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颠亂

創世更新時間2013-07-02 03:54:41.0 字數:2270

今日精神很好,略能下地了。

端坐于軒窗前由着蘆竹給我梳頭,鏡子裏的人削瘦異常,顯得眼睛特別大卻少有神采。

蘆竹指繞青絲熟練地绾了個喜慶的鴛鴦髻,火盆裏的炭火正旺,我心情大好,讓沉庵去外室取了琴來,叮叮咚咚一通亂彈,雖說不成章法,卻樂得自在!

門外傳來叩門聲,守門的丫頭子懶得開門,便隔着門問道:“誰呀?”

“姑娘們哎,二小姐剛去,這府上原規定三個月不得動絲竹的,快把琴收了吧,免得老爺太太怪罪!”那婆子把聲音喊得震天響。

“姑娘..。”蘆竹臉色急變,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

二小姐剛去?!!

我呆在那裏,悶頭梳理這句話。想了好久,才意識到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思棋死了,她沒有嫁到北羌,沒有成為兀良哈的妻子,她死了!我與思棋的情分不淺,除了文姐姐外,我最信賴最喜歡的姐妹就是她了。可是,她卻死了,死在大婚之夜。而她死的時候,我不在那裏,她死後,我什麽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心裏絞的難受,想哭,嘴巴張了又張,卻哭不出來。

又想到這些天楊慎他瞞着我,可是,思棋是他的親妹妹啊,他怕我擔心,難道他心裏就不難受嗎?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慘死賊人之手,這些天,他是怎麽熬下來的啊!越想越難受,我把問題想到了死胡同裏,出不來。最後撐不住一口血噴出,眼前是一片紅色的霧!

楊慎趕來時,我正靠在榻上由沉庵喂我吃那黑苦的藥。

“你別難過.。”他說。

“我沒難過!”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很平靜,然而聲音卻顯得異常僵硬。

“我已經命人棍責了那婆子,也罰了相關人等的例銀.。。”

就在這時,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遂卻接過了他的話說:“依我說,別棍責那婆子了,把她交給祥德府尹嚴刑拷問,問問是誰指使她在外面告訴我棋兒已死的消息來刺激我的,明知我有重傷不能傷心,她一個府裏老人,卻在門外扯着嗓子喊。我的意思,得讓官府好好查查究竟是誰要千方百計的要置我于死地,見縫插針的要告訴我棋兒的事,也不覺得這事做得太過牽強,漏洞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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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未料到我如此說,楊慎明顯無語了一下,我想着,他大概以為我會哭死苦活的責問他為何要瞞着我吧。

我何嘗不想問他為何要瞞着我,為何不讓我陪他一起分擔。但是我隐約覺得,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和害思棋性命的人其實是一個人。

如今我所計較的,是究竟何人想要我死!這樣的話,我也就能順藤摸瓜知道是誰害死了思棋。

在她們眼裏,落雪閣裏面的琴是丫頭随随便便就能動的?

扯個大嗓子隔門傳話,唯恐我聽不到?全府都知道我重傷未愈受不得刺激,她卻巴巴的拿棋兒之死來氣我歸西。也難為她想得出這樣的孫招兒,哼,真把我當弱不禁風一氣便死的小姐看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派人去查。”楊慎走上前理理我鬓邊的亂發,露出蒼白的笑容道:“見你沒事,我很歡喜!”

“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且安心讀書去吧!”

我擡頭看着他,笑容顯得很疏離,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

楊慎見我似乎真無大礙便點點頭走出門外,覺得他走遠了我突然沉聲吩咐,“沉庵,找人把知會公子的下人打二十板子丢出府去。主子的事,誰讓他當傳話筒了?我還沒死呢,幹嘛通知公子?沒看到他這些天諸事纏身嗎!”

沉庵聞言慌忙跪下:“姑娘,是奴婢安排人知會公子的,當時您都吐血了,從小到大,姑娘您幾時吐過血?”

“姑娘,“蘆竹跪了下來,“知會公子的事兒是奴婢要沉庵姐姐做的,姑娘還是責罰奴婢吧,奴婢不該自作主張!”

見她倆如此,我心裏又是一陣無名火起。我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無緣無故的,總喜歡鑽牛角尖兒發脾氣。血氣上湧間,抖着手指着她倆嘶聲道,“自己掌嘴.。。”

蘆竹聞言哭着揚起了手,沉庵上前和她一并跪下,也揚起了手。

清脆的耳光伴着一聲沉喝,“你究竟想要怎樣?”

楊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微微側頭,他幾步上前,命蘆竹沉庵退下,蘆竹沉庵怯怯的看着我,我不無疲憊的揮了揮手。

“我想怎樣?”我笑,淚從眼角流到耳下,“我不知道我想怎樣,我夫君最親的妹妹死了,他很難過,可他不僅不告訴我也阻止所有人告訴我。後來我猜到了這件事,可我忍住了,我騙自己待在他為我營造的保護中,因為我知道他的難過不亞于我,可為什麽會有人非要撕開這道保護,非要把我從保護中趕出來,非要讓我面對思棋死去的現實?楊慎.。”我哭,我笑,我前言不搭後語,“思棋死了你知道嗎?這府上除了你,我只把她當親人,她卻死了!你的妹妹死了,她死了~~”

又一大口鮮血嘔出,他眼中盡是驚痛,抖着手用帕子擦唇角枕畔的血,我冷笑着抓住他的手,“你別擔心,我死不了.。。”

“景暮.”他抽回了手,“我不擔心,我已經擔心了幾天幾夜,現在這裏.。”

他抓過我的手按在心口,深吸一口氣道,“現在這裏,它是木的,它不傷心不難過,即使發生天大的事它也不會慢跳半拍。我瞞着你,是因為我害怕,害怕棋兒去了後你也不珍重自身也要離我而去。你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我不想你們出事,可是棋兒還是出事了,你還是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恨不能死的是我,恨不能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的人是我~~~~~~

他瘋了一樣沖我吼,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奇怪的是,他這樣吼出聲來後,我的心裏竟異常平靜,平靜到竟忘記了之前是因何難過!

最後他踹開繡凳氣喘籲籲的看着帳頂,我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悶聲道:“喂,發洩完了就回書房去吧,免得別人以為是我們夫妻吵架!”

他有些無奈的用手指我半天,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最後悶悶的走了出去!

我躺在榻上笑的幾乎岔了氣兒,笑到眼裏淚都出來了,笑到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有掙開的跡象!

蘆竹進來收拾被弄亂的屋子,見我如此失常也不敢招惹我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當一些不希望發生的事兒接二連三在生命裏上演的時候,人真的會癫狂。大悲大喜,然後随着生活洪流,學會大徹大悟。

我願意相信,那一幕幕,是癫狂後的自己。

楊慎番外(1)

創世更新時間2013-09-02 19:20:05.0 字數:3076

昏鴉暮鼓,鳴雀晨鐘。

萬事更替,只争朝夕!

洪德三十三年冬,北羌大漠。

策馬揚鞭,刀光劍影,兀良哈大笑着抱起酒壇子猛喝一陣,我在馬背上安靜地看着他發狂,我和他都很清楚的知道,今夜過後,我們之中的一個必要戰死疆場,兩國交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都是心高氣傲的人,投降共存的事兒我們做不來。

今夜之舉,只為敘敘舊情,明日,指不定誰在黃泉路上先行一步!

大刀插于被凍得發硬的地面,他靠躺在一土丘前暢飲,我看的眼饞,也翻身下馬走向他,搶過酒來吞了一口複遞回去,吐出酒氣看着蒸騰上升的熱氣道:“一別三年,聽說你還未娶?”

“你不問戰事,不敘舊情,乍一張口就問及我的私事,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他頭歪過一邊,我懶洋洋的說:“本來就沒指望你告訴我!只是近日行軍時聽的傳言多了,今日稍作試探,問下而已,看你這反應,傳言竟是真的了?”

他冷哼一聲不說話,我繼續道:“你若娶了那陳國公主,陳國會助羌國解了怡國之圍,事成之後你父皇也會将帝位相傳,你當真沒動心?”

“動心了。”他轉過頭道:“我這就回去告訴父皇準了陳國的提親,不為別的,就為了滅掉你這個饒舌的家夥,身為一軍主帥,你能不能少說點話樹立下你那少的可憐的威嚴?”

“真動心了?那你為何不娶?”我自覺忽視掉他後面的氣話,樂呵呵的道,“要是擱我,只要于戰事有利的,一向是來者不拒!”他撇嘴,“別給我嘴硬了,你不是極疼你那個郡主媳婦兒嗎,娶了一公主擺家裏,你就不怕郡主傷心?”

我哼了一聲也側過頭,他卻不依不饒,“怎麽了?不說話了?”

“我把她休了!”我說。

他愣住了,我卻笑了,一年多了,此時說出這句話,竟如此平靜,誰還能查覺到那個女子,是我過去現在将來始終深愛着的人?若查覺不到,我的心思也就沒有白費,很多事情,喜歡并意味着可以長久擁有,如果在一起厮守只能相互牽累的話,不如分開,雖說依舊會有不舍和思念,但時間永遠都是平複創傷的良藥,畢竟人要向前活!

洪德三十年的冬天,噩夢纏身的時候。

琴兒死了,死在她出嫁前的閨房裏,她的手裏緊緊握着的,是我送給她的出嫁之禮,一枚産自上古時期的血玉。

暮兒身受劍傷生死未蔔,兀良哈帶人硬闖相府,我木然的看着他抱走琴兒的屍體,血紅的嫁衣在風中上下翻飛,得到他連夜帶琴兒離開的消息,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不會再踏入怡國半步,這片使他點燃希望卻又把他推向絕望的土地,他此生都不會再染足。

落雪閣前所未有的混亂,所有人有的沒的都在前後忙碌,皇上下了聖旨,救不醒暮郡主,他将用整個楊府陪葬!恭親王派了王府禦醫前來救治,費盡心力止了血包紮住傷口,一切就要聽天由命,整個相府的眼睛都聚在落雪閣,我知道,他們都在聽天由命!

落雪閣的燭火明了又滅,她沒有醒來,每天伏在床榻聽那微弱的呼吸,是我唯一的安神藥,至少我知道,我的妻子她還活着!

墨硯被我派去協助祥德府尹查案去了,落雪閣只留下蘆竹和另外兩個小丫頭子照看,雖說人少了點,但總比一群人擁在這裏強許多。

安氏早上來這裏寬慰了我幾句便離開了,自母親去後我和她再無之前的母子和諧,我的生母去了,我沒必要繼續穩着她使她不至于太苛責母親,如今她在我眼中,只是相府略有微權的當家主母而已,我本以為她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卻未想下午落雪閣來了一身體發福的中年婦女,“楊公子,我是安太太托人找來的,少夫人的病情我些許可以用民間土方一試!”

“你的身份?”我問。

“一民間老婦罷了,少夫人幾日未醒,如若長此下去有弊無利,楊公子放心給老婦一試吧,能救醒也未可知!”她卑微的低頭,雖說相貌醜陋,舉手投足卻盡是有教養人家的書卷氣!

“你讀過書?”我問。“閑來翻翻,認得幾個字!”她笑道,“公子別不放心了,即使是目不識丁的田間老妪,能救得少夫人便是能手,若公子以貌取人心存懷疑的話,怕不日公子就要準備少夫人的後事了!”我聽的面色羞慚,忙把她讓進裏間,裏屋蘆竹正伏在榻上打盹兒,我見狀便讓蘆竹先下去休息,蘆竹執意不肯我也只好由她!

再看暮兒這幾日臉色愈發不好,失血過多的臉上如同敷了一層薄霜,我看的心裏發緊,握住她的手,冰涼瘦如枯柴,緊緊地攥着,心理卻依舊空的難受。

那女人翻起床尾的錦被,又貼身拿出一紮滿銀針的包裹,手起針落紮向暮兒的腳指,反觀暮兒卻依舊毫無反應,連紮幾針後我看不過去了,正欲阻止時卻見她蹙起眉頭呻吟出聲,我喜出望外,這幾天,這是第一次看到她對外界事物有反應,不由的對那女人另眼相看起來。

見針紮有了效果,那女人收針起身道:“今日就先治到這裏,少夫人昏睡已久,治療不宜操之過急,我明日再來!”安置好暮兒後我起身拜謝,“不知怎麽稱呼您?”

“古風!”她說完轉身離去,确實來去如風!

墨硯回來禀報案情進展,眼下有用的線索,只有西院牆外發現的一柄短劍,祥德府尹圍繞短劍展開調查,可當今天下用這樣普通的短劍的人不計其數,這個線索也是要斷的,“難道就沒有別的線索嗎?”我凝了神色寒聲問。

“公子,這祥德府尹也算是盡心,他派人調查了楊府和恭親王府這些年來積下的仇家,然後派人一個個跟蹤調查,目前尚未有什麽消息.。。”墨硯見狀道:“府內錢財分文未失,幾乎可以排除謀財害命的嫌疑,可眼下一時半會兒實在找不到什麽線索,唯今之計,也只有等少夫人醒後.。”

“公子,老爺要你去一下。”前院的小虎子進院傳話。

德雲廳,父親端坐書案前,見我進來,先是問了暮兒的傷勢,我少不得将這幾日尋醫問藥的事兒一并回了,他聽說今日有了好轉的兆頭,便神色稍緩,繼而又問起我這幾日的功課,待得知我這幾日連書房的門都沒進時,登時氣的臉色發青,“眼見就要科考了,你自己的事自己不上心,将來還有什麽前途!”

“父親教訓的是,待暮兒傷勢好利索後孩兒就專心苦讀!”

“好利索?”他氣得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說,“照這樣下去,能不能活着還不知道,你還指望她能好利索?大半夜的沒事往西院跑,怨怪她出事,她一輩子不好轉,你就一輩子不考功名嗎?”

“父親,暮兒是您的兒媳啊,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她?”

“我說她怎麽了,你當初就不該高攀娶她,平日裏不受教不說,還炫耀專能去求聖旨,有這樣有本事的兒媳婦兒啊,我做夢都恨不能笑醒呢!”他的語氣嘲諷中帶着刻薄,,這幾天的擔憂化作火氣積聚在胸口,又聽他說,“求聖旨也就罷了,一女人家大半夜還盡往人少的地兒跑,如今出了事,皇上王爺的都不是好交代的主兒,楊府有她這樣一把刀懸着,我看遲早都要誅滿門!”

幾句話說的我火起,“如果暮兒有事,您就等着那全服的人陪葬吧!西院是兒子當初和她私會的地方,您不必含沙射影的污人清白,您怕拖累,待暮兒醒了我們就搬出楊府,你大可以對外宣揚與我斷絕父子情義!”

走在回落雪閣的路上,冬日的太陽本就不是很暖和,如今陣陣北風呼嘯而過,愈發讓人心寒!

回到落雪閣的時候蘆竹正裏裏外外的忙碌,原來是恭王妃不放心女兒,親來府上看望,另有安氏在一旁相陪,自暮兒傷後,恭親王和恭王妃每天都要派人來探視,今日如何竟親自前來?我上前施過禮,恭王妃細細打量我許久方道:“你這兒子怨怪暮兒喜歡,我看了也只當是人品一流的人物!只可憐暮兒命薄,成親不久就遭此大難,但願古風有些本事,如若她治不得,這天底下怕再也沒有能救她的人了!”

“暮兒吉人天相,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道:“只是不知這古風是何等樣人?竟得王妃如此盛贊?”

王妃笑道:“我的兒,怨怪你不知她,她是太宗時期神醫上官謙問的嫡傳弟子,上官謙問年老歸隐山林後就極少在民間露過面,只因我祖上與他有些交情,這些年也一直照應他們生活,這才着人去其歸隐之地千辛萬苦的求來!”

我聽的心裏贊嘆不已,平日裏只聽說恭王妃出身怡國名門謝氏一族,卻并不知這謝氏竟這樣的藏龍卧虎!想起那古風,但願她不負神醫弟子盛名,将暮兒治好!

楊慎番外(2)

創世更新時間2013-09-03 02:30:32.0 字數:3061

王妃略坐了會兒囑咐幾句,便由貼身丫頭扶着家去了,安氏相送,末了還極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被看得一頭霧水,卻也懶得想太多!

外室幾案上的琴布已沾染了灰塵,命蘆竹着人換洗,自坐琴前,久撫琴弦不語,相府大劫,這幾日阖府上下嚴禁絲竹,過去尚可借琴宣洩心中寂苦,如今卻只能幹看着,想到暮兒曾是極愛這張琴的,如今卻躺在裏面生死未蔔!

蘆竹從外面新拿了琴布進來,我見那琴布清新別致,便拿過來細看,只見潔白的琴布上繡着一枝紅梅,滄桑微枯的枝頭梅花綻放,殷紅的梅瓣上殘雪将消未消,旁題一詞雲:

鬥得群芳隐,

谑語調雪神;

過路風伯布囊伸,

勇武助佳人!

可憐盛極衰必至,

貪玩惹殺身!

冬盡春來精魂盡,

點點紅唇落紛紛!

入口細細品味,只覺有些傷懷,再細究其中寓意,卻是最杞人憂天的!

到底是小女兒心性,感時悲吟的性子總不能絕!

研墨揮筆相駁,墨跡熏染時,畫出一幅梅下對弈圖,題詞雲:

紅妝酣眠勁枝間,

裙下棋盤局未殘;

夢裏不知境為幻,

悲春傷秋顧影憐;

夢外茶煮氣氤氲,

公子惱驅夢魔煩!

離亂!意亂!

題完丢筆,她醒來總有機會看到的,過去我雖事事依她助她,卻極少花心思了解她,她心裏營造的不安孤苦,我和她相處這許久竟分毫未查,我只道她是要風有風由于有雨的得寵郡主,是以并不擔憂她是否如意順心,如今看來,竟是我冷落她了!

安氏也着人找我去鳴鶴閣,我極不情願的前去,今兒是怎麽了,我竟不能如願在落雪閣安心待會兒?

本做好應付了事的姿态前去,卻未想安氏第一句話就使我心驚不已,“王妃本來的意思,說是暮兒嫁與楊府後多有不得意的地方,說要接暮兒回王府有那古風治病,病好後也可順勢住些日子,我觀其話裏話外大有對你不滿之意.。”

我呆立當地,想那恭王妃我今日是第一次見,細想過程并無失禮之處,怎的竟得罪了她?莫不是.。。我看着眼前笑得溫和的安氏,她素與恭王妃交好,莫非在其面前說了什麽?自暮兒嫁入相府,我與她多有口角争吵,此次暮兒遇難之前,我和她剛因思棋婚事起了争執..。

有此一念,忙腳步虛浮的跪倒:“暮兒不能回王府,我和暮兒之間舊時隔閡甚多,正思此次能夠前怨盡消,若暮兒身體未好就被接回王府,一路颠簸對病情無益不說,我此時也舍不得此時離了她啊!還望太太在王妃跟前多加奔走美言..”

“太太?”她的語氣極其不滿,我暗責自己此時竟這般不注意細節觸犯于她,少不得立刻改口道:“兒子懇請母親,暮兒病中回王府只能體現我王府無能,兒子私心事小,父親和您的顏面事大啊!”

她揮手讓身邊伺候的下人将我扶起,自坐于榻上道:“事關王府體面的事我自會盡心游說,只是你和我多年的母子之情,緣何疏冷至此?莫非這十五年來,你一直與我離着心不成!”我俯身賠笑道,“原是兒子一時糊塗,害母親在王府危難之時寒心,暮兒多日昏迷不醒,兒子這才口不擇言,實數無心之過,還望母親垂愛體諒!”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我見狀繼續說道:“生恩為天,養恩為地,您和何姨娘都是對兒子成長付出許多心血的人,兒子身處至孝之國,不敢背親忘恩!”

“不敢?”她似笑非笑的端起茶杯,“我怕你是膽大的狠呢,連老爺都敢出言頂撞,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茶杯重重的置于桌上,左右跪倒一片,我穩了心神繼續賠笑道:“母親一向明察秋毫,兒子以下犯上事出有因,如若母親因此事遷惱于兒子兒子無話可辨,只求母親勿将暮兒牽入此事!”

她不無疲憊的揮手,“你去吧,我雖責你為子不孝,卻不能置王府顏面于不顧,你也不必在這裏巧舌如簧,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是何等樣心思,我這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你眼下還小不知世情,如今對生父無禮我尚可饒恕,但将來若敢變本加厲,連着暮兒在內,我一并重罰!

到底又有把柄被她抓在手裏了,千小心萬謹慎,到底讓她看出我對暮兒無心中的有心,我曾故意制造多種與暮兒不和的事端迷惑于她,到底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算計一場,如今她以暮兒諸事要挾與我,前路迷茫的我只好重過任其左右身不由己的生活!

真不甘心啊!

回到落雪閣守在榻前看着那個沉沉昏睡不知憂愁為何物的人兒,沒有值與不值,從今日起,我願意因她繼續受安氏擺布認賊做母,既然苦心孤詣的隐藏恩愛依舊不得自由,那我何必再傷妻傷己呢?

古風翌日重來,依舊是毫無新意卻立竿見影的針紮,只是今日也順便紮了手指,暮兒睡夢中揮手逃避,連帶着口中滿嘴聽不真的胡話,我緊緊地攥住那不安份的手臂,心疼的在其耳畔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就要好了”的話,可即使就要好了也是一個把十指紮盡的過程,十指連心,連着她的,也連着我的,待十指紮完,我連帶着懷中的人兒,都已是大汗淋漓!

吩咐蘆竹着人打水為暮兒擦洗身子,我送古風出門,期間她對針療一事只字未言,只是說我最近幾日失于調養,讓我多加留心,我卻一心想的是另一件事兒,也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到門口時我放斟酌着要開口,卻未想到忙中出錯,:“久聞姑娘為王府貴客.。。”一言未完被她出聲打斷,“我已成婚十餘載,公子叫我姑娘莫非有別的什麽意思?”

我聞言面色發窘,卻聽她又朗聲道:“另外,我不是王府的客人,既然不是客人‘貴客’之稱更不敢當,公子有什麽事,還是找真正的王府座上賓吧!”

我施禮,“是楊慎唐突冒犯,夫人不喜虛禮,那楊慎就直言相求,我的妻子是恭王府千金,只是近日我不知何故開罪王妃,王妃欲着人接我妻歸府治病,夫人精通醫道,當知病中不宜颠簸之禮,還望夫人多以醫理勸說王妃,楊慎自是不勝感激!”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聞言道:“公子雖說年紀尚輕,但身上也擔着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若公子事事服軟相求他人,總是不肯靠一己之力據理力争回護家妻的話,恐怕你終要負她,不如早些丢開手,交給有能力的勇男子愛護!”

“我能保護好我的妻子,夫人您說的‘一己之力’在王府只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歷來是飽受诟病不得人心的!”我說。

她愣了,似乎未想到我在有求于她時還敢出言頂撞,但到底是神醫的弟子,微微一笑斂了失态,“也罷,每個人的處世之道不同,我不便将我的強加于你,醫者父母心,你所交代的事我會極力辦好,告辭!”

我算是第一次佩服起這個女子來,知進退,明事理,懂取舍,還有一顆仁者無敵的醫心!不知怎樣的男子有福氣娶了這樣的女子,恐怕夜裏做夢都要笑醒吧!

我們身處俗世,養不了這樣的恬淡灑脫心境,可惜這樣的女子一生身居深山老林,身着鄉野老婦的衣服,乍一看并不起眼,深入了解方知其可貴!若她們能入世生活,不知有多少有眼光的男子為其生死呢!

這日針灸過後,暮兒睡得極不安穩,口中反反複複念叨着“疼”字,我笑着摸摸那微蹙的額頭,針灸已過了這許久,當真還在疼嗎?還是她的思維停滞在針灸的那一刻,是以疼痛一直未消?

捉起那布滿針眼的手,心疼的吹着氣,暗自祈禱那錐心的疼痛能離她遠些.

炭盆裏火光刺眼,房內溫暖如春,病中的人愈發惹人憐愛,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幹幹的唇,微熱的氣息..。

快些醒來吧,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的想你在身邊走動,哪怕終日不說一句話,一個視而不見的賭氣姿态,一個将惱又極力隐忍的神情,一抹比風吹面還要快的微笑,一盞晝夜為我而點的燈..

夜漸漸的深了,萬籁俱寂只有風的呼嘯,今夜無月,今夜無眠!

她醒來時,是在第三次針灸中,她毫無預兆的睜眼踢了古風一腳,古風見狀卻喜不自禁,忙讓下人通知父親安氏,當時奇怪于她的失态,後來得知暮兒是被她她用來做實驗時,登時有火無處發,她說她只是想試試人在深度昏迷時耳不能聞心跳極微的時候,靠外界疼痛刺激能否将其救醒,結果她得償所願!

雖說她有私心,但她确實時救了暮兒的神醫傳人,即使只是試驗,但她畢竟成功了!

她醒來的第一句話是“拜托仁兄,你再紮我就成刺猬了!”我又好氣又好笑的收回在她臉上摩擦的下巴,同一時間,已有人跑向恭親王府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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