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嚴銳之在手機的振動聲中睜開眼。

今天似乎比往日裏都要疲憊,剛一動手指,從腰部以下便酸痛難當。

疼痛讓機體保護性地收回手,被過度使用的地方也終于被喚醒,從裏到外綿延生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受。

“醒了?”

還沒坐起來,他就聽見身旁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

聽見這個聲音,嚴銳之轉頭看了過去。

青年膚色健康,五官标致,他眉骨高,看過來時便愈發深邃立體,可眼眸又并非狹長薄情的長相,英俊中就又帶着一點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氣。

只是他胸前大喇喇布着幾條紅痕,鎖骨處還留着個牙印。

對方随着嚴銳之的目光移到那裏,臉色好像還有些不自然。

嚴銳之:“……”

這一幕終于讓他的記憶瞬間回籠——

沉默的喘息、投射在牆面上交疊的影子,昏暗光線中的雙臂,與沒入黑夜的汗水……

都與這個聲音有關。

昨晚自己跟合夥人下班後小酌,中途遇見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搭讪,他沒理,朋友幫他打發走了。

後來事情聊到一半,郝帥被家裏叫了回去,自己起身送他,沒想到因為這點空隙,面前的酒就被動了手腳。

嚴銳之是在起身準備買單的那一刻感覺到不對勁的。

他酒量不錯,可身體卻升起一點不正常的軟和熱,腦子也有些發懵,而之前搭讪的男人去而複返,趁虛而入,“熱情地”非要送他一程。

那藥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勁兒很猛,自己被那個中年男人纏着使不上力,眼看快被拽進暗巷,眼前的青年出面幫自己解了圍。

當時青年想先追上人送到警察局裏去,可嚴銳之那時候狀态太差錯過了,又說什麽都不願去醫院洗胃。

嚴銳之記得大概,當時自己被折騰得僅剩的理智都快沒了,憋悶又難受,一度話都說不清。對方勉強從自己嘴裏拼出一句話,按照要求給他開了間房,本來事情應當到此為止,但最後拉拉扯扯,竟成了這種結局。

他也記得後半夜的開始,是他被藥物作用折磨得煩了,主動要求的。

……但也不是這種程度的要求。

回憶結束,嚴銳之久久沒有說話。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

剛一動,某些部位的不适感驟然襲來,他下意識“嘶”了一聲,一旁的人立刻緊張起來:“沒事吧?”

嚴銳之語調平靜,低聲說了句:“麻煩拿一下睡袍。”

一開口,喉嚨就燒灼着疼。

“嚴先生,”對方禮貌地叫他,“聽你嗓子不舒服,你等一下,我去倒杯水。”

青年的聲音裏甚至帶了點天真,但每一個字都能讓嚴銳之回想起昨夜的種種,自己是怎麽開口的,嗓子是怎麽啞的,到最後他又是怎麽幾近泣聲地低訴的。

嚴銳之閉了閉眼,別過臉不搭理。

他聽見對方起身穿衣服的聲音,在安靜的套房裏格外明顯。

對方起身去給他倒了水,又取了睡袍,一同放在嚴銳之面前。

拿過來以後還很有眼力見地回避了一下。

嚴銳之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

他拿起一旁的手機,發現上面有幾條未讀消息,都來自他的好友兼合夥人,郝帥。

【郝帥:你助理說早會你沒來,不舒服?】

【郝帥:九點還要開研讨會,不然咱們還是推遲幾天?】

他看了一下現在的時間,過去也來得及,按下語音鍵:“不取消,我會過來。”

剛放下手機,就感覺對方正看着自己。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說明白以後就此別過就好。

嚴銳之剛要說話,就聽見對方先開口:“嚴先生,你現在的狀态,可能不适合——”

“很感謝你昨天幫了我。”嚴銳之沉聲打斷,也想借此說清,“之後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他坐在床上,松松垮垮系着睡袍,看着對方。

青年已經草草套上了衣服,是一件非常喜慶的紅底白字文化衫,上面寫着“安京大學百年校慶紀念”。

雖然起因荒誕,不過嚴銳之也并不羞于啓齒:“而且這件事,本就是我讓你幫我的。”

聽他說到這裏,對方也許是內疚,立刻說道:“嚴先生,這件事我很抱歉,我也一定會負責。”

“我現在說的,就是想讓你別放在心上。”嚴銳之冷靜地開口,“你替我解圍就已經是幫忙了,更何況是我邀請在先。”

“我好像也沒有幫好。你現在還是不太舒服,”對方觀察着他的臉色,說道,“那我也是要負責的,畢竟後面……是我沒有控制好。”

明明這人比自己高了不少,只是現在微低着頭,偏淺的頭發還有些亂,看上去倒像是在被嚴銳之興師問罪。

這個詭異的聯想讓嚴銳之眉頭跳了跳:“不用。”

“那我去買點藥?”對方又試探着問,似乎是懊惱,“怪我太不知輕重……”

嚴銳之覺得這人明明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但偏偏就是能讓他生出無名火:“你是想讓我說你厲害?”

“我不是那個意思,”青年連忙說,“我昨晚是第一次,沒經驗。”

“……”嚴銳之短促地哂笑一下,聲音裏帶了冰渣,“那我是不是該誇你天賦異禀?”

剛說完,嚴銳之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又順着他的道開了口,立刻語氣不善地把話題主動權拉回來:“算了。我認為兩個陌生人沒有交流事後體驗的必要。”

自己坐在床上确實少了點氣勢,嚴銳之想要站起來,沒想到低估了昨晚的慘烈程度,剛要下床就腰上一軟。

對方立刻跨了一步伸手過來,身高優勢驟然顯現,嚴銳之條件反射地想要去揮開他,結果因為沒力氣而只能被他扶住。

自己還沒說話,青年就很擔憂地問了一句:“嚴先生,你要不再休息一會兒?”

“或者續個房,你再——”

“……”嚴銳之這次狠狠甩開他的手,面不改色站起身,跨過一地荒唐的罪證,冷着臉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直到他從浴室出來到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都一副毫無交流欲的模樣。

意思也很明顯:一次意外,不要煩我。

等他走到門口,一旁擎着的人才又走上來:“嚴先生。”

嚴銳之不太喜歡仰着頭跟人說話,更何況對方走過來時因為身高優勢甚至帶了點壓迫感。

因此他眼皮也沒擡,語氣不善:“又怎麽了?”

這次青年幹脆直接把手機拿出來:“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嚴銳之理都懶得理,直接按下門把。

結果剛開門就聽見對方可憐兮兮地說完了後半句:“那一半房費我晚些時候轉給你。”

“……”嚴銳之提起來的半口氣又落了回去。

“真的,嚴先生,不管你要不要我負責,那如果按照你說的,另一半房費我是一定要給的,沒有讓你掏錢的道理。”

他挑眉看着面前的人。

對方T恤上印着碩大的“安京大學百年校慶紀念”字樣,一條極普通的長褲,基礎款運動鞋,除此以外身上沒任何其他裝飾。

也對,這間酒店定位高,又是套房,自然不便宜。

這一點他倒是忘了。

對于一個普通大學生來說,這一晚确實負擔重了些。

“不用——”嚴銳之剛開口,就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近乎誠懇,仿佛自己要是拒絕,就是傷了一顆水晶般剔透的男大學生的自尊心。

“我會把體檢報告一起發給您。”青年又補充了一句。

“……”嚴銳之雖然無意守護這人的玲珑心,但被糾纏得煩不勝煩,生怕要是再拒絕這人又要說出什麽話來。

最後還是沉着臉,掃了碼。

“小弟弟,好好學習。”他踏進電梯,沒有回頭,只丢下剩餘半句話,“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嚴銳之下樓結了賬,又叫了個專車回到公司,正好能趕上研讨會的時間。

郝帥一進辦公室,看見他就皺起眉:“你昨晚是跟人打了一架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嚴銳之把文件往他身上一推:“別廢話。”

“哎好好好,我是覺得吧,沒必要這麽拼,一看你就是昨天沒睡好,你說晚一天又不少塊肉……”

以往這人也嘴碎,嚴銳之早已習慣,但今天的他對郝帥的嘴碎非常有意見:“你少說一句話也不會少塊肉。”

不過等相關人員來到會議室,嚴銳之就又恢複了原先的冷靜模樣。

研讨會剛開始,他的助理梁小優見他還站着,立刻恭恭敬敬地跑過來:“嚴總您等一下,我去給您搬個軟一點兒的椅子。”

“……”嚴銳之面上不顯,神色如常,“不用。”

“我今天站着說。”

忙碌了一上午,嚴銳之松一口氣獨自走回辦公室。

沒說多少話喉嚨就疼得不行,加上全身難以啓齒的不适,他靠在沙發上,揉着眉心休息。

直到現在,他才終于開始梳理過去十二小時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離奇事。

嚴銳之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己跟一個大學生上了床,人家說什麽都要給他AA房費。

手機振動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嚴銳之一掀眼皮,發現是一條新朋友消息。

新的聯系人名字叫“講道理”,頭像是一只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薩摩。

“……”

這個名字直接讓嚴銳之回到了早上剛醒來,跟這人掰扯的場景。

是挺講道理。

想讓人随便找個什麽玩意兒把嘴塞住的那種講道理。

他滑開手機,上面有兩條消息一條轉賬。

【講道理:嚴先生,早上說了要給房費的,正好我今天的代課費到了。】

【講道理:先轉給您(*^▽^*)】

系統提示:講道理向你轉賬300元

嚴銳之忍着渾身的酸疼看着那筆錢,表情更冷了。

這大學生非要跟自己AA房費就算了。

還他媽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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