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的是她的命!
林淮風失神了一瞬,上前迎上阮輕,凝視片刻,忽地一把握住阮輕的手,将她往自己懷裏一帶——
風吹動柳枝,卻是故人歸來。
他雙手摟着她腰肢,低着頭,臉埋在她肩窩,輕輕蹭了蹭,阖着眼,除了稍稍急促的呼吸聲,便如乖巧的貓咪一樣,伏在她肩頭,一動不動了。
阮輕心跳的有點快,好半天了,只任由林淮風這樣抱着,不曾推開他。
雖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有一天,她所信賴的、親近的人死于非命,她心裏定然不是滋味。
她雙手自然垂放着,良久擡起一只手,輕輕地碰了下林淮風的後背。
這一幕,被江琦荷看在眼裏,一時間瞠目結舌,又驚又惱又氣,恨不得上去賞阮輕幾個耳光子。
她自幼時與林淮風相識,何曾見過他露出這般溫柔的神情?!何曾見他主動将女人攬在懷裏?!眉眼間,竟是帶着幾分依賴和不舍,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林哥哥!”江琦荷急的臉都紅了,竟是不管不顧地沖上前,企圖将阮輕從他懷裏拉開,手一觸到阮輕的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扣住,她慘叫一聲,手臂仿佛被撕裂,整個人往前踉跄了幾步,來不及開口,喉嚨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
江琦荷梗着脖子,漲紅着臉,眼珠子往外凸,眼淚和口水不住地流,恐懼地盯着眼前之人,喉嚨裏發出怪叫,像一只待宰的雞,被拉扯着脖子,等着一刀劈下,一命嗚呼!
眼看着江琦荷快要被林淮風掐死了,阮輕吓得不輕,連忙去拉林淮風,喊道:“住手!林淮風!”
少頃,林淮風扭頭看向阮輕,眸光中恢複出一絲溫和,終于松手放開了江琦荷。
“咳咳……”江琦荷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氣,雙手抱着劇痛的脖子,渾身發着抖,不斷地往後縮。
為什麽?她只是碰了阮輕一下,就差點被林淮風掐死?!為什麽一切都與想象的不一樣?!憑什麽本應該屬于她的一切,都要被這個外地人奪走?!
江琦荷瞪大了眼睛,狼狽地趴在地上,心裏恨毒了阮輕!
阮輕上前按住林淮風的手,緊張說:“她是江琦荷,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別傷了她!”
帶着幾分擔憂,阮輕瞥了江琦荷一眼,後者怨毒的眼神霎時消逝,朝林淮風揉出了一個勉強的笑。
林淮風卻始終不曾看她,反而緊緊抓住阮輕的手,垂着眼睑,神情乖順,還帶着一絲不安,點頭說:“聽你的……”
阮輕這才慢慢放下心來,想要抽回手,卻被林淮風死死拽住,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現出一道紅印。
她這才知道,林淮風的力氣究竟有多大,也知道他剛才不是鬧着玩的,差一點就要了江琦荷的命。
阮輕從小跟養父母一起生活,養父常常拿着家裏的錢出去賭,回來後便将怒火宣洩到她和養母身上,她從小挨打的次數不比吃飯的次數少。常常,上一刻養父還對她和顏悅色,下一刻就驟然暴起,對她一陣拳打腳踢。
相較而言,林淮風算得上性情溫和了,尤其是對着她的時候。
阮輕雙手掙脫不得,好言勸道:“淮風,你放開我好不好……?”
“不……”林淮風抓着她,生怕錯過了什麽似的,輕輕地說:“別丢下我……”
阮輕微怔,靜靜地看着林淮風,片刻後說:“淮風,認得我麽,我是誰?”
海風送來花香,灼灼桃花與人面相映。四目相對,林淮風的眼眸裏漾着水光,如一場破碎的鏡花水月,怔怔地看着阮輕,半響他說:“輕兒。”
阮輕嘴角勾起,松了口氣說:“沒瘋嘛,剛才吓了我一跳。”
林淮風神情恍惚,終于松開了她的手,眼神避開,輕聲說:“抱歉……”
“你跟江姑娘說吧,”阮輕道,“你剛才差點殺了她。”
林淮風看了江琦荷一眼,冷冷說:“誰讓你來這的?”
“我……我不是,”江琦荷跪坐在地上,一手護着脖子,語無倫次,“不,不……是阮輕!是她讓我來找你的!”
林淮風面無表情,丢出一個字:“滾。”
江琦荷吓得半死,一臉灰敗,慌忙站起來,腿一軟又跌在地上,又支撐着起身,倒地,跌在地上三次,阮輕上去扶她,語氣輕松地責怪林淮風:“這麽大脾氣做什麽,你們不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麽,能有什麽事值得發這麽大火?”
江琦荷聽了這話,膝蓋又是一軟!
可饒了她吧,她可不想再讨罵了!青梅竹馬也只是随便一說,為了給阮輕找難受而已!
她臉上火辣辣的,雙膝發抖,兩眼挂着淚痕,顫巍巍地看向林淮風——
果然,林淮風面上露出一絲嘲諷,低頭打量着江琦荷,獰笑一聲道:“江姑娘,你就是這麽跟我未婚妻說的?”
江琦荷啞口無言,淚珠嘩啦啦地掉落在地,狼狽得毫無島主之女的模樣,害怕地往阮輕身後躲。
阮輕又氣又笑,心說她既然這麽怕林淮風,又何必上杆子貼上來呢?
她勸道:“淮風,算了。”
林淮風置之一笑,阮輕扶着江琦荷道:“要不要差人送你回去?”
江琦荷點點頭,心裏冷笑着:等我回去,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林淮風取了血蛟血,從密室裏出來,看向等在門口的阮輕,眉毛一揚,“要去見客嗎?”
阮輕嘴唇彎了彎,“你明知道我不會去見他們,為何要問?”
“我想讓他們看到你在我這裏,吃得香,住得好,氣一氣姓陸的。”林淮風笑着說,擡手将她鬓邊碎發勾到耳後,動作自然得很。
“他不回來的。”阮輕篤定地說。
林淮風不予置否,牽起阮輕的手往外走。
星照門的人昨天就到蓬萊閣了,被晾了一天一夜,又經歷了一場暴風雨,一個個的都氣得臉色發綠,只因他們有求于人,又處在對方的地盤,只能忍氣吞聲,見到林淮風,一個個更是賠着笑,低聲下氣,一副龜孫子模樣。
林淮風擱下那碗血,打發人離開,起身來到內堂,朝阮輕遙遙看了一眼道:“你說的對,他的确沒來。”
阮輕毫不意外,點了下頭,看着林淮風離開,将一支剛剛修補好的發簪遞到林瓊葉手中。
少女将簪子拿在手裏左看右看,興奮地說:“姐姐好厲害!真的修好了!”
林淮風還沒走遠,阮輕朝她比了個“噓”,讓她不要在傷心之人面前做出開心之态,輕聲說:“我幫你帶上?”
林瓊葉雙眸晶亮,點了點頭說:“麻煩你了!”
阮輕起身,将發簪穩穩插在她一側雙丫髻上,将懸着的珠串擺弄好,低頭看到榻上毯子下面,露出了一樣肉.色的東西。
察覺到阮輕的眼神,林瓊葉欲蓋彌彰地推了下毯子,将那東西藏得更深。
“是什麽?”阮輕問她。
林瓊葉露出難為情的笑容,雙頰泛紅,将毯子底下的東西一把抽出,轉身藏在身後,躲着阮輕,笑着說:“才不告訴你!”
阮輕便要去搶,撓她癢癢,兩人打鬧着、笑着從榻上滾落下來,那東西也從林瓊葉手裏脫手,“啪嗒”掉在地上,竟是一塊柔軟的動物皮革。
這下她沒去搶,看着林瓊葉慢吞吞地将東西撿起來,在她面前展開,原來是一塊面具,靳十四那天晚上随手扔掉的那塊!
昨夜那麽大暴雨,面具居然沒被沖到海裏,反而被瓊葉找回來了?!
阮輕看她如此珍視靳十四的東西,全然不似鬧着玩的,不由懊惱起來,小聲在她耳邊警告說:“你都猜到你二叔有可能是那個劍客殺的了,為何還對他念念不忘?!”
林瓊葉面上沒什麽表情,折好面具,小心藏起來,低聲說:“二叔的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我不怪他。”
阮輕詫異地看着她,仿佛從來都不認識她一般,沉吟半響,她握住瓊葉的手,認真勸道:“你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記挂着他做什麽,來日你會認識更好的人,要麽修為深厚、劍技高超,要麽豐神俊朗、風度翩翩,他們之中,不乏有比那個劍客要強得多的,而那無名劍客,或許已經離開了東海,或許再也不會出現你面前,你為他朝思暮想,實在不值!”
林瓊葉蹙着眉,怔怔地望向窗外,嘆息說:“可我就是想着他……想在見到他吶。”
“別再想了。”阮輕說。
林瓊葉回過神,想了一想說:“說起來,我今天四處尋找這面具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封你的信……”
阮輕納悶:“我不曾寫信。”
“是給你的信,”林瓊葉面色古怪地看她,“你沒扔什麽信嗎?”
阮輕微微蹙了下眉,緩緩搖頭。
“那我這就拿給你!”林瓊葉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起身說:“我本以為,那信是你扔掉的,所以沒跟你說!”
她去又複返,給阮輕遞了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有泡過海水的痕跡,上面娟秀的字跡變得模糊,卻清晰地寫着:[阮輕親啓]
“你知道這是誰給你的信嗎?”林瓊葉好奇問。
“我不知道,這字跡我也不認得。”阮輕說着,便要拆信封。
正此時,一道叫喊聲打斷了她們,屋外有人喊道:“抓刺客!”
阮輕和林瓊葉同時一驚,收了信追出去,看到阿晉從外面追進來,匆忙問:“你們看到刺客往哪邊去了嗎?”
“沒有!”阮輕和林瓊葉同時回答。
“該死!”阿晉指揮手下,“你,往那邊去找,你們兩,去院子裏找,還有你,守着這裏的出口!”
林瓊葉比其他人更想要找到刺客,上前逮着阿晉問:“是刺殺江島主的刺客嗎?你們怎麽找到他的?!”
“八.九不離十了,”阿晉笑了笑,饒是時間緊迫,他仍忍不住炫耀說,“其實是少主猜中了,他猜那刺客一定會想辦法混在星照門的人裏面,坐星照門的船離開,所以派人提前埋伏了,之前在客廳,也沒跟星照門的寒暄,為的就是讓那刺客放松警惕,果然發現了一個易容的人!”
林瓊葉興奮不已:“太好了,太好了,我跟你們去找他!”
阮輕攔住她說:“那刺客武藝高強,你別去!”
林瓊葉哪裏聽得進去,蹬腿就跑了,跟着阿晉的人橫沖直撞,一會跳到屋頂,一會又落到院外。
阮輕無奈只得跟着找了一會,毫無收獲,她看到林淮風在發脾氣,也沒理會,獨自回了屋。
那封寫着“阮輕親啓”的信,孤零零地落在桌案上。
阮輕自進屋起,就沒碰過信,她給雙雙換了盆水,洗了澡在榻上坐着,一個人自己跟自己下棋,無聊極了。
雙雙瞄了幾次那封信,忍不住說:“是宋長老的字,打開看看吧。”
“不看。”阮輕說。
雙雙扁扁嘴,“萬一宋長老有要事跟你說呢?”
“不可能的。”阮輕收了棋盤,起身去滅燈。
雙雙挺直蓮莖,仰着腦袋看她,“會不會是她想通了,開始後悔了,所以給你寫信,想要得到你的原諒?”
阮輕面無表情,拇指和食指掐住燈芯,整間屋子陷入黑暗。
她适應了一會,借助雙雙身上的幽光,上了床,蒙上被子開始睡覺。
“這好像就是阿晉之前說的,被老閣主藏起來的那封信,”雙雙在黑暗裏眨巴花瓣,好奇地說,“你難道不想看到宋長老後悔的那一天?”
“救命……”阮輕蒙着被子,絕望道,“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睡個覺?”
“好吧,”雙雙說,“萬一宋長老真的有悔意呢?”
“畢竟你才是她女兒。”
阮輕:“......”
她何嘗不希望呢?
宋如意的信,讓她如死灰般的心,重新生出了一絲希望。
她已經和星照門斷絕關系了,但她也不想看到星照門的人好過。
想讓他們後悔,想讓他們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宋如意會寫忏悔信嗎?
不可能吧……阮輕懊惱地想,她就不該生出這個念頭!
她就不該對陸家的人有所期望!
雙雙一句話,阮輕徹底睡不着了。
半個時辰過去,她起身掀開被子,赤着腳下了床,來到桌案邊,借着黑蓮花的幽光,對着那未拆的信封,看了片刻。
“就只看一眼。”阮輕喃喃說着,拾起桌上那封信,重新點燈,拆開信封,抖開裏面的信紙。
“阿啾——”
剛點燃的油燈被噴滅,阮輕拿着信紙,忍不住地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阿啾——阿,阿啾!”
她伸手捂着口鼻,掌心溫熱,竟摸到了一把血。
“雷法.二式,雷生風火。”情急之下,阮輕用招式重新點亮油燈。
黃豆大小的燈苗亮起,照着一方小小的空間,照着飛揚的粉末,照着阮輕慘白的臉,阮輕終于看清楚那疊信紙——
上面空無一字,唯有洋洋灑灑的白色粉末,在她抖開信紙的剎那,早已經鑽入了她的肺腑,要的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