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衣無縫

“……我在想。”

織田作之助看到身側這個輪廓還很稚嫩的，只有14歲的少年，正無比認真的盯着作為成年人的他。

并且，少年向他問――“有沒有什麽事，是我可以幫助你的？”

這個場景看着非常有趣。

畢竟就算織田作之助塌着肩膀，也比脊背筆挺的虎杖要高。

在旁人眼裏看來，或許會有種在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和忍俊不禁。

虎杖悠仁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更何況兩個人今天還只是第一次見面。

反應過來後，少年瞬間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有點點別扭的盯着水杯裏漾開的燈光，紅着耳尖扭回頭去，“抱、抱歉！”

“……”

身側的織田作之助非常安靜，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吃飯的聲音。

虎杖偷偷地用餘光去看。

随即，他瞄到了青年正沉思的側臉。深紅的發梢微微垂着蓋住鼻梁與眼目，顯得更加沉肅。

“作之助？”虎杖出聲。

“唔。”織田先生順勢回神，“幫助啊……我想想。”

他一邊說着，一邊給虎杖的杯子裏添了一回水，“總之，再喝點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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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虎杖下意識接過杯子。

咕嘟咕嘟。

“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得了這個辣度。”織田作之助回想起太宰治。

那位港口mafia最年輕的幹部每一次都會被激辣咖喱辣的直吐舌頭，無比嫌棄，卻又樂此不疲的一次次嘗試。

“我覺得還好？”虎杖又塞了一口，“辣是辣，但是很好吃。”

虎杖悠仁受不了這個辣度，仍然在勉強自己一口一口的往下塞。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不挑食。

分情況來說，有些時候，這不是什麽好習慣。

織田作之助反而覺得這種時候，如果虎杖能像太宰那樣處理就好了。

“胃會受不了的。”織田作之助将虎杖那份咖喱拖到自己面前，“不要勉強。”

總之，最後結果是織田作之助又點了一份這家店的0度咖喱。0度就是0辣度的意思，是日式才有的口味。

“中原幹部比較忙，可能會忽略一些東西。”織田作之助說道：“如果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可以直接和我說。”

在店家将新咖喱端上來之前，織田作之助問了虎杖一些日常生活方面的事。

譬如……學習成績，擅長的科目，喜歡的東西之類的。

“我最擅長的果然還是運動，所以擅長的科目當然也是體育。”虎杖撓撓臉頰，向織田作之助一一回答道：“學習成績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馬馬虎虎，平時喜歡看電視。”

“這樣。”織田作之助又問：“會自己做飯之類的嗎？”

“應該還算擅長？”虎杖說：“總之不難吃。下次織田作可以來試一下，我會用出全部廚藝，全力以赴的！”

“――客人，您的0度日式。”

老板将咖喱擺在桌子前的臺上後，就回了後廚。

“這次是普通人常規的口味了。”織田作之助隔着冒着熱霧的咖喱飯，眼瞳中的淺水藍顯得清淡又溫和，“好好吃飯吧。”

“好！”虎杖垂下頭，“我開動了……”

……

所以，是不是忘了什麽？

呆呆的虎杖，感覺自己遭受了挫折。

‘笨蛋！’

一千零一浮在虎杖旁邊，無聲的比了個口型，彈開任務列表。

［任務：原定計劃來接你放學的中原中也臨時出差，取而代之的是……請幫助那個男人，或許會有意料外的收獲。］當然，進度依舊是0％“……！”虎杖震驚，猛地擡起頭。

這、這這這！

這就是狡猾的大人嗎？

虎杖剛剛完全不記得自己的目的，不知不覺就被牽着走了。

大人們好像就是一些這樣的生物。

他們很狡猾，會把事情都推給別人，擅長帶動談話節奏，最後還會說別人‘真狡猾’。

可惡！我輸了！

作之助太強了！！

“……明明就是悠仁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一千零一吐槽。

虎杖反駁：“才沒有！”

“怎麽了？”織田作之助正站在料理店門口等着虎杖，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後出言催促，“走吧，接下來是去超市。”

“好耶！來了！！”虎杖下意識揚起笑臉，揮着手大聲回應着。

――這孩子沒救了！

一千零一感到心累。

虎杖推着購物車，跟着織田作之助咕嚕嚕的走着。

兩個人現在正一起逛超市。

天花板上垂下來一只咒靈。

最低級的蠅頭。‘凸’形的腦袋，長着一對翅膀，可以低空飛行。

現在正拍着翅膀來回轉。

‘去去……’虎杖小聲驅逐着蠅頭。

然并卵，沒有智力的蠅頭我行我素的扒在了織田作之助的背上。

虎杖看着他站在冷藏區的冰櫃旁突然停下來揉了揉腰，抻了下胳膊。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腰酸背痛。”織田作之助有點感嘆的說道：“我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啊。”

“……不，這位織田作之助先生請你醒醒，你才二十多歲花一樣的年紀啊！”

虎杖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用詞有什麽問題，被吐槽的織田本人也沒覺得。

“是這樣嗎？”他神色平淡的回應道。

“這不是當然嗎。”虎杖在他剛剛揉着的腰背處拍了一下，“所以說你需要的是少吃點激辣咖喱，小心腎虛和痔瘡哦。”

蠅頭在虎杖的咒力中消彌。

變得輕松起來了。

“你說的對，是時候應該健康飲食了。”織田作之助又活動了一下，想了想：“以後就一周兩次激辣咖喱吧。”

“針不戳！”虎杖學着最近看來的綜藝，拇指迅速平移，連續戳上織田作之助的胳膊。

蠅頭的拔除讓虎杖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一件下意識被他忽略掉的事。

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就沒在橫濱和帝光中學見過三級以上的咒靈，就連四級的蠅頭數量也只是寥寥。

尤其橫濱地界，和錯綜複雜的各種人類組織勢力相反，空氣幾乎幹淨到容不下任何詛咒。

黑手/黨，火拼，爆炸。明明是最适合詛咒滋生的地方……

帝光中學的話，虎杖還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毫不意外。

畢竟有三大財閥之一的赤司的繼承人在，估計設下的保障只多不少，所以即使是在學校這種容易滋生詛咒的地方，也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所以，為什麽會是橫濱？

‘叮！’

系統的提示音恰好響起。

［任務：熟悉這個世界，和新監護人交流溝通。］――進度：17％虎杖緩緩睜大了眼睛。

進度條，一下增長了5％。

潔白的惡獸在躲在堆滿柚子的貨架後面，卷着尾巴沖虎杖悠仁笑着。

那身素白的毛皮，在盈盈的訴說着絕對的偏愛，所有情緒都在燈光下鮮活，在游離人群之外變得透明。

惡獸看着人類的少年――“為什麽呢？”

這不是暗示，而是瘋狂明示。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內一片澄澈，泛着人世的倒影。

為什麽會是橫濱，又為什麽會是中原中也，那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嗎？

他眼裏有黃澄澄的柚子堆，有蘋果色，有超市裏來來往往的人影，有惡獸潔白的毛皮。

起碼在這一刻而言，虎杖悠仁的眼中只有鮮豔的人世間，而沒有詛咒的陰暗顏色。

……這就夠了。

是不是巧合，想不想的通，會不會被懷疑，這一切似乎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虎杖嘀咕了兩句，自暴自棄的抓抓頭發，“我覺得中也先生反應過來之後，肯定想把我大卸八塊再丢去沉東京灣吧。”

蒙蔽他人的感情，到時候不會被原諒也是正常的。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虎杖的聲音沉甸甸的。

他眼中情緒荒蕪空曠，卻又欣欣向榮，為死而生。

一如過去一樣，願意為了‘正确’而死去的那一天。

丘比甩着長耳，遮擋在兩人四目相對之間。

“啊，對了！”虎杖似乎想起來了什麽，擡頭呼喚丘比，“一千零一，如果有一天我――”

“他不會。”惡獸打斷虎杖的話。祂語氣如此篤定，而又如此孤獨的傲慢着，“你也不會。”

所謂‘不存在的記憶’。

――真的，沒有存在過嗎？

惡獸從柚子中微笑。暗中觀察。

“作之助，你知道中也先生去哪裏了嗎？”虎杖幾番考慮之後，還是打算問一問。

“去國外出差了吧，怎麽了？”織田作之助把牛奶放進購物車裏。

“這個……”

就算只有一點也好，想更深入一點了解那個人，想知道這一切的原因。

虎杖想知道那增長的5％的原因，想知道‘中原中也’對橫濱的意義。

現在的他了解到，中原中也絕不只是個普通人，但究竟是什麽呢……

‘不許了解！’

另一邊，一千零一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對這虎杖的腦袋敲敲打打。

“是在關心家裏的大人吧。”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織田作之助的神色柔軟了一些：“但是更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畢竟我只是港……港口公司底層的員工，中原先生是幹部，他的事我沒有權利過問。”織田作之助想了想，又補充道：“抱歉。”

“啊、那。”虎杖有點不好意思，“作之助你工作結束後還要來接我放學真的沒關系嗎？我自己來也可以啊。”

“實際上，現在我還在工作時間內。”對此，織田作之助的解釋是――“接你放學，買東西，送你回家。這些就是我今天的工作內容。”

！！

虎杖震驚了，“啊……？”

這是什麽樣的公司啊――工作內容這麽随便的嗎！還是說中也先生是特權階級？

他真的沒有壓榨下屬……吧？

織田作之助看了眼少年變來變去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把事情想的奇奇怪怪的。

“別多想。”他向虎杖解釋道：“因為我是底層幹雜活的。”

“平時的任務包括調節公司內部員工的夫妻關系，幫忙開車，查看貨物，勸架……各種各樣的。”

“作之助的工作好有趣！”虎杖的眼神亮了起來，“竟然還能幫忙調節夫妻關系！”

……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這還是算了吧，實際上非常枯燥。”織田作之助和虎杖手裏各拎着兩大兜東西。

兩個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下雨了。

織田作撐開剛剛在超市裏新買的傘。

他的手很穩。

拎着重重的東西，一并撐着傘，在雨夜裏身形不動不搖。

微微貼近，大傘将兩個人一起遮住。

虎杖看了他一眼，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湊的更近了些，并且不顧織田作之助的反對，伸手摘下對方手裏的購物袋。

“好啦好啦，這很公平。”少年在雨色裏笑容依然明亮，“作之助打傘，我就來拎東西好了！我的身體很結實，對我來說和沒有重量一樣。”

青年搖搖頭，沒再回話。

紛紛的雨寂裏，男人離開的背影在路燈有限的光照路過時被拉的颀長。

虎杖看着織田作之助的身影。

以及，傘下他左側的肩膀，被雨水濡濕出沉暗的痕跡。

織田作之助為虎杖打傘。

他把虎杖悠仁渾身幹爽的送回了家，自己被淋濕了一半，又重新撐着傘走回雨裏。

虎杖在那個男人的身影即将消融進燈光以外的地帶時，不禁又開口叫住了他。

“――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回過身，看向站在公寓樓門前，朦胧光芒裏的少年。

現在的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有略帶沉思的苦重，他對回頭的青年揚聲而問：“你還沒有告訴我，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幫到你的。”

傘沿微微擡起，虎杖悠仁看到對方那雙如同黎明前夕，帶着最後夜色的眼瞳。

雖不耀眼，卻足夠明亮，也足夠包容。

結果，虎杖萬萬沒想到，對方給了他這樣一個回答――“我已經告訴你了。”織田作之助說道。

虎杖悠仁和橫濱這座城市的基調色完全不同。他是從仙臺老家過來的，那個被稱為森林之都的城市。

同時也是少見的，性格明亮的好人，會真心的關心別人，會理所當然的想要為他人做點什麽。

他的确接下了系統的任務，任務上說要幫助織田作之助這個人。

但是說到底，任務不去完成也不會出任何問題，一千零一之前也說過了。

如果不完成任務，祂就會私吞掉任務獎勵。

而除此之外呢？

――虎杖悠仁不會損失任何東西。

但是。

在虎杖悠仁眼裏。

他所看到的，不是‘任務’，而是‘需要幫助’。

那麽。

有着深紅短發的青年所說的，他已經告訴虎杖悠仁的答案又是什麽呢？

織田作之助站在遠雨的夜色中，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他用虎杖心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和青峰大輝一樣非常貼和宿傩的聲線，揭示了正确的答案――“你要多喝水，好好吃飯。”

“要努力學習，發揮自己的長處。”虎杖擡目，撞入對方認真的目光之中，“記得及時采買新鮮食材，注意飲食健康。”

“好好上學，好好長大。”織田作之助再次轉身，這次他遙遙的揮了揮手。

［任務進度：50％］“――這就是對我的幫助。”

只是單純的，希望對方能夠更好，而沒有任何索求。

虎杖在這一刻看到了他的部分信息。

織田作之助，五個孩子的‘父親’。

異能力。

――［天衣無縫］--------------------

作者有話要說：虎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任務，而是織田作需要幫助。

織田作對虎子說，你好好長大，就是在幫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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