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好騷啊
三皇子躺在松軟如同雲朵的被褥中,不甘心的喊:“母後,二哥癡傻,為何您寧可推他入主東宮也不肯替我謀劃?我也是母後的孩子,我是嫡子!”
崔皇後回眸,看着小兒子,眼中情緒複雜,最終卻只是搖搖頭。
神龍是個好孩子,年幼的時候就對兄長恭敬、對幼弟友愛。那時候她看出泰興帝關于長子次子之間日後争鋒的擔憂,也不願意自己親生的孩子之間生出矛盾,所以遵從帝意,冷落神龍,把一顆慈母心全挂在弱不禁風的幼子身上,最終導致了神龍的慘禍。
得知神龍受傷背後真相的崔皇後痛徹心扉。她深深悔恨自己不曾主動調解長子對次子的敵意,從此發誓保護好神龍,不再讓他受到傷害。
泰興帝忙于政務和女人,只當神龍傻得徹底,可崔皇後日日陪伴神龍左右,知道自己兒子只是反應比其他孩子遲鈍些,慢慢與他分說的道理,其實神龍全能記住,并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認為神龍蠢得無藥可救。
即便腦子不中用之後,神龍也始終惦記體弱的幼弟,賜到他宮中的藥材凡是興業用得上的,從來都吝惜,一股腦送來承弘殿;而興業卻從幼時就親近長兄,與神龍疏遠,得了神龍送來的許多好處也從來不給神龍個好臉。
對比次子的寬厚大度和幼子的自私涼薄,讓哪個做太子能善待另一個的問題,崔皇後根本不用考慮就能得出結論。
最重要的是,崔皇後已經放棄神龍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将一切風霜都推給次子來背。
“母後,你讓兒子知道個明白!咳咳咳!”興業推開被褥,着急的想要跑去拉扯崔皇後,阻止她離去的腳步,卻被冷風激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崔皇後指揮宮婢把幼子扶回床上。
揮退左右之後,她冷眼凝視越長大性子越偏狹的幼子,“五十年的人參,神龍送到你宮中不下于十顆,一百五十年的何首烏,他總共只得了一株,你病時,他直接讓宮人送過來,其餘珍貴古籍、藥材、玩物到底有多少,我記也記不清了。可你從小到大只有在神龍給你東西的時候才願意笑笑,其餘時候不是說自己疲憊要休息,就是跟在麟德身後排擠神龍。”
“大哥乃未來儲君,孩兒看出二哥與大哥争鋒之态……”
“你住口!神龍七八歲遭遇‘意外’的時候,你才剛過了四歲生日,你能看出什麽?你不過是覺得他是一癡兒,麟德不喜歡神龍,你與麟德一起排擠他能得麟德看重罷了!你還記得不記得,神龍也是你的親兄長!後宮嫔妃所出的皇子皇女二十幾人,你想磋磨人立威找誰不好,偏要踩你的同胞兄弟,你替我這個做母親的想過嗎?”
崔皇後氣得扯斷了珍珠手串,滾圓的珠子噼裏啪啦的掉了一地,震動仿佛砸在興業身上,吓得他發抖。
興業狡辯,“孩兒只是不喜歡二哥,有他這麽個兄長,孩子總被其他皇子嘲笑。”
崔皇後本已怒極,聽了幼子這番話怒極反笑,“我得陛下信重寵愛,掌握整個後宮,其他女人連宮務的一個角都摸不着。如此滔天權勢護不住你,可真是讓你受委屈了。你既要攀扯他人,那就對我說清楚,哪個敢跑進承弘殿,故意擾了你的清靜。母後今日為你一并處置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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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興帝貪花好色,每年宮裏都要新進三五十個美人,除此之外,教坊女子在宴會上獻舞獻唱時被泰興帝看中,也會受一回寵幸,入宮當個地位低微的嫔妾。
整座後宮縱然沒有“三千佳麗”,總人數也破了千。
崔皇後在群狼環伺之下依舊能每個月分來珍貴的十日與泰興帝相伴左右,讓天下忽視了整座後宮,稱贊“帝後同心,情比金堅”,其心機手腕哪裏是興業一個幼童比得上的。
崔皇後撫摸着幼子下陷的臉頰,輕笑道:“怎麽,編不出來了麽?”
黃金鑲嵌寶石的護甲刮在臉上讓興業生出被刮骨剜肉的恐懼,他哆嗦着身子,屏住呼吸。
“傻孩子,你送寶石去垂天殿讨好新進得寵的張美人,當我不知道吧?張美人确實貌若天仙,但陛下宮中的‘天仙’何止她一人?以色事君,不能長久。張美人便是産子也威脅不到我,你現在就想着給自己找退路,未免急切了。”崔皇後神色越發慈愛溫柔,可說出的話卻像是一顆巨石,沉底壓斷了興業的野心,“既然身子骨柔弱,你以後就不要再離開承弘殿了。讓我知道誰敢不顧三殿下的身體,撺掇你亂跑,母後替你殺了這不忠的奴婢。”
“好好休息。”崔皇後最後叮咛一聲,替他掖好被角離去。
“誰?是誰向母後洩露了我送禮給張美人的事情!滾出來,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承弘殿在崔皇後鳳駕離開後靜若寒冬,三皇子興業憤怒卻無力的咆哮倍現凄涼。
春茶陪在崔皇後身邊,看着崔皇後被霜雪冰凍的容顏,心中發抖,她已經許多年沒見過皇後真正惱怒的樣子了。
“掉頭去承慶殿。”崔皇後吩咐一聲,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說,“你不必安慰我,我都明白。”
江山如此多嬌,既然有幸生為龍子鳳孫,還托在皇後的肚子裏,哪個兒郎會甘心一輩子屈居于人下,不想為了龍椅搏一搏?若非興業自小表現出一副孤拐的脾性,容不得人,麟德死後,她怕是也要略猶豫一二。
——生不下子嗣無妨,神龍身子骨康健,他的孩子抱給興業做嗣子還不一樣。
偏偏興業事情做絕,完全不給崔皇後留一丁點美好的幻想空間。
“娘娘總歸還有二殿下。”
崔皇後睜開眼,神色軟了下來,“是啊,總歸有神龍,他從小就是個體貼的好孩子。我崔氏壽命久遠,大不了日後頂着朝臣咒罵,母後臨朝。待神龍得幾個聰慧的孩兒,看那群大臣閉嘴不閉嘴。”
“可是娘娘,二殿下始終一副孩童性子,紫荊、綠蘿這般品貌的大宮女,留在身邊,晚上都不肯讓她們暖床,非要獨個兒睡下。二殿下會不會不懂宮中女子是個什麽用處?”春茶紅着臉張口。
她是崔皇後從娘家帶出來的,早年也曾離宮嫁人生子,可惜命不好,連續幾個孩子都沒能養活。與夫家和離後,春茶之後索性求了崔皇後回宮做掌事嬷嬷。春茶這些年來陪着崔皇後在宮中經歷風風雨雨,她冷眼瞧着,二殿下雖然喜歡好顏色,可宮女在他面前晃悠的時候跟一只漂亮的花朵根本沒區別!
二殿下都不懂得女子的好處,娘娘到哪裏去盼“幾個聰慧的孩子”。
“……這。”崔皇後想到二子的作為失笑,“神龍确實是孩子樣。但沒有當母親插手兒子房裏事情的,看過神龍之後,明日我去尋陛下,讓他給神龍安排幾個合适的人,領着見識見識。”
兒子受傷後,性子再也沒有大的變動,癡傻有些,可更多的卻是心無挂礙。
崔皇後去探望神龍并不是擔憂神龍記恨興業對他謀算,而恰恰怕他記不住同胞弟弟的算計,要去給兒子仔細講講,把其中道理分說明白。
承慶殿裏住了幾個新來的伴讀,天家子嗣争儲到底不是好聽的名聲。崔皇後不欲被人知曉,先讓宮人快步過去提醒承慶殿中侍從噤聲。
她帶着宮女悄聲無息的穿過亭臺樓閣來到神龍寝房,忽然在房間裏聽到一聲低笑。
崔皇後擡手禁止宮女們出聲,微微側過頭偷聽房內響動。
“三殿下借病痛在陛下、皇後娘娘面前向殿下讨要老師,對殿下不安好心,陛下知道麽?”
說話的人自問自答,“殿下知道的。殿下推脫不得,只好前往承弘殿。回來便要安枕,想必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我實在好奇,殿下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說了些什麽,請殿下為我解惑。”
高挑的人影透過窗紗漸漸與略矮小些的靠近,他擡手按住小個子人的肩膀,湊近了耳語。
這一回,聲音被遮掩在房內,崔皇後不得而知了。
濕潤溫熱的呼吸吹在神龍耳畔,鼻尖擦過耳垂的一瞬間,神龍情不自禁加重了呼吸,但入耳的內容卻瞬間把神龍腦中绮思剿滅幹淨。
“那日太湖中,殿下會水,是自己游去下游,故意對着巨石撞破了腦袋,又趴到河岸上裝暈的。”
清冷沉穩的聲音說出神龍最深刻的秘密,讓他驟然亂了心神,穩不住情緒的擡頭去看對方。
黑白分明的眼睛頭一次如同撥開迷霧的朝陽,光芒直射入穆懷淵眼底。
微涼的手指略過神龍眉眼,穆懷淵輕輕托出他的臉,眼中笑意濃郁,“原來殿下不裝傻的時候,是這副樣子,難怪沒人認出殿下何時是裝出的澄澈,何時是真的。”
神龍的眼神太幹淨了,不是“未然凡塵”的懵懂,而是“過盡千帆”的透徹。
——權利侵染的污濁無法在他眼底停留。
他眼中根本不存在對于權勢的癡狂,因而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看起來分外清澈,像陽光,讓其下的一切無所遁形。
生在皇家,連孩子都沒有水晶般清澈的眼睛,所以哪怕神龍演技并不出衆,也沒人懷疑他是裝出來的癡傻。
“我說,老師沒工夫守在宮裏一直教導我們,父皇就命人送我回宮了。”神龍咬了咬嘴唇,在掌握絕對優勢的穆懷淵面前吐露實情。
撚着他下巴的手指轉而按住了神龍嘴唇,穆懷淵搖頭,認真的說:“殿下,這就是我要教導你的第一課——別人不配讓您回答他們的問題,包括我。”
神龍氣竭。
不想讓我說,你還威脅我,偏要問!
壞人!
作者有話要說:
金豬拱門,納福納吉。
小天使們新年快樂,今天更新發點糖,大家開開心心的鴨。
麽麽啾。
感謝來年進軍甲子園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