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子寒哪裏知道自己不過去洗了個澡, 身上才披了不到一個月的馬甲,就被向來心大的小魚給扒了個幹淨。
他将頭發吹得半幹後,仗着暖氣充足, 只裹了件浴袍, 就回到廳裏了。
廳裏卻是空無一人。
秦子寒腳步微頓, 很快轉向二樓的主卧。
果不其然。他才走到門前時,就隐約聽見了裏面傳來淅零淅留的聲響。
巧的是, 他正猶豫着是否轉身下樓, 在客廳中繼續等待時, 裏面的水聲就停止了。
玻璃門被推開的輕微響動, 被敏銳的聽覺捕捉到。
當內裏傳出衣料摩擦的細響時, 秦子寒只覺身上微熱,不再在房門前駐足,而是步履難得帶出些許急促意味地走回了一樓的客廳。
而正在穿衣服的虞即心事重重, 根本沒聽到門外那輕微的腳步聲。
他雖打定主意試探友人,但究竟該怎麽試探, 卻還沒有半點頭緒。
按理說,在娛樂圈中摸爬打滾久了, 混出頭來的人裏十個裏有九個是人精,剩下一個八成是背景雄厚的二代。
偏偏虞即是個例外。
他一路行來, 憑借得天獨厚的才華暢通無阻,又有商界翹楚秦子寒暗中護航, 從未遇到需要他學習勾心鬥角的難處。
若不是今日那句石破天驚的“十分愛慕”,和他一下午的失常反應……
按照虞即的性情, 哪會在此獨自胡思亂想,恐怕已經直截了當地問出口了。
滿腹心事的虞即換好睡衣,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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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心不在焉地半倚在沙發背上, 摩挲着黑着屏的手機的秦子寒,立馬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笑着擡眼:“你忙完了?”
“嗯。”
虞即故作若無其事地應聲後,面對來到自己跟前,極坦然地等他一起往影音室去的好友,半晌才擰了擰眉,小聲道:“有件事情,想找你幫下忙。”
秦子寒捏着手機的指節微微一緊。
他不動聲色地将小魚上下打量數番,利落地将手機放回袋中,面上尤帶着溫和的笑意:“什麽大事需要這麽鄭重?你直接開口就好。”
虞即目露糾結,哪裏不知對方過于了解自己,導致才剛開口,就像是露了點餡。
但話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來了。
他只有故作鎮定地點點頭,領着秦子寒往書房走去:“錢希前天發了一份新工作的合同給我,有的細節他也不确認,想請你幫我參謀一下。”
錢希渾然不知自己已被扣上一口辦事不利的黑鍋。
要讓他知曉這樽大佛的信口開河,定要當場大聲喊冤了。
——就算他真能力不足,又哪會把還未明确細則的合同送到虞即跟前?
工作室養的那幾個大律師又不是吃幹飯的,別說字眼,就連标點符號都能咬得清清楚楚。
秦子寒對虞即那工作室的具體運作雖不清楚,聽聞這番說辭時,本能地感到半信半疑。
但看着虞即淡然的神色,以及以往連委婉都不講究、更遑論說謊的作風……秦子寒蹙了蹙眉後,仍是按捺下了那份下意識的疑心,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後頭。
虞即将電腦開機,在點擊郵件收件箱的快捷方式前,就彈出了一道提示。
“浏覽器上次未正常關閉,是否自動打開之前的浏覽頁面?”
受虞即控制的鼠标光标,仿佛純屬無意地點了‘是’的選項。
于是下一秒,之前由‘硬核紳士’和‘貔貅’發來的、關于二人八卦的論壇頁面,赫然出現在了屏幕中。
秦子寒面色如常,按在虞即所做椅子椅背上的手掌,卻驟然一緊。
虞即似是愣了兩秒,才慢吞吞地将浏覽器關上,光标剛巧滑到《一線天》的圖标上。
又是兩秒的停滞,他方挪到‘收件箱’處,翻找着那份擁有莫須有問題的合同。
一邊翻找,他一邊宛若無意地問道:“對了,前陣子錢希給我談的新工作,就是跟一個網絡游戲有關。”
他看不到身後友人的神色,光從那一如往常平穩的呼吸聲,也做不出任何準确的判斷。
虞即意識到這點後,就釋去了按在鼠标左鍵、漫無目的地拽動的力道,緩緩回過頭來。
他心裏忐忑,烏眸卻是一貫的清澈明淨,定定地落在了一言不發的友人身上:“你有聽說過……《一線天》這個游戲嗎?”
當看到心上人在自己面前明晃晃地展示出游戲圖标時,饒是冷靜持重如秦子寒,心裏也懸了幾分緊張。
但只用了不到半秒,多年來求而不得、讓甜蜜折磨的反複磨砺,就讓他心境重歸平靜。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外人面前疏離冷淡,在自己面前卻坦率直接的小魚,竟然破天荒地試探起他來。
聞言只露出個合乎正常反應、帶有幾分淡得恰到好處的詫異的笑來,溫和地看向虞即:“聽是聽說過……但沒想到你竟然也會接觸這些。”
聽到這句話,對真相心知肚明的虞即,已經有了答案。
心跳莫名失速一瞬,他緊了緊搭在扶手上的左手,神色平靜地又問:“确實是第一次,但玩過幾天後,還是覺得挺有趣的。我還在盛世長安服買了個號,改名叫觀終朝……你有接觸過這個游戲嗎?”
秦子寒失笑一聲,像是這話有多不可思議般,矢口否認:“當然沒有。不過你都喜歡到買號了,不如我們今晚不看電影了,換我建號或者也買個號進去陪你玩?”
如果虞即應下的話,他是結結實實地做好了将‘音無隅’和‘寧知白’一道塵封,從頭再練個號陪心上人的準備的。
又或者,他可以假裝買下了‘音無隅’和‘寧知白’的號,再順理成章地将‘寧知白’的號送給虞即……
反正‘寧知白’這個號打一開始,就是為他那可夢不可得的心上人所準備的。
出乎秦子寒意料的是,面對他的這個提議,虞即只思索了數秒,就搖頭拒絕了。
“不用,”虞即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視線,抿了抿唇後,緩緩道:“我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偶爾進去看看……你工作太忙,不用特意花時間陪我玩鬧。”
實際上,虞即此時心亂如麻,面頰莫名滾燙。
他目光游移着,心跳快得幾乎能蹦出來。
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難題,也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試探來的結果。
只下意識地在秦子寒面前,掩飾住了自己已知真相這點,又憑本能地幫秦子寒遞了個臺階。
他不知要是剛才順口答應下來,游戲裏本來就已經有賬號、卻故意在他面前隐瞞的秦子寒,要怎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與他接觸。
想來也不會是件輕松的事。
他只打心底不願讓秦子寒難堪或為難,才一反常态地一口拒絕了。
與心虛又心亂的虞即完全不同的是,秦子寒的溫柔笑意還挂在唇角,瞳孔卻驟然緊縮。
死死抓住椅背的手背,因過度用力而暴起青筋,胸腔裏的心髒也不受控制地倏然下沉。
已經與觀終朝稱得上熟稔的音無隅自然知道,對方會進入游戲,的确是‘一時心血來潮’。
但‘偶爾進去看看’,則是句不折不扣的假話了。
二人甚至還相約過,當虞即去A市忙工作後,就由音無隅物色的代練幫着打理賬號,而晚上有空時,就相聚下戰場或副本游玩。
為什麽?
秦子寒清晰而痛苦地意識到,對自己從不設防的愛慕之人,竟然會為了一個虛拟世界裏的素未謀面的角色,向他撒謊隐瞞真相。
他不願失去‘音無隅’這一層身份的遮掩,是不願失去可肆意傾吐真實心意的唯一契機。
卻未想到,會導致自己陷入如此狼狽的局面。
哪怕明知音無隅就是自己,秦子寒此時還是品嘗到了何為心如刀絞,刺骨冰寒。
也因此未能發現,此刻虞即的耳尖——已經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