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戶籍
林成沒有問賀林去市裏面到底有沒有什麽收獲，掙錢要是那麽容易，大家還不一窩蜂都過去啦，悶頭稀裏嘩啦吃了一大碗面條，林成才有些疲倦地說道：“掙錢的法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想出來的，你現在還小呢，別太着急了！不管怎麽說，你家還有幾畝地呢，就算是租給別人種，人家也不能少了你一個孩子的口糧！”
話是這麽說，也就僅僅是口糧而已。這年頭，種地真心是個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糧食不過幾毛錢一斤，一畝地一年兩熟，收上來的糧食就算全賣了，也不過一千塊錢左右的毛收入，何況，農業稅這會兒還沒取消，自家得留足口糧，不談消耗的人工，算上種子化肥農藥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花銷，淨收入撐死也就上班族一個月左右的工資，他們這邊人口又比較稠密，人均不到兩畝地，這麽一算，一年下來一家子種地的收入能上千也就不錯了。賀林一家子也就是三四畝地，租出去一年能撈個幾百斤糧食就算不錯了。
賀林從來沒有想過靠種地賺錢，華夏說是農業大國，實際上，人均耕地少得可憐，就算是規模化種植經濟作物，也未必真的能賺錢，新聞上那些大棚蔬菜賣不出去，爛在地裏頭，最後幹脆直接白送的事情賀林十年後看多了。因此，喝了一口寡淡到連鹽都沒放多少的面湯，賀林也是悶聲道：“小舅，如果你們方便的話，那幾畝地你們拿去種了吧，碾米磨面的時候分我一袋就行了！我這次到市裏面見了不少，心裏頭已經有些打算了，回頭再合計一下就成！”
上輩子，他壓根沒想到那麽多，林紅突然去了，賀林好長一段時間都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自然想不到家裏責任田的事情，後來，那幾畝地是生産隊隊長做主，給村裏幾個特困戶種了，開始說好了一畝地給一百五十斤的糧食，結果糧食上來了，那邊就開始哭窮，拖拖拉拉不肯給，找生産隊長說理，最後也就弄了一袋子混了一大堆砂子石子的小麥回來。賀林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跟那種無賴也沒辦法說理，只能忍了，等到賀林去外面打工了，那幾畝地也被那幾個人家名正言順變成自家的責任田了。胡鳳也因為賀林寧可便宜了外人，也不給他們家，對賀林存了芥蒂之心，因此才鬧出賀林在林家吃了不到一個月的飯，胡鳳就滿心不痛快的事情來。
林成也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一邊胡鳳聽說賀林将地給他們種，臉上神情一下子輕松起來，她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林啊，地裏面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有我們家小豐一口吃的，就不會少你一口吃的！”家裏多上幾畝地，雖說到了農忙的時候辛苦一些，不過大不了找娘家人過來幫幾天忙罷了，但是，多出來的糧食，也能賣個不少錢呢，胡鳳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賀林笑了笑，然後說道：“小舅，明兒個你要是有空的話，陪我去趟鎮上的派出所吧，我媽去了，戶口要注銷掉，我也得單獨立戶了，而且我想着，看看能不能把戶口上的年紀改大兩歲，早點辦張身份證，以後出去打工也方便！”
林成聽了一愣，然後說道：“小林你考慮得周全，我卻是一時沒想起來，成，明兒個我陪你去一下鎮上，把你戶口的事情落實了！”別以為農村裏面戶口就沒用了，像賀林這種情況，算是孤兒了，村裏面到了年底，或多或少還是有些補助的，至于補助怎麽拿到手，那就得憑着戶口本去領了。何況，賀林以後不管是繼續上學還是想要出去打工，沒個戶口本，就去不了比較正規的地方，到時候叫人賣了，人家都不知道呢！
結果第二天到了派出所，林成就知道賀林的戶口竟然當年就被賀愛國給注銷掉了，一向是個老實人的他差點沒破口大罵起來，他真心為自個大姐不值。林紅是林家的老大，下面弟弟妹妹都是林紅帶大的，論起人品，十裏八鄉的，哪個不誇獎的，當初到了嫁人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上門說親。後來嫁給同村的賀愛國，也是存了嫁人之後還能看顧着一點家裏的意思。但是，林紅對賀家，那也是掏心掏肺，賀家老兩口到了後面是林紅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的，也是林紅給老兩口送了終，林紅還生了賀林這麽個聰明的兒子，結果，賀愛國那混賬翻臉不認人，自個在外頭另外結了婚不說，還把林紅氣得回來喝了農藥，最後，連兒子的活路也不給了，竟是幾年前就把賀林的戶口給銷掉了，純當賀林是個死人了。
派出所的戶籍民警也很尴尬，當時經手這事的雖說不是他，但這事他卻是知道的，那會兒誰也沒想到這麽多事，這年頭戶口管理很寬松，反正隔幾年就有一次人口普查，到時候再把戶口重新報一下，将賀林的戶口挂到林紅後面就是了，哪知道，還沒到人口普查的時候呢，林紅就死了，這下賀林就變成查無此人了。
林成忍氣吞聲地問起來重新辦戶口的事情，那戶籍民警想想賀林也可憐，也沒有難為他們，幹脆利落地幫賀林把戶口給辦了，賀林說将年齡改大兩歲也沒反對，直接了當地重新給賀林落了戶，然後将戶口本拿給了賀林，又說道：“再過兩三年，你戶口上年齡十六了，就過來辦張身份證，以後上哪兒就都方便了！”
賀林跟這民警道了謝，然後就揣着戶口本跟林成一起回去了，見林成還有些氣呼呼的，卻是說道：“小舅，你別生氣，我爸把我當死人，那我也就沒他這個爸了！”
林成嘴唇哆嗦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賀林的肩膀，好半天才說道：“小林啊，你以後，以後一定要争氣，賀愛國不拿你當回事，你不能不拿自個當回事，知道了嗎”
賀林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了，小舅！”他摸了摸包裏那本戶口本，垂下了眼睛，心裏一時間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