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我追你
周清洛和宋淩兩人騎着電動車來到咖啡館停車棚時，正好遇上了樓揚、李露和趙城。
還有咖啡廳的保潔阿姨。
他們毫不掩飾，也可能是無法掩飾此時震驚的心情，看着宋淩。
他們高冷矜貴的VIP客戶宋淩先生，這個開着紅色瑪莎拉蒂，車牌號是陵A00000的男人，竟坐在周清洛電動車後座，帶着一個皮卡丘的黃色頭盔，頭盔上還吸着一個向日葵公仔，向日葵還在左右擺。
從一個冰山高富帥，到人間小可愛，中間只隔了一個黃色的皮卡丘頭盔和向日葵公仔。
大家沉默了一瞬間之後，就例行打招呼，“二位早啊。”
基本上只有周清洛回應，某些人帶着頭盔維持他的高冷人設不倒。
周清洛挺納悶，宋淩在人前和在他面前根本就是兩個人，人前的宋淩好像裝着四臺大功率制冷機，唰唰往外噴冷氣。
可在他面前……
算了，不提也罷。
既然讓宋淩上電動車，周清洛就已經做好了被人圍觀的心理準備，這時候倒也坦然，沒什麽壓力。
而某些人一向我行我素，臉皮賊厚，也不覺得尴尬。
周清洛：“如果你一會說退費事，崔姐不同意的話，我去幫你說。”
“你去說就行麽？”
“當然，內部員工好說話嘛，你沒見過你買東西的時候，店員說跟店長申請一下能打9折麽，一個道理。”
“我從沒買過打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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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這顯而易見的階級矛盾。
“那你可要記牢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買，記得問店員能不能申請打折。”
兩人邊聊邊往咖啡廳裏走，快到咖啡廳門口時，周清洛才發現宋淩還抱着頭盔。
“你把頭盔帶進來幹什麽？放在電動車上就好了。”
宋淩彈了下向日葵公仔，“它被人拔走了怎麽辦？”
周清洛笑了，“誰稀罕偷這玩意？”
“那可不一定，我就想過好幾回。”
“……”，周清洛被逗笑了，“神經病。”
看某些人寶貝成這樣，他都差點以為這玩意是金子捏的。
兩人一進咖啡廳，宋淩抱着頭盔徑直上了三樓，他一走，樓揚他們立刻圍了過來，一句話都不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周清洛：“此事說來話長，不能長話短說，其中太過曲折離奇，總之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散了吧，幹活。”
樓揚發出了靈魂拷問：“你先說說，我們想的是哪個樣。”
趙誠和李露附和點點頭，“具體說說。”
周清洛：“……”
幾天不見，這幾個人怎麽變精了呢，一副不問出點什麽東西誓不罷休的模樣。
樓揚心直口快：“你們一起過來，該不會已經同居了吧？”
李露：“同居的話，應該是清洛坐着瑪莎拉蒂來，而不是宋先生騎電動車來吧。”
樓揚：“清洛低調。”
趙誠：“如果宋先生開寶馬6帶清洛來，可以說是低調，但騎電動車……是不是跟婚車車隊用自行車一個道理，你告訴我，這事兒哪裏低調了。”
李露：“而且帶着比卡丘的頭盔，上面還有個會搖擺的向日葵，哦，那向日葵之前是在清洛頭盔上的。”
周清洛感覺自己即使長了三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已經原地自閉。
他很想大聲咆哮——
你們根本不了解宋淩啊！
這只是他的常規操作！
這種一兩句話說不明白的事，還是不說了。
周清洛搖了搖頭，走進畫室，退出群聊，“我畫畫去了，你繼續。”
他提筆，對着畫稿開始畫。
畫着畫着，忽然就不想畫了。
這是江時彥的畫，宋淩那麽會調色，肯定沒少幫江時彥上色，說不定自己現在畫的這一筆，就是宋淩在某個深夜抓着江時彥的手，你侬我侬，兩人一起給上的色。
兩人上完色之後，依照宋淩幾噸加侖桶黃色廢料的儲備，不得來點你壓我我騎你之類的天雷勾地火的事情……
就辣眼睛。
他幹嘛要畫江時彥的畫呢，送給他的粉絲，那是給他漲粉，給咖啡廳帶的流量，那也是咖啡廳掙錢，他就一個拿工資的，獎金能分給他多少？
不想努力了。
他賭氣似的把筆一放，靠在椅子上長嘆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不想掙這個錢了。
周清洛郁悶半晌，越想越不對勁，他這是什麽大逆不道的想法？
居然想放過掙錢的機會？
家裏的經濟狀況雖然逐漸好轉了，但房子還沒買呢，何況家裏現在多了一張吃飯的嘴。
宋淩可能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自己也得接濟接濟吧，如果宋淩一直找不着工作，自己總歸不能讓他餓死吧。
好多花錢的地方。
肩上都是責任。
做個男人真不容易。
周清洛想通了，給財神爺道了個歉，拿起畫筆開始聚精會神幹活。
另一邊，可能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宋淩把崔紫叫到三樓來。
崔紫看着他面前擺着的三朵太陽花，有點憋不住想笑笑。
一朵是畫在白瓷杯上，一朵吸在電腦蓋上，一朵吸在頭盔上。
白瓷杯是店裏進的那批，頭盔上的那朵原先是在周清洛的頭盔上的，和吸在電腦上的是同款。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
這些東西單獨擺在宋淩身邊，很突兀，但再加上一個周清洛，就莫名和諧。
就像剛才她開車進來，看到宋淩抱着頭盔和周清洛邊走邊聊，她都不太敢認，那個在周清洛身邊喋喋不休的男人是在這兒板了四年臉的宋老板。
宋淩：“坐吧。”
宋淩平時惜字如金，吩咐事情都是一兩句話，崔紫都是站着聽，她上三樓，宋淩就喊她坐兩次，一次是現在，上一次是他準備招周清洛到咖啡廳上班。
崔紫坐下了。
宋淩：“你可能要做一下心理準備。”
崔紫跟了宋淩那麽多年，多少知道了點他的脾性，估計他要說的事，能震撼她的三觀。
她深吸一口氣：“沒事，你說吧。”
宋淩将一份合同遞給她。
崔紫拿過來看，是誓言咖啡廳的買賣合同。
崔紫的腦袋嗡了一聲，有短暫空白，舌頭也有點不利索了，“什麽意思？”
“好好看一下。”
崔紫翻合同的手有點抖。
讓她更難受的是，買家不是接手繼續經營，而是推翻開軟件公司。
所以，誓言咖啡廳就要永遠消失，只能活在記憶中了嗎。
她本來還想開分店的。
崔紫呆坐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您确定要賣了？”
“嗯。”
崔紫心想老板可真是惜字如金，仿佛他的話是限量供應的，要省下來對周清洛滔滔不絕。
咖啡廳經營得很好，每個月都在掙錢，在網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已經有品牌效應了，現在賣掉，和嫁姑娘不收彩禮又陪好多嫁妝有什麽區別呢。
崔紫沒忍住問：“這不是您的心血嗎？為什麽賣了？”
宋淩看了她一眼，“我只是出錢，這是你的心血。”
崔紫回想了下，這家咖啡廳從裝修到經營，宋淩只出錢，其餘都是她一手在操辦。
确實是她的心血。
現在想起來，宋淩并不是因為完全信任她，而只是想找個精神寄托的地方一般，對所有事物不聞不問。
崔紫強顏歡笑：“那你不打算給我一個理由嗎？”
宋淩回答得很直接：“不想要了。”
“……”果真是灑脫，幾個億的資産說不要就不要了。
崔紫一向雷厲風行，啪地合上合同，整理了下表情把眼淚憋回去。
她知道宋淩冷漠，沒想到竟冷漠至此。
他移情別戀她可以理解，但咖啡廳有什麽錯呢，它像一臺良好的機器，正在好好運行，好好掙錢，現在卻要把它拆了扔掉。
“宋總，您開始一份新的戀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咖啡廳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血，您不能因為……”
崔紫沒有說下去。
宋淩：“你接受不了？”
“對，接受不了。”
宋淩沉默了下，單刀直入問：“塌房害怕嗎？”
崔紫心裏咯噔一聲，這麽多年來，她不追星，只追過一個漫畫作者，就是誓言，從高中到現在，一直很喜歡他的作品，誓言的構圖雖不算頂尖，但填色絕對是驚豔。
“當然怕，誰不怕塌房呢。”
“怕我就不說了。”
“沒事，你說吧。”
“那年誓言陷入抄襲醜聞，這事是真的，這是原稿，帖子是我删的，節奏是我帶的，是我在包庇他，找你也是因為你在幫他說話。”
崔紫咬了咬嘴唇。
他單刀直入，沒給她個緩沖的機會。
“誓言對顏色敏感度很差，他的畫都是我給他填的色，他會在微博上放的兩張填色圖讓粉絲選，粉絲選得多的是我填的色。”
崔紫現在腦袋混亂一片，感覺有個人拿着個大錘子，先是掄碎了她的夢，再搞塌了他的房。
崔紫定了定神，盡量穩住情緒說：“那這麽多員工怎麽辦？”
宋淩直接給出方案，“按規定的五倍賠償，我會替他們安排工作，待遇不變，你換個地方開咖啡廳，我出錢，一直到你盈利，不分紅。”
崔紫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這個補償可真誘人，可崔紫竟高興不起來。
“那你呢，宋總，你跟我們相處這麽久，你對我們沒有點不舍嗎？”
宋淩沒有回避她的眼神，也沒回複她的話。
崔紫懂了，宋淩一向對人情冷暖很漠然，他們熱愛這個地方，或許他只是把他們當成會移動的工具罷了。
但崔紫不會懂，一個一直都在灰色黯淡的世界裏生活的人，根本不懂是非對錯，人情冷暖。
崔紫站起身，轉身就走，“你賣吧，我可以。”
“我之前不懂這些。”
崔紫停下腳步，知道他是回答她的問題，他不懂人情冷暖，所以從不在意，所以看着她瞎了眼喜歡誓言那麽多年，也無動于衷。
“抱歉，崔紫，不是故意糟踐你的心血。”
“但我愛上一個人，我要為他挪幹淨地方。”
崔紫笑了笑，揚了揚手走了，她忽然覺得宋淩有了些許人情味，現在開始就把他們當人看了。
崔紫和大家說誓言咖啡廳要賣掉的時候，周清洛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從來沒有幹倒過一個企業，這是頭一回。
他想在這裏幹一輩子好好掙錢，老板卻要把它賣了。
會議室裏一片安靜，都不可思議地看着崔紫。
崔紫：“抱歉一直騙大家，我不是這家咖啡廳的老板，只是個全權代理的職業經理人。”
所有人：“啊？？？”
崔紫：“這個是老板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賠償按規定的五倍給大家賠償，老板還答應大家，如果大家願意，可以介紹工作，待遇不變。”
賠償條件聽起來不錯，但沒有人開心。
趙誠：“賣掉不就是換老板的事嗎，我們為什麽不可以繼續在這裏工作？”
樓揚：“對啊，你不是說還要開分店，以後還要上市嗎？”
崔紫閉了閉眼：“老板放棄了誓言咖啡這個品牌，把樓賣給了一個軟件公司，以後沒有誓言咖啡了。”
趙誠：“什麽意思？抹掉了？沒了？”
崔紫：“對，沒了，抹掉了，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宋淩甚至注冊了誓言咖啡的商标，不讓人再去注冊。
抹得徹底幹淨，不留一點回轉的餘地，不讓這個品牌重見天日。
所有人都沉默了。
崔紫：“李露，明天開始處理VIP客戶預存款的事，趙誠樓揚和清洛，盤點庫房存貨，散會。”
周清洛盤點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回到家，吃完飯都悶悶不樂，連畫畫都不想畫了，坐在電腦前發呆。
他還擔心宋淩不好開口退費的事情，這時候，咖啡廳被老板賣掉了，沒了，宋淩順利退費。
這是什麽運氣！
他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他失業了。
宋淩切了個火龍果拿進來，遞給他，“吃點水果。”
“不吃。”
“吃點水果心情好。”
“不吃。”
宋淩拉了個板凳在他身邊坐下，勺子在火龍果中間最甜的位置挖了塊果肉，遞到他嘴邊，“超甜，嘗一下，轉移注意力。”
周清洛太喪，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張口把到嘴邊的食物吞了進去。
宋淩的節奏掌握得飛常好，一口接着一口喂他吃。
口腹得到滿足，周清洛神智清醒了些，回過神來，才覺得兩人這個樣子有點不妥。
但好像已經晚了，兩半火龍果中間都已經有了兩個大坑，挖到底了。
宋淩又挖了一口果肉，送到他嘴邊。
周清洛表情僵硬，眼神躲閃，“不吃了。”
宋淩挑了下眉，盯着他嘴角殘留的玫紅色果汁，把果肉送進自己的嘴裏。
周清洛：“……”
宋淩把剩下的果肉吃完了，拿紙巾擦了下周清洛的嘴角，再擦自己的。
“周清洛，喂你吃個東西都害羞，以後怎麽辦呢。”
周清洛紅着臉：“你別貧，我煩着呢。”
“煩咖啡廳的事？”
“對啊，好好的賣掉幹嘛，你說這老板是不是有病！”
“……”
周清洛一開始吐槽，就停不下來了。
“我那麽多的杯子，還沒畫完呢，都答應了送給粉絲的，哎。”
“又不是你的粉絲。”
“可這能夠打響咖啡廳的知名度啊。”
“你就拿一份工資，你操那心做什麽。”
周清洛想想，這人的思維怎麽跟剛才他想的一模一樣，好像有點道理。
“可是我現在失業了！”
“你這麽專業的畫手，怕什麽。”
“可我學的專業是電路設計。”
“那你怎麽會不知道電氣裏也有公母，只知道生理上有公母。”
“……”
周清洛實在佩服宋淩的腦回路。
他總歸不能說，電路設計是原主學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吧。
周清洛無力反駁，只好又罵了一遍，“咖啡店的老板莫不是腦殘！哎！”
宋淩：“……”
周清洛還專門去問了崔紫為什麽老板會突然賣掉咖啡廳。
崔紫說咖啡廳是老板為了前男友開的，現在分手了，就要賣掉，恰好和誓言的合作也到期了，就幹脆散了。
周清洛棕熊咆哮：“啊！最近傻子怎麽這麽多！”
周清洛忽然想到了之前刷到的那個視頻，就掏出來給宋淩看。
這視頻已經上熱門了，說買主是超級撿漏王，天選之子，運氣之神。
“給你看個視頻，你就知道現在傻子有多少。”
宋淩一看視頻，臉就麻在原地。
買他大平層的那個人錄了個短視頻，炫耀他的大平層，還說賣主超級大方，東西一樣不拿走，全送。
網友看到原主留下的東西，都患上了紅眼病。
其中就有周清洛。
“小百萬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有錢也不能這麽浪費啊。”
宋淩原地自閉，不說話。
“有網友分析說可能是和前任留下的點點滴滴，所以賣主都全扔了，扔它幹啥，賣掉不香嗎，把前任變成錢給現任花，多好。”
宋淩：“……”
周清洛：“跟咖啡店老板一樣估計年紀也不大，才會那麽幼稚，戀愛腦。”
宋淩的面部表情逐漸僵硬。
周清洛繼續吐槽：“按理說，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應該是個成熟的人，和男朋友分手公司就不要了？幼稚。”
宋淩：“……”
“前男友怎麽了，分了就拉倒，下一個更好，掙錢的東西留下來掙錢，發揮點前男友的餘熱，造福現男友。”
宋淩聽周清洛一口一個前男友，說得他心煩意亂。
“不是前男友。”根本沒談過。
“崔姐說了，就是前男友。”
“說了不是！”
周清洛看他斬釘截鐵的樣子，挺詫異的，“你怎麽知道？”
宋淩怔了怔，“我先前是超級VIP，每年這麽多錢，我當然知道老板是誰，不是前男友，他們沒談過戀愛，手都沒牽過。”
“哦，那是得不到的還深愛着的白月光啊。”
“……沒有還深深愛着。”還不如說是呢。
周清洛有點尴尬了，宋淩不僅知道老板是誰，還知道得這麽詳盡，看來宋淩和老板的關系非淺。
那他剛才那麽一大長串的吐槽，好像不太禮貌。
周清洛小心翼翼問，“老板是你朋友？”
宋淩蹭了下鼻尖，如果說不是，周清洛肯定會問他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宋淩：“不算朋友。”
“那你能不能跟他反應一下一線員工的訴求，崔姐為了這個咖啡廳盡心盡力，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個咖啡廳的工作氛圍，如果能不賣，就盡量不賣？”
宋淩沉默地看着他。
周清洛撇着嘴洩了口氣，“算了，有點難為你，人家都決定了再去左右，好像不太好。”
喪沒過兩分鐘，周清洛又重振旗鼓了。
他堅定地看向宋淩：“時局已定，那就另謀出路，這回咱倆可以一起找工作了。”
宋淩有點好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清洛，假如誓言從一開始就是欺騙大家呢？”
“還有，假如我是老板，我要追你，但咖啡廳是我之前為江時彥開的，你會介意這個咖啡廳的存在嗎？”
周清洛仔細想了想，宋淩這招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的開導方法果然有用，他對于老板賣掉咖啡廳這一事就豁然開朗了。
周清洛誠懇給出了答案：“不賣掉的話，确實挺膈應的，不過得賣個好價錢才行，不能像那個大平層的房東一樣浪費，說不要就不要了。”
“……”
“謝謝你開導我，我心情好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