到有個建築物立在那裏。
“我們……我們在石廟裏挖出了這些金塊。”他抓起一把,展示給兩人看,“這只是我平分到的部分。”
坎蒂絲撿起一塊細看,不由皺眉。
這個數量和純度……如果不是搶劫,就是石廟裏有個大金礦。
她想起昨天開船前,老水手随口說的話。
【真晦氣……又是科瑞索斯島!】
【金子沒見到一塊,人倒是搭進去不少……】
村民突然暴富,自然會用這些金子與來往的商船做交易。
次數多了,消息也就傳出去了。
所以那些商人來島上,就是為了找這個金礦。
那他們一定會去那座石廟。
坎蒂絲剛想順着詢問,是不是石廟裏出了什麽怪事,就見路西恩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
“你就是用這個故事,把那些人吸引來的?”他嘴角含笑,一步一步走近男人。
中年男人比他矮上一節,再加上腿腳不便,被生生逼到牆角:“您、您在說什麽……什麽故事?有金礦是真的啊!”
“呵呵,金礦。”路西恩的笑容更燦爛了,“現在說說看吧,你們身上這些黑斑又是怎麽回事?”
他整張臉背對陽光,影子像海水般,逐漸将男人吞沒。
“我們錯了,我們不該拿那裏的黃金!”男人被他層層逼近的壓迫感擊倒,一屁股跌到地上拼命擺手,“我跟那些人說了,是他們非要進去!”
“你幫幫我們,幫幫我們!”他突然掀起自己的褲腿和手臂,誇張地大喊,“這都是那座石廟的詛咒!是惡魔的天平,惡魔的詛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