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袁傾被陳若曦搖醒的時候,非常生氣,正準備罵人,突然看見陳若曦啪地給她跪下了,手裏的電動牙刷還殘留着牙膏泡,此時被陳若曦莊嚴地舉在手裏,朝她拜了三拜。

袁傾:“……”

恭喜她,英年早逝了。

《烏江畔》

詞曲:慕洵之

夜斑斓,光已暗卻

雨聲響,有人輕輕念

虞兮虞兮奈我何

暮回首,光影被消磨,情深孓

烏江畔,輕離別,隔岸兩不厭

誰的容顏倦了缱绻

還讓我,深深為之惦念

檐下燕,歸來已涎

彈指間,仿佛有人念

虞兮虞兮奈若何

人不現,江東無人戀,靜無言

虞美人,兀驚羨,灼傷君虧欠

誰的琴聲亂了桑田

還讓我,黯然傷神幾遍

歸不去,是你的執念

雪融那天,又聽見,那人淺唸

虞兮虞兮奈若何,詭辯

虞兮虞兮奈我何,此為正解

陳若曦指着歌詞裏那句“虞兮虞兮奈我何”激動如狂:“這個這個!我說的!”

“你怎麽連項羽的詩都要偷?”

“不是。”陳若曦根本不理會袁傾的揶揄,認真解釋,“這是上次我在臨安的時候随口胡謅的,關鍵是我把這句詩記錯了,把若字記成了我,所以這是我的版本,不是項羽的。”

“所以《烏江畔》這首歌是寫給你的呀?”

“你也這麽認為?”

“擺明的啊,尤其最後那句‘虞兮虞兮奈你何,此為正解’,這不就代表慕洵之把你的話當成聖旨嗎?人項羽自己寫的詩都被他說成詭辯了,你還想怎樣?”

陳若曦腦袋一歪,砸在袁傾肩上,與其說喃喃自語,還不如說是耀武揚威:“他已經陷到這種地步了嗎?”

“……”

袁傾還以為她起碼會含蓄一下,誰知她竟如此嚣張。

“要錄視頻嗎?”袁傾問她。

陳若曦目光落在歌詞的最後一句,心情複雜,雖然她那麽跟袁傾說,卻沒有信心跟自己這樣說。慕洵之喜歡她?好荒謬的結論,單憑一首歌的歌詞?像他那種人,能把真心公之于衆嗎?

沒聽見肩上人的回應,袁傾動了下肩:“嗯?”

“噓!”思緒被打斷的陳若曦微微皺眉,若有所思着,“別吵我,想點事情。”

袁傾垂眼看她,半張臉被散落的頭發遮住,露出一個小巧的鼻子和粉嫩的唇瓣,她的五官并沒有娛樂圈當紅花旦盛蘭蘭那樣精致,但骨相極好,顴骨到太陽穴的位置銜接十分流暢,過度到下巴的線條極其優美,搭配上她天生自然的五官,不僅靈氣十足,還嬌俏可愛。

記得曾有篇報道提到鋼琴界的兩大清流,一個是季桔,另一個便是陳若曦。季桔古典,陳若曦靈動,一靜一動相得益彰,四手聯彈又出神入化。正所謂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所以慕洵之弄混自己的心意也不是沒可能。

“啊!”陳若曦突然坐直身子,終于想起慕洵之和小璐的對話,“那天在孤兒院,小璐問之之喜不喜歡我,之之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跟小璐說他把答案寫進了曲子裏,他說的那首曲子……”

有所頓悟的陳若曦慢慢停了下來,然後呼吸一窒,機械的把話說完:“是《烏江畔》。”

所以,這首歌是寫給她的?

有種詭異的喜悅從陳若曦的眉眼蕩開。

從來沒聽她提過此事的袁傾皺緊眉:“你說什麽!”

“就是!這是他的答案!回答喜不喜歡我的答案!”從陳若曦眉眼溢出來的笑容夾着抹蕩漾,雖然難以置信,但她相信了袁傾的專業能力。

自淩晨發歌後,慕洵之就一直待在琴房,譚璟離開時他是什麽模樣,第二天還是那副模樣,只是手裏的五線譜散了一地,此時被他拿在手裏的是一本印着雲溪特殊學校擡頭的練習本,染了歲月的痕跡,紙張有些發黃,謄寫的字跡也開始褪色,被他緊攥在手裏,像塊寶物。

譚璟一邊收拾着滿地的五線譜一邊提醒:“早餐在桌上,你吃了睡一覺,今天下午我們是要去見于醫生的,你還記得嗎?”

他動了動僵在手機屏幕上的眼睛,沒有情緒的應了聲,專注力又回到了手機上。譚璟見他沒去餐廳,微微皺眉,有些好奇的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是陳若曦的微博主頁。

她将整理好的曲譜夾進譜架,落在慕洵之手機上的視線久久沒離開,頓了頓,她開口問:“你是在等什麽嗎?”

“沒什麽。”說着,他平靜離開琴房。

居然回答了,這令譚璟有些訝異。

自那個插曲後,慕洵之一如往常的洗漱和吃早餐,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機永遠亮着,且停在了陳若曦的微博主頁。

一開始譚璟還覺得奇怪,可當她翻出陳若曦微博時,仿佛有些明白了。

吃完早餐的慕洵之并沒有睡覺,而是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的盯着手機,偶爾還會測試一下網絡速度。盡管他渾身上下都透着焦急二字,可偏偏比誰都有耐心,一直等,等到中午近十二點的樣子,陳若曦終于上傳了《烏江畔》的鋼琴獨奏。

只是,她沒有@慕洵之。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迫不及待地點開視頻,看的認真仔細。

譚璟見他心情還不錯,便問他:“中午想吃什麽?”

他的專注力還在手機上,随口答了句:“都可以。”

這讓譚璟徹底摸不着頭腦了,以前陳若曦上傳他新歌的鋼琴獨奏也沒見他這麽開心,難道是因為《烏江畔》是寫給陳若曦的,意義不同?

在陳若曦上傳視頻後,慕洵之心情極佳,就連午飯都是他做的,雖然平時他也經常做飯,但這一次格外興致勃勃。

吃了午飯,譚璟讓他休息半個小時再出發去醫院,他也極配合,二話不說就回房睡覺了,正擦中島臺的譚璟動作一頓,突然心情複雜。按理說她該喜出望外,可為什麽有點受寵若驚的心有餘悸呢?

慕洵之的自閉症不同于陳若曦,他是從生下來那刻就注定的,而陳若曦是後天創傷,聽說在她五歲那年親眼目睹了父母的身亡,自那以後,她就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也恐懼陌生人的靠近,甚至沒有辦法在陌生的環境久待,從而她的生活線只有陳家、特殊學校和孤兒院,這種狀态維持了大概兩年多,在她七歲那年,陳家偏廳,季桔的一首鋼琴曲讓她開口說了第一個字,她說:“我想學。”

陳紹彬曾将這三個字譽為世上最美妙的三個字。

接觸鋼琴的陳若曦漸漸打開自己的心扉,尤其是和慕洵之待在一塊的時候,她的話比任何時候都多。不知不覺,陳若曦恢複的和一個正常人毫無區別,甚至比正常人還聒噪。反觀慕洵之,同樣是因為季桔的一首鋼琴曲開始講話,卻依然存在社交障礙。

很多人說,淡漠是慕洵之的标簽,但在醫學界,這是自閉症的标簽。

将慕洵之送進于勁生辦公室,譚璟向于勁生微微颔首致意後離開。

于勁生一如既往的先給慕洵之倒了杯茶水,閑談般就開始了他的診治:“這是我前幾天去長槐時特地帶回來的,你嘗嘗。”

慕洵之禮貌疏離道了句謝,然,別無其他。

也許因為從事這個行業的原因,于勁生仿佛習慣了任何人的淡漠,并不當一回事,說着自己在長槐時遇到的趣事,他說:“最有趣的是我聽到了你的新歌《秋未霜》。”

“《烏江畔》。”慕洵之忽然開口糾正。

于勁生還不知道他今天又發了首新歌,略帶困惑的問:“改名了?”

“不是。”慕洵之說,“最新的,叫《烏江畔》。”

于勁生習慣于跟各種類型的自閉症患者打交道,所以立刻領會慕洵之想表達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然後笑了:“大概是太新了,我助理都還沒在我耳邊叨過這首歌呢。”

慕洵之沉默的動了一下。

“那我現在能聽一下嗎?”

于勁生的要求太奇怪,惹得慕洵之看了他一眼,緊繃着唇線,沒有作答。

當一個自閉患者露出這副表情,那麽就代表不能再去挑戰他的耐心了。于勁生放棄了當着他面聽他的歌的想法,轉而問他:“是一首寫什麽的歌呢?”

“虞姬。”

“寫她自刎垓下的典故?”于勁生猜測。

慕洵之淡淡點頭。

“那挺凄涼的。”于勁生說,“這個典故适合失戀,看來你寫了一首很悲情的歌。”

“一首回答某個問題的歌。”慕洵之非常難得的有除了回答以外的反應。

于勁生壓下眼底的喜悅,一派輕松的問他:“哦?回答誰的問題呢?”

“小璐。”

“你教她鋼琴的那個小孩?”

“對。”

“那她問了你什麽問題?”

極其順利的對話停在這裏,慕洵之看着于勁生,并沒有回答。

于勁生也不着急,等了幾分鐘,見他仍然沒有回答的意向,于是又開口:“我猜這個問題和若曦有關。”

提起那個名字,慕洵之天生淡漠的雙眼明顯動了一下,卻仍然閉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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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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