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青燕語
李倏從未同韓風臨分辨過是非對錯,是因為他自己也算不清,他二人究竟是誰對不起誰更多些。
韓風臨沉默良久,伸手拿過李倏手裏的刀,開始替他削。禦書房中尚且有臣子等着攝政王去接見,長案上亦堆滿了奏章要他去看。可他只想陪着李倏做完這只風筝。
他從前的心願不就是能時刻陪伴李倏身邊,做李倏喜歡的一切事情嗎?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
可是李倏任性傷了自己,韓風臨還是免不了有些兇巴巴,“你畫的畫呢?”
李倏花了小半日只削了幾支竹簽子,至于風筝面還未曾動筆。憑着他這笨手笨腳,等風筝做好還不得到猴年馬月。
韓風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擡擡下巴,“現在去畫,畫完給你紮風筝。”
作畫于李倏是個不需要花費太多精力的事情,他自然樂意去做,他于丹青筆墨之前有吹毛求疵般的執着,調了好一會兒墨色才總算滿意,鋪一張油紙,開始仔細描摹圖案花紋。
待李倏畫完後,韓風臨又将那紙張裁剪好,塗了漿糊粘在紮好的風筝骨架上,擡手迎着太陽高高舉起,看那風筝上紋路花色栩栩如生,也不曉得是李倏畫得好,還是韓風臨紮得好。
韓風臨左看右看,“水青色花紋的燕子風筝,倒是不多見。”
是不多見,這種水青色花紋是以前李倏與李長衍在先皇眼皮底下,用來相約出去胡鬧的“李氏秘語”,每一種代表着什麽意思只有李長衍知曉,李倏将這花紋融入風筝裏,高高放到天上給宮城外的李長衍看,任誰也猜不出其中關竅。
這只紙糊的風筝事關李倏與韓風臨二人今後的命運走向,然韓風臨卻毫無知情,風筝被他親自握在手中,只當成是一件哄李倏開心的玩意兒,
李倏擡手撫了撫青燕風筝的紋路,又将風筝遞給一旁的宮人,“去給朕把它放起來,要高些遠些。”
他提起筆,開始着手畫第二幅燕子圖,眼皮都不臺,張口指使韓風臨,“再多削些竹簽子出來,一只風筝不夠看,要十只八只一起放才熱鬧。”
韓風臨簡直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果然他家陛下天生就愛使喚人,事事都要人伺候着。可若真瘋十只風筝糊完,他是想留那幾名大臣在禦書房過夜不成?
捏捏李倏那幾乎捏不起來的臉頰,“你如今使喚我是愈發順手了。”
用力拍開韓風臨放肆的手,“不樂意就算了,滾遠點,朕找別人來做。”
不是不樂意,韓風臨想着那些沒處理完的公務,嘆了口氣,只好叫了幾個宮人過來,“按照陛下的要求,把這些竹簽子都削出來。”
小宮人恭恭敬敬答了一句,“是,王爺。”
将事情交代給別人,還得向他的陛下作一番解釋,不然回頭又該跟他氣了,“政務繁多,我真得去了,改日我幫你做個更好的風筝來。你自己一個人在未央殿,便是将這宮室燒了都沒關系,唯一點,不許傷着自己!”
“啰嗦!”
韓風臨被罵得還挺開心,邁着輕快的步子去見政務大臣。
午後這半日,李倏一直都在畫風筝紙,一步也沒未央殿。待将那十來只風筝都做好,天色已經暗了。
李倏大大方方将風筝都擺出來,奈何宮人眼拙,看不出那幾只青色燕子風筝上哪裏紋路不同,哪裏顏色深淺不一,只覺得皇帝陛下一雙巧手,将那風筝畫得靈巧得緊,像是見風就要起飛。
幾只風筝做好後,李倏只要得空就讓人把風筝放起來,供他賞玩。至于放幾只,放哪只,全靠李倏随手指到哪個。
一時間未央殿裏竟有些其樂融融之像,至于韓風臨那邊,只要李倏不作不鬧,想要做什麽他也不大管。何況放風筝又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他自然想不到李倏要用這東西來傳遞消息,便随李倏去了。
可很快韓風臨便不再似此前春風得意,不知為何近來政務之上總是出現大的纰漏,這是韓風臨從未經歷過的,他幾乎被朝堂之事磨得頭痛欲裂。
他只得早出晚歸,幾乎把全部精力都用來處理政務,每每伏案至夜半子時方才歇息,可這萬裏江山仍如一座大山般壓在他的肩頭,幾乎到了支撐不住的地步。
眼看着韓風臨日漸頹靡,一連幾日竟是連同李倏一起用膳的功夫都沒有。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韓風臨又是到子時方才歸來。那時候李倏還沒睡下,挑了本書在燈下夜讀,韓風臨不知道李倏是特意在等他。他神思并未回攏,由着人褪去外衣,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地揉眉心。
李倏憑一雙眼睛也看得出韓風臨定是遇到了煩難之事。
“夜半子時鬼門開,你是魂兒被勾了去,只回來個殼子?”
“……”
“韓風臨。”
“嗯?”韓風臨一個激靈回神,看見李倏正托着下巴瞧他,他并沒聽到李倏跟他說過什麽,擔心李倏多想,便随口應付一句,“陛下說的是。”
“……”
李長衍竟有這麽大的本事,讓韓風臨煩惱成這樣?都是李倏教出來的,李倏自然十分了解,李長衍比之韓風臨也并沒高明到哪裏去,這兩個各有手段,當面鑼對面鼓誰輸誰贏都未必。
此番趁着韓風臨沒防備,又有李倏與之裏應外合,李長衍拿下這一局不難,但還不至于逼得韓風臨丢盔棄甲。
李倏尋着讓肖月升奉茶的機會問道:“可是前朝出了什麽事?”
肖月升點點頭,“郭和光聲稱羽林軍直屬禦前,只聽命君上,就算是有虎符,其他人亦無權遏制。”
李倏心下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韓風臨把臨朝稱制這件事想得太過簡單,他在位十幾載,深知若無鐵腕手段,底下人怎麽會乖乖聽話。
何況就算有他親筆禦旨,韓風臨終歸算不得名正言順,李倏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肖月升小聲詢問道:“可是殿下與郭帥做下的局?”
“或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