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敬,野犬 (1)

橫濱。

時間[15:27:02]夏日天光熾盛。

即便已稍稍勾到夏末的尾巴,也依舊這樣。

這片因剛剛那場戰鬥而損毀的街區,被太陽光烈曬出升騰的陽炎,如淨罪之火。

蟬蟲在瘋狂嘶鳴。

後續跟進而來的,則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軍/警,他們二話不說,開始對一衆mimic人員進行檢查。

核對身份,押上警/車。

虎杖悠仁站在陽光下,嗅到灑了一地碳水飲料的清甜氣味,與盛夏瀕死的氣息。

軍/警們來來回回,将mimic的成員押送到全副武裝的車上。

舉目而望,如同置身事外。

斑駁陸離的葉影,在少年的臉上晃動,那雙眼睛顯出琥珀的清淡感。

紀德醒了。

在軍/警将他的手臂反扭在背後時就已蘇醒,灰白色發的男人一言不發,任由手铐锢住他的手腕。

或許不論是mimic,還是紀德本人,都只是在尋找一個停下來的理由。

那雙紅色眼瞳中,死意如灰。

街對過的少年,踏着樹影斑駁,陽炎晃動而來。主動,來到紀德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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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為是這個少年控制住紀德的。

雖然依舊沒什麽表情,軍/警們對他的态度明顯要軟很多,扭着紀德肩膀的人動作頓了頓,留給虎杖說話的時間。

“紀德先生。”

少年冷着臉色,眼中沒有半點疏朗的情緒,迎着陽光,沉晦如刀。

他向着紀德擡手――風聲動了,驚起破空之鳴。

紀德下意識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痛感。

然而,時間停了很久,紀德遲遲沒有感受到任何東西,只有因閉目無法視物而帶來的黑沉。

直到太陽穴的位置被觸碰,他才睜開眼睛。

入目,少年人笑得明亮無霾。

虎杖有些上挑的眼稍因笑容不再有獸般的野性,與戰鬥時判若兩人。

他将手勢做成‘手/槍’,此時正低着紀德的太陽穴的位置上。

“――‘啪’,你死啦!”

紀德愣住了。

紅色眼睛,長相很兇的男人,此時因錯愕竟顯得有點可愛。

“紀德先生剛剛已經死過一次了,啊、當然mimic的大家也是。”虎杖說着,松開比成‘手/槍’的手勢,手掌落在紀德的肩上。

少年以掌心的熱量,大聲宣告:“現在開始已經是全新的人生啦!”

“你……”紀德神色愣怔,大腦中一片轟鳴。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最後被押上警/車之前,只記得對方早櫻色的頭發,和臉上健氣朗闊的笑容。

他說。

紀德先生要在獄裏好好反思自己,積極減除被關的時間,早點出來。

他說。

不要偷懶,要對自己好一些,生命是最偉大的奇跡。無論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是至高無上的,希望紀德先生能把生命珍貴的放在心裏。

他說。

如果有機會,還是去保護點什麽吧,無論為國而死,為生而亡,或者為了尋找救贖而活下去……這些的本質都是為了能夠保護些什麽東西。

你們是軍人。

――不是嗎?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鐵欄高豎的車裏,紀德低聲自語,那雙無波無瀾,存有死志的眼睛,再一次填充入靈魂之火。

人到中年的男人,回憶起自己的青少時光,和為國而死的誓願。

以‘安德烈·紀德’之名起誓,願以生命捍衛國/家的榮譽,人民的財産、健康、生命……榮光。

――為國而死才是驕傲。

但重要的不是‘死’,而是‘為’。

為了比個人生死更重要的事物,為了能維護那些東西,所以才不惜豁出性命。

注視自己的一生,慌慌回目,紀德才驚覺,自己竟本末倒置。

“我到底,在做什麽。”他哭了。

哭的暢快,淚如雨下。

男人嗚咽出似人非人的低吼,像是把這些無處可去的時間,通通吼出心外。

之後的路。

還是就按那孩子說的話,去做吧。

“……醒醒!”紀德拍了拍身側失魂落魄的同伴,“将功折罪的時候到了。”

或許縱一生也無法洗清渾身的罪孽,但在這罪孽還未褪色之前,mimic會一直為此而存在下去,直到心髒停止鼓動的那一天。

名為‘虎杖悠仁’的少年,改變了他們的人生,那或許不是最好的未來,卻絕對不是壞的。

盡管可能依舊不夠完美,卻也的的确确比絕對的終結,要好太多。

許久之後mimic歸為半官方的組織,成為橫濱‘流動’的存在。

――抑惡揚善,為民而生。

橫濱。

時間[16:56:51]看着mimic的人被軍/警陸續全部被帶走,甚至連車都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的那一刻,坂口安吾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件事真的結束了。

“沒關系吧?”虎杖有些擔憂的拍了拍安吾。

“……能有什麽事。”坂口安吾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如臨新生,“走吧,不是還說要去lupin慶祝一下嗎?”

他有些尴尬,自己作為一個大人,卻從一個少年的身上尋找‘安全感’。

他借着推眼鏡掩飾自己的情緒,順帶轉移話鋒,将目光落在銀發和服的男人身上:“對了,虎杖君你應該不知道吧,這是……”

“福澤谕吉。”面色嚴肅的男人,身形挺拔如松竹,腰間帶刀,一身素衣,“初次見面,還多關照。”

看起來是個嚴謹又認真的人,或許還有些寡言。這讓虎杖想起了娜娜明。

“我是虎杖悠仁,目前是個學生,喜歡看電視,請多關照!”少年露出略帶雀躍的神色,向福澤谕吉躬身致禮。

他早櫻色的頭發随動作幅度一晃一晃,如日光躍動。

只需一眼就能得知。

這是一個,像太陽一樣的好孩子。笑起來如生命在狂野生長。

福澤谕吉不由得也随着和緩下來目光。

“我就不參與你們的慶祝了,接下來還有些事,而且我也不太适應那種氛圍。”福澤谕吉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向衆人提出告辭,“亂步他就交給你們了。”

說着,目光移向穿着偵探服的少年:“好好放松,但是不許跟着喝酒。”

“失禮。”福澤社長向他們點點頭,打算離開。

“福澤先生等一下!”

虎杖再也壓不住激動的表情叫住了福澤谕吉,在安吾錯愕的目光裏提出:“福澤谕吉!請跟我握手!!”

……全名!?

成熟穩重的精英安吾先生,露出了口這樣一點也不穩重的表情。

在虎杖有點過分熱情和狂熱的視線下,福澤先生沉默了,半晌後有點猶豫的握住了虎杖悠仁伸來的手掌。

虎杖握住不撒,上上下下晃了好久,最後放開時還透着點意猶未盡的意味。

福澤谕吉在少年亮閃閃的眼神下敗走。

離開時的那個背影,怎麽看怎麽都讓人感覺透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呼……看到了有意思的畫面呢。”太宰治笑着上前,站在虎杖悠仁的旁邊,“回魂啦,人已經走沒影了哦?”

少年看着福澤谕吉離開的方位,遲遲收不回目光,然後,他‘刷’一下流出淚來。

“虎、虎杖君!?”安吾被吓愣了。

“我這輩子都不要洗手了!”虎杖淚目道:“你們不懂!那可是福澤谕吉!!”

是福澤谕吉,是那個福澤谕吉哦。

虎杖已經幻想出了金光燦燦的未來,他手裏捏着雖然不會抽煙但是很貴的萬寶路,身後是賓利。

開車的是伏黑惠,保镖是五條老師,釘崎野薔薇是拎包丫頭。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是錢搞不定的!那一定是給的還不夠到位!!

風水輪流轉,今天財運到我家。

“轉發這個福澤谕吉,未來一個月財運通達。”虎杖在推特上留下了今日心情。

“福澤先生看起來非常有錢嗎?”坂口安吾發現自己沒法理解少年的腦回路。

“大概是錢財的象征?”太宰眯着眼睛笑了笑,鳶色半斂着其中情緒:“誰知道呢。”

安吾糾結又帶着急切的開口:“太宰先生,我……”

“快走啦,去那個……lupin,對!去lupin酒吧。”穿着偵探服的江戶川亂步打斷了安吾,他過去踮着腳拍了拍虎杖悠仁的發頂,“名偵探大人生氣了,要甜甜的東西才能好起來。”

“哦哦哦……”虎杖悠仁貓着腰,湊過去和帶着些孩子稚氣感的名偵探咬耳朵,“那我就難過好了!也需要點心才能好起來,所以我們一起去吃點心吧?”

“說起來,酒吧會有點心嗎?”虎杖有點擔心,“不過沒有也沒關系啦,交給我來跑腿好了,我速度超快!”

“哇,你真上道。”亂步小先生翹着下巴,“那你之後就跟着名偵探吧,我會保護你的啦!”

“好耶好耶!”虎杖拍手。

“悠仁才不要你保護!”

一千零一仗着別人看不到他,飄過去湊着江戶川亂步做鬼臉,把弧度像是在微笑的嘴扯的大大的,直到耳朵的地方。

并且,還發出了‘tui!’的一聲。

因為惡獸做出來的鬼臉過于精神污染,虎杖只好假裝看不到祂。

結果得到的效果好的出奇,一千零一委屈巴巴知道錯了的樣子,又飄回虎杖的肩膀上趴着,不再做奇怪表情,軟趴趴的。

“理理我嘛,理理我嘛。”祂在少年的耳邊不斷騷/擾着。

“嘿呀。”虎杖在心中向丘比發出回應。

“嘿呀嘿呀,這樣才對!”一千零一重新雀躍了起來,拿小小的前爪拍着少年的臉頰,“之後也要一直理我才可以。”

太陽投下光影,晃過樹頂。

落下的斑駁,在少年臉上分隔出明銳的光和影。

惡獸坐在少年的肩上。

影子投映于地面,最終只有虎杖悠仁一個人的影子。

“之後,也要一直理我才可以。”惡獸的聲音輕飄飄的消融進風聲之中。

“好好。”虎杖緩聲。

他們就這樣,仿佛一起走過了,過重的光陰。時間還久,天空漫長。

少年握在手中的‘任務獎勵’,流溢清藍,一路微光。

橫濱。

時間[18:58:19]一行人大包小包的拎了很多東西。

有點心,一兜棒冰。

一些波子汽水,還有織田作家大包小兜的行李,和五個年紀很小的孩子。

虎杖很擔心這副樣子真的能進去lupin的大門嗎,更何況還帶着明顯年齡很小的五個孩子。

但是看到除他以外所有人,就算是對‘常識’的認知最正常的坂口安吾也一副淡定,沒有表露出任何擔心。

于是少年就也按耐下心中忐忑,神色如常,眼見着[lupin]的挂牌,近在咫尺。

――意料外的情況發生了。

就在lupin的門口,太宰揍了安吾一拳。

坂口安吾垂着頭,被整齊向後梳好的頭發在額前垂落下細碎的幾縷,大半張臉蓋入陰霾之中。

“沒有下次。”太宰越過安吾,兩人擦肩。

被打了一拳後,安吾覺得自己今天一直雲裏霧裏的狀态被打破了。

身心從雲端上重歸現實,于是,開始感到後怕。

看似一切順利,實際上走錯一步,一切都将向着另個方向狂飙而去,再也沒辦法挽回。

這段任三方卧底的時間裏,只有下班後在這間酒吧三人小聚的時間,才真正屬于坂口安吾自己。

可能身份是假的,但是三個人之間的友情無疑是這段虛假時間裏唯一的真實。

只差一點,他就會永遠失去兩個朋友。

一個生離,一個死別。

心中的不安如此真實,如同真實發生過一樣。

安吾看着太宰的背影,半飄的風衣衣擺。

他覺得自己可能得不到原諒,雖然就算這樣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仍然會感到沮喪。

他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進去。

然而。

“――安吾先生?”

穿着小黃雞圍裙的少年,貓着腰蹲在青年的一側,正向他笑着。

“走啦走啦。”虎杖一把将安吾拽了起來,上手給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皺巴巴的衣領,又拽了拽被蹂/躏的像抹布一樣的西裝下擺,“這樣,安吾先生看上去就和之前一樣精神又帥氣啦。”

這樣才對,這樣才好。

虎杖悠仁覺得坂口安吾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社會精英,人也很聰明,穩重又成熟。

就算同時擔任三方間諜,他也沒有迷失本心,依然會善良的尊重別人的生命,對朋友也是真心相待。

“大膽的擡頭挺胸!”他敲了敲安吾先生的肩膀,示意他向前看過去。

于是坂口安吾,随着對方的目光――擡目而去,所有人都在lupin的門裏停下腳步,幾個人将酒吧本就不大的門堵的滿滿當當。

他們一同在那,看向坂口安吾。

“安吾先生是很厲害的人。”少年悄悄的,以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開口:“所以一定要活得非常幸福,這才可以。”

目光相對。

大家都在等着他。

年紀比他小的友人太宰治,手裏拎着活螃蟹,正靜靜的看着。

那裏面,沒有排斥的态度。

虎杖悠仁又拍了拍安吾的肩膀。

坂口安吾下意識順着力度追上了酒吧內的燈光,這一次,終于誰都不缺了。

一行人落坐。

“哎呀!蟹之助!”太宰撒開了手裏的巨大螃蟹,語氣浮誇又造作的大聲道:“你怎麽了,你怎麽跑了?快回來――”

手臂那麽長的螃蟹揮舞着一雙鉗子,在酒吧裏橫着走,氣勢洶洶,逮着誰扭誰。

很快客人們就苦不堪言的逃走了,太宰治這才将螃蟹捉起來。

一分錢不花就包場。

“好,不愧是太宰治大人!”虎杖瘋狂捧場,“輕易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

“來人啊!把蟹之助做成蟹肉料理!”太宰舉着螃蟹,毫不猶豫的斬殺‘功臣’。

“抱歉,小店做不到。”吧臺後的老板依舊輕車熟路的拒絕者太宰治的任性發言,但這一次只是口頭上。

實際對方笑着,拎過了太宰治手裏的螃蟹――“歡迎光臨。”

“那家夥,是笨蛋嗎?”亂步小先生驚奇的看着太宰。

“不是笨蛋,是太宰。”織田作回答道。

有虎杖悠仁這麽個跟誰都能說得來的性格的人,再加上五個超有活力的可愛的小孩子,氛圍很快熱了起來。

在酒吧喝酒,卻把一家喝酒的地方弄得像快餐店那樣熱鬧,或許也就只有這群人幹的出來了吧。

“看在今天肯定是發生了好事情的份上。”店老板嘆了口氣,“下不為例哦。”

“要四份雪布蕾!”亂步小先生向侍者比出四根手指,“每種口味都來一個!”

“嗚哇,亂步大人也很愛吃點心啊。”虎杖開始熱情安利,“我老家是仙臺那邊的,特産的毛豆泥鮮奶油味的喜久福超――好吃!”

“對對,我吃過那個!”說到點心,亂步小先生完全精神了起來,“超級好吃!”

“哇!亂步大人不愧是名偵探,超級有品位!”虎杖比着拇指稱贊道:“衣服也超厲害,很襯名偵探的氣質!”

被誇獎了的亂步小先生超級開心,驕傲的笑着,下巴要昂到天花板上去了。

“啊,這份雪媚娘也給亂步小先生!”虎杖悠仁神色無霾的笑着,将侍者剛剛放在他面前的甜點推向江戶川亂步,“我之前吃過這個味的,很好吃哦。”

亂步被誇的超級開心,而在收到虎杖将自己的那份雪媚娘後,對他的好感更是到達了頂峰。

“你來你來,小花!”亂步在知道虎杖悠仁的姓氏之後,就一直稱他為‘小花’這個過于可愛的昵稱,“讓名偵探大人來看看你。”

“嗯?”盡管不知道小夥伴要做什麽,虎杖依舊非常配合的湊了過去,順帶奉上一份笑容,“這樣可以嗎?”

“完美!”亂步拿出黑框眼鏡帶上,擺了超帥的pose。

“異能力――超推理!”

少年睜開他翠色的眼瞳,如無淵般的美麗,将虎杖悠仁的樣子全部看了進去。

在江戶川亂步碧潭般的眼瞳中,是一個有虎杖悠仁存在的世界。

就這樣一直看着,沒有再說話。

“啊……亂步小先生?”虎杖忍不住用手在亂步的眼前晃了晃。

“……”亂步摘下眼鏡,重新眯起眼睛。

接着就像是生悶氣一樣把自己埋進點心堆裏,也不理虎杖悠仁了。

虎杖哄了半天依舊無果,亂步小先生‘哼唧’一下背過頭去,告訴虎杖他要開始認真吃點心,不能随便說話。

“好吧……有事情要叫我哦,還有之前約好了一起去仙臺吃限定特産不要忘記啦。”說到這,虎杖突然他想起來了一件事,嘀咕說:“也不知道橫濱最近是因為什麽封鎖的,又什麽時候才能解封,像現在這樣真的太不方便了。”

不肯理虎杖的亂步小先生啃着仙貝,卻在聽到虎杖的話後,似乎是不經意的看向他一瞬。

“你不知道嗎?”安吾有點詫異的扭過頭來,而後反應過來對方的确不知道,掩飾一般的推推眼鏡:“橫濱封鎖的原因就是mimic,外來異能組織侵入。”

“不過你也參與了,事情已經被你解決了。”

“啊、那什麽時候能解封呢?”虎杖又問。

“不好說……”安吾有點猶豫,“因為還有後續的善後問題,說不準是十天還是半個月。”

“這次是安吾的情報落後了哦。”太宰洋洋得意的湊過身體,支着下巴插話道:“已經解封了,就在今天。”

聞言,虎杖心中一動。

“那麽,你在想什麽呢?”太宰虛浮着笑意的目光,落向虎杖悠仁。

“在想升學的問題。”虎杖揉了揉真嗣的發頂。

太宰治微微笑了笑,沒再追問。

織田作的五個孩子也都在,他們的那一份是老板特意熱好的牛奶。

看上去不像是會受孩子歡迎的太宰治,卻意外的被織田作家的孩子喜歡着。

“饒了我吧,小孩子真的太難搞了。”太宰舉手投降。

幸介和咲樂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咲樂甚至試圖咬一咬太宰的頭發。

虎杖看着那邊熱鬧的氣氛,悄悄窩在角落裏,在吧臺下展開緊握的手掌。

被他緊握着的,是先前一千零一提示任務進度100%後發放的獎勵。

虎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手,之後就一直那麽緊緊的攥着,之前包括給安吾先生整理衣服之類的,都是用的另一只手。

他下意識的覺得,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先前,在一行人來酒吧歡聚的路上,他偷偷看過一眼。

盛夏喧烈之刻。

那道冰涼的吹息在少年的掌心不斷浮起,招彰着存在感。虎杖就那麽默默的跟在衆人身後,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看了一眼。

就像現在一樣。

他偷偷的,悄悄的看着。

那是一枚藍色的石頭。

像水晶,像天空的淚霧,又如同行星的顏色。

少年捧着那抔清藍,如掌握整個世界。

小心翼翼的,如捧着此世再無第二份的光。

無法遏制的,被手心裏的晶體吸引,禁/锢全部的目光,以至于錯過了系統的提示音。

‘叮’

――[CG進度1/4]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杯底磕在桌面上的聲音。

虎杖陡然回神,下意識再次握緊手心後,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太宰。

“我不幹了啦!”

太宰來回揮着手,又沒骨頭一樣的軟在桌子上,“我之後要加入橫濱武偵社!已經跟織田作商量過了,要一起去救人的那一方。”

然後就開始吐槽起森鷗外是糟糕的家夥,天天在首領辦公室給蘿莉換小裙子。

“而且那明明就是他自己的異能力,四舍五入就是自己……最劣!”

“還有中也那個小矮人,粘粘糊糊的蛞蝓竟然和我是搭檔!太過分了!”太宰搖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港口mafia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的蟹肉呢?快端上來――”

虎杖悠仁:……

少年悄悄湊在亂步小先生的一邊,“太宰他到底喝了多少啊?”

“應該不多。”亂步小先生表示自己吃點心已經很忙了,沒法随時看着太宰,“但是喔,他喝的是長島冰茶。”

一款叫做‘茶’,實際度數斷片的酒。

“可怕!”虎杖喝了口可樂,對那些顏色很像甜味飲料的酒敬而遠之。

太宰治應該是沒有醉的,最多是微醺而已,那雙眼睛仍然是清醒的。

無賴派的三人組正聊到未來規劃。

“我打算開始寫小說了,等在武偵入職完,住處和孩子們也安排好之後就開始。”織田作之助這一次終于還是定了決心,“安吾呢?之後有沒有什麽打算?”

“太宰君還是少喝點吧,等下吐了就不要上我的車。”坂口安吾取下眼鏡,揉了揉額角,一邊回複織田作:“我嗎……大概會回異能特務科吧。”

“mimic的事情既然得到了解決,上面就不會多說什麽。”他又帶回了眼鏡,遮下眼底情緒,“還能來這裏喝酒,已經很好了。”

“以後也可以,一直都可以。”織田作神色依舊很淡,卻令人能夠理解太宰從前說過的話。

――織田作之助,是治愈系男子。

“跳槽随時歡迎哦。”太宰舉起他的酒杯,裏面是他今天特意點的長島冰茶,“來來來,大家一起來祝福安吾失業吧。”

“太過分了!”安吾的面部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瞬,“哪有說這種話的,這是詛咒吧,是詛咒沒錯吧!”

“不要在意那些啦。”太宰只舉起手背,向他們揚聲示意,“來不來?”

“……來。”安吾誠實的将杯子湊了過去,和平時不一樣,這一次裏面是酒。

‘――當啷。’

酒杯輕磕,碎冰碰壁。

虎杖很喜歡聽別人聊天,就算是酒後的狀态他也不讨厭。

尤其是在談論關于未來的事,想要做什麽,職業和生活的打算之類的,他相當喜歡聽這些,從來不會覺得無聊。

就像是只要聽過很多,就能同感身受那樣的未來一樣,只要這樣聽過之後,就能不後悔的繼續走下去了。

那樣,就是屬于虎杖悠仁的明亮未來。

他将盛着可樂的杯子跟着湊過去,與大家輕碰在一起。

敬明亮未來。

敬長島冰茶晃動的聲音。

――敬,野犬。

橫濱。

時間[03:12:11]淩晨,聚會剛散。

虎杖踏着月光來到橫濱的封鎖線處。

那裏之前豎起的路障封線都已經解除,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仙臺了。

但是不知道因為什麽……虎杖因為心裏那種摸不太清緣由的情緒,沒有跟在橫濱認識的人們說這件事。

他不太擅長當面的告別。

現在還是夏天。

也正是升學的時候,他要抓緊回仙臺去辦理高中的擇校入學。

再等到夏末,就是開學的時候了。

之後再過一段時間,他會撿到特級咒物‘宿傩的手指’,并與伏黑相遇。

虎杖悠仁會吃下宿傩的手指,開啓那段非他不可的命運。

少年緊了緊指節,大步流星的走向橫濱邊界。

出了橫濱,就是未來。

這一刻他心裏什麽都沒有想。

“喲!你來了。”一個帶着孩子氣口吻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果然像名偵探大人想的一樣,你會今天就離開啦。”

是江戶川亂步。

“啊……”虎杖有點尴尬的摸摸鼻尖,“對不起。”

“不許道歉!”亂步小先生氣鼓鼓的,“誰都可以道歉,小花不可以道歉!”

“小花不覺得自己對生命的态度有一點點問題嗎?”亂步的手指捏了個‘一咪咪’的距離,“你想着別人的時候太多啦。”

虎杖悠仁是一個有着犧牲人格的存在。

他會為了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會毫不猶豫的向深陷危險的人伸出手,就算那樣的危險已經超過了他的承受範疇。

虎杖悠仁是一個過于好的人,好到江戶川亂步都有些驚訝的地步。

他不是神,也不是天空上沒有任何差別照耀着衆生的太陽。

他只是人,有着最璀璨的‘人性’,悲憫,理解,同情,犧牲。

但除此之外。

亂步還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小花,你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他問。

“這個……對我來說有點哲學,我不怎麽聰明啦,想不出來。”虎杖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沒想明白,“不過!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去後悔自己的選擇就對了吧。”

“……笨蛋!”亂步罵道:“這可是很重要的事!回去好好想!”

“我也要回去啦!”亂步小先生叉着腰轉身跑掉了。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小花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虎杖在夜色裏看着亂步離開的背影,當再也看不到之後,又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很久。

他只是在看江戶川亂步嗎?

還是在看着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橫濱?

又或者,只是看向曾經沒有辦法選擇,而今又被放棄的,另一種可能性的人生。

他走向橫濱之外。

回憶告一段落。

――戛然而止。

眼前鳥居朱紅。

鳥居下,是有着蒼天之瞳的銀白發的五條老師。

虎杖勾起滞澀的聲音:“我――”

聲音卡住了。

鳥居下已經沒有人在了。

肩膀處傳來布料蹭動的觸感,那道白銀的流光,與他錯身而過。

轉目看去,是那個人已經走遠的背影。

高高的個子,被風吹得翻飛的雪銀色頭發,被拉的瘦長的影子。

脊背有些塌着,手插在褲袋裏,敞開前扣的外套被吹得向後翻飛。

虎杖突然想起來,他的老師是很忙的。

因為是最強。

但是前生最後那段一起度過的日子,讓虎杖幾乎忘了這一點。

就像是得了肌膚饑渴症一樣的五條老師,時時刻刻的跟在他的旁邊。

但這是不對的,虎杖心裏明淨的發亮,五條老師是自由的人,應該去所有他想要去的地方才對。

“五條老師很有精神,真好。”虎杖倚着鳥居的長柱,剛剛五條悟站過的地方,笑容明快而放松。

“所以,我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啊……”

剛剛一直在一邊轉圈圈的丘比,舉起手搶答:“是我把你傳送過來噠。”

“悠仁是要回收宿傩手指吧。”一千零一舉着白手套的手指教杆,“那直接入學高專,時間到了去仙臺一趟不就好了?”

人生沒必要循規蹈矩,一定和從前一樣。

虎杖恍然。

“一千零一老師!我悟了!!”

明明這樣才是更節約時間的做法,之前是他太拘泥于過去記憶裏的經歷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更節能高效的!”虎杖幹勁滿滿。

“……切。”惡獸背着少年發出了不妙的聲音,“才不是這麽回事。”

呆在外面吹風的虎杖,最後是被夜蛾正道領進學校去的。

“那個、剛剛……”

“是悟吧。”夜蛾了然,“別在意他,就是因為要出任務正在不爽而已。”

夜蛾以為虎杖被惡劣顏藝臉dk吓到了,在心中嘆息他帶班的三個學生。

虎杖牛頭不對馬嘴的理解了‘夜蛾校長’說的話。

五條老師因為任務數量正在鬧脾氣,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

雖然五條老師看起來輕浮又不可靠,實際上他從來沒有推脫過真正需要他做的工作,丢給學生們的任務等級也都是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內。

總之,這次和五條老師的相遇似乎只是個意外,他在趕去任務的路上。

虎杖沒能和對方搭上話,五條老師的背影過于匆匆,将少年一切未能開口的話堵回心裏。

不過話說回來――虎杖一邊算着試卷上的方程式,一邊光明正大的開始跑神。

這次的入學過程比起曾經的經歷來說,要正常得多。

先是筆試,後是面談考核。

筆試結束後,夜娥校長沒有看,直接收起來後就帶虎杖去了另一個地方。

典型的和式木制,室內空曠。

“虎杖悠仁。”

夜蛾正道嚴肅開口發問:“――你成為咒術師的理由,是什麽?”

終于到了這一步。

虎杖心中一緊,卻有種詭異的輕松感向着全身漫延。

……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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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亂步:小花!

虎子:偵探大人!名偵探!亂步先生!亂步小先生!

亂步:(開心)

夜蛾正道:悟他balabalabala虎子:五條老師太辛苦了(擔心論那些年夜蛾校長和虎子的大型跨服聊天日常.jpg這篇文入v了qvq,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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