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玫瑰騎士1
“殺人?”
奧路菲歐斯放下手裏的筆, 狠狠皺起眉:“就在城門口?”
“是、是的……”守衛将懷裏的鐵盔摟得更緊了幾分,挺直腰背,“犯人是一男一女。據目擊者說, 受害的男孩一直跟他們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 那個男人突然用匕首刺中男孩的心口。”
奧路菲歐斯的食指敲敲桌面:“這跟那個女人有什麽關系?”
守衛:“周圍人說聽到他們的對話,是那個女人指使男人去做的。”
黑色的碎發下,奧路菲歐斯的眉頭擰得更緊。
見他這副表情,守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隊長,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兇犯……會不會是從城外來的?我們之前都想錯了?”
“不可能,至少不可能是這兩個人。”奧路菲歐斯看出他的想法, 眼神銳利地掃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馬克, 我們的職責是守衛王都的治安, 不是抓個替罪羊就能了事的。”
守衛羞愧地低下頭。
“我知道, 女王誕辰日就要到了。發生這種事,我們的壓力都很大。”奧路菲歐斯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可你時刻要記住自己的職責,王都與女王的安全永遠排在第一位。如果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拖延和敷衍都是不可取的。”
守衛的頭埋得更低了,臉一直紅到脖根。
這位新上任的隊長還不到二十歲, 且出身尊貴。
好巧不巧,一上任就趕上好幾件大案, 還是在每年最重要的節日前。
在奧路菲歐斯上任前, 他們私下根據其年紀和出身,描繪出一個驕矜高傲的少爺形象。
萬萬沒想到,新任隊長雖然算不上溫和, 卻是位責任心極強的人。
以他的性格,他注定不會跟屬下打成一片,卻是個難得的好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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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路菲歐斯收回手,語氣變得冷硬幾分:“馬克,我在等待你的回答。”
守衛雙腳并攏,脊背繃直:“遵從您的指令,隊長!”
“很好。”青年露出一個淺淡的笑,“現在,你來詳細說說那對男女的事。”
他直覺這事有問題。
城門門口全是人,不遠處就是王國軍的守衛。
不管是暗殺還是仇殺,有腦子的都不會選在這種時間和地點動手。
守衛點點頭,側身讓出身後的大背包和手提箱:“這是那兩人的全部行李。我們簡單翻找了一遍,都是普通冒險者的常用裝備。”
他指向手提箱:“只有這個,這裏有不少幹草和石頭,還有些造型奇怪的容器。”
奧路菲歐斯神色一凜,首先打開手提箱。
不出他所料,那些幹草和石頭正是煉藥和煉金的原料,造型奇怪的容器大概是某種便攜式的煉金爐。
奧路菲歐斯沒有學過這些,但盧布魯姆家有長期聘用的藥劑師,他自然認得這些基礎材料。
是煉金術師,還是藥劑師?
有這種本事的人,會當街用匕首殺人嗎?
“隊長,您看看這個。”守衛掏出腰包裏的筆記本,“這應該是那個女人的筆記。”
奧路菲歐斯接過。一翻開,三張折疊好的地圖撲簌簌地掉落在地。
他當即彎腰去撿,撿到第二份的時候瞳孔驟然緊縮。
這種書寫習慣……是他的兄長,艾伯裏恩的字跡!
“那裏面還有什麽?”他倏地站起身,直接奪過腰包,“算了,我自己來。”
守衛目瞪口呆地看着剛剛還穩重自持的隊長,将腰包口朝下拎起,粗暴地把裏面的東西都抖落到桌子上。
坎蒂絲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把艾伯落下的徽章藏到腰包的暗袋裏。
可它依舊沒逃脫奧路菲歐斯的眼睛。
青年的一雙碧眼眯起,兩指扒開暗袋,取出一枚金屬徽章。
守衛大驚失色:“這、這是……”
他的眼神在奧路菲歐斯和徽章間來回逡巡,最後捂住嘴,低頭裝空氣。
金屬徽章的整體呈盾型,正中有只凸出的獨角獸頭像。
徽章底部的暗紅釉料上,印着一個金色的單詞。
“……是我家的族徽……”奧路菲歐斯将徽章握進手心,眼神猶疑幾瞬後一亮,“難道是她?”
***
斯達米娜城的地牢裏常年不見日光,空氣裏充斥着潮濕的黴味。
囚犯們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方,便是每間監牢側壁上的小小通風口。
如果趕上晴天,長方形的光柱就會落到冷硬的石板上,給予罪人些許寬恕。
紅眼的老鼠顯然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一邊繞過那道光柱一邊“吱吱”叫喚着,躲進牆角的陰影裏。
今天的牢房跟平時不太一樣,全因來了兩名新“住客”。
平時都快閑出屁的犯人對他們表達出熱烈歡迎。
“呦吼,瞧瞧這個!”隔壁長着瘦長臉的男人吹出一聲長長的口哨,“兩個漂亮小妞!這裏可不是淑女該來的地方啊。”
他的室友咂舌,粗裏粗氣道:“你瞎了吧,那是一男一女!”
聽到這種爆炸新聞,周圍騷動的空氣瞬間被點燃。
“什麽什麽!有女人!”
“有女人被關進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是怎麽進來的?”
“難道是有貴族死在她的肚皮上了?那男人是她的丈夫?”
各種污言穢語裹挾着惡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雖然在胡慕斯學院時,也經常有人說難聽的話,可與這裏的完全不同。
那些學生再怎麽惡毒,也是些被精心養大孩子,連說髒話都覺得是弄髒自己的嘴。
他們的那點惡意和犯罪者比,就像大樹和小草,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坎蒂絲臨近爆發的情緒被這些惡意吞沒,恐懼反而占上上風。
四周是各種從未聽過的穢語,摻雜着張狂又扭曲的笑聲……
冷汗順着額角流下,坎蒂絲雙手抱臂,盯着眼前的黑暗一步步向後退。
她仿佛回到那一夜。
黑暗中睜開一雙雙眼睛,緊緊盯住她的一舉一動。只待她有所松懈,就會沖上前,将自己撕成碎片。
身體最緊繃時,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吓得坎蒂絲渾身一震。
“別怕。”
那只手上移到她的額頭,遮住她的眼睛。
暖洋洋的溫度自上而下彙入全身,終于讓她的身體停止顫抖。
隔壁的瘦長臉男人驚奇地揉揉眼睛:“女神在上,他們是不是在發光?”
他的室友一臉癡呆地點點頭,下一秒,兩人皆感到頭頂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按住,狠狠将他們按倒在地。
不光是他們,周圍傳來一陣陣重物倒地的聲音,随後就是一聲接一聲的抱怨。
“啊——!呸呸呸!”
“嘶……怎麽回事?!”
“靠!老子的額頭出血了……唔!”
額頭出血的暴躁老哥又被按到地上,一聲脆響後便沒聲了。
牢裏的囚犯都聽到了。再加上自己和可見的獄友們都被按在地上,一個個都不敢出聲了。
“你們太吵了。”路西恩搖搖頭,清朗的笑音傳到所有人的耳裏,卻變成最可怕的魔咒,“我的同伴膽子很小。你們吓到她,要拿什麽賠?”
就算是窮兇極惡的罪犯,面對這種聞所未聞的詭異力量,也都心生恐懼。
即使是生活在最底層的莫丹人,也多多少少聽說過魔法的厲害……
可這種隔着距離都能給他們帶來威脅的能力,完全超過他們的承受範圍。
“你……你是法師?!他們怎麽能把法師和普通人關在一起!!”一名囚犯大聲朝門外喊道,“有人在嗎?!你們搞錯了,這裏有個法師啊!!”
幾乎是在他大喊出聲的下一秒,走廊裏的鐵門就開了。
所有人精神一震,是典獄長!
“快救救我們!”
“這個人要殺了我們!讓他走啊!”
典獄長剛踏進一步就聽到各種擾人的喊聲,頭皮差點炸了。
他抽出腰間長鞭,狠狠在附近的欄杆上抽了幾下:“皮癢了我等會兒就幫你們撓!現在,全都給我閉嘴!”
說罷,他立刻退到一邊,恭敬欠身:“奧路菲歐斯大人。”
坎蒂絲覺得這名字極其耳熟,順着聲音擡起頭。
一名留着齊耳黑發的青年正走到她的牢門前停住。
他的年紀應當不大,可氣質十分沉穩老成。
身上的制服整潔得有些過分,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是否有點強迫症。
此時,碧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最後吐出一個名字:“坎蒂絲·奈默。”
坎蒂絲微驚:“你怎麽……”
脫口而出的同時,她突然想到自己從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
【盧布魯姆家的少爺正在暗中找你,把你帶回去總有些用處……】
【他的名字是艾伯裏恩嗎?】
【不,是奧路菲歐斯。】
“你是……盧布魯姆家的少爺?”坎蒂絲上下打量他,警惕地問道,“艾伯跟你是什麽關系?”
“艾伯裏恩·丹·瑪尼亞,是我的兄長。”
奧路菲歐斯眉毛都沒動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張素描小像:“他曾經托我去東弗朗斯大陸找你。”
坎蒂絲這才湊到近前查看,激動道:“你說的是真的?艾伯他還活着!”
确定了她的身份,奧路菲歐斯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語氣和緩些許:“是的,他現在也在城裏,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守衛聞言,變了臉色。急忙上前小聲提醒:“隊長,他們是兇殺犯啊!”
奧路菲歐斯回想起這件事的起因,不免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坎蒂絲。
按照艾伯的描述,這位女士不該是個沒腦子的殺人犯。
“你說那個孩子?那只是我們間的一個玩笑罷了。”
一道含帶笑意的聲音響起,讓整間監獄裏的囚犯齊齊打了個哆嗦。
男人從陰影裏走出,笑着對守衛點點頭:“不信你可以去停放屍體的地方看看,他應該已經回去了。”
守衛臉色一白,帶着幾名衛兵匆匆離去。
不到十分鐘,又冒着一頭汗趕回來。手裏多出一把匕首,正是路西恩拿來捅人的那把。
“隊長!真的不見!”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将幹幹淨淨的匕首展示給衆人看,“是我親自看着他被送到後院的……現在卻幹幹淨淨的,連點血跡都沒有!”
奧路菲歐斯擰眉看向路西恩:“他去哪兒了?”
路西恩歪頭,故作思索狀。
“這個嘛……你該去問問冒險者協會。”
***
王都東城區,冒險者協會。
負責這裏的接待員小姐掩嘴打個哈欠。
最近光顧的冒險者少了很多,她也清閑了不少。
“叮鈴——”
門被打開,走進來的卻是一名還沒有櫃臺高的黑皮膚男孩。
“哎呀小朋友,你這是走丢了?”接待員小姐蹲下身和藹道,“告訴姐姐你家住哪兒,姐姐找人送你回家。”
男孩摸摸自己的胸口,“嘶”了一聲:“莉莉,是我。”
接待員小姐還沒反應過來:“哈哈哈,不可以直接叫姐姐的名字哦。你要叫莉莉姐…姐……”
最後一個字幾乎輕到聽不清,接待員小姐的眼神突然變得呆滞,然後猛地站起身:“會長大人!!!”
“噓……”阿布希丹立起一根食指,“最近有人來找我嗎?”
“啊、啊……嗯……有的!”接待員小姐立刻站直身體,恭敬地将他引入櫃臺後的門,“她說有封信要親自交給您。”
阿布希丹:“左手第二間是吧?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這裏,不要離開櫃臺。”
為什麽,為什麽會長大人要在她摸魚的時候來??
明明她平時都很努力的!
接待員小姐恭敬地關上門,心裏暴風哭泣。
砰。
噠、噠、噠……
随着有節奏的腳步聲,黑暗中的男孩逐漸變成一名成年男子,身上的衣着和手杖也随之變成合身的大小。
“叩叩叩”
“請進。”
阿布希丹打開門,一位衣裝整潔的女士同時站起身。
“瑪格麗特?”黑曜石先生對她颔首,“真難得,他居然派你來了。”
瑪格麗特微微欠身還禮。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雙手奉上:“這是教授給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