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嚴銳之把房間號告訴賀年後就先回去了。

時間還算早,嚴銳之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坐下來準備工作時接到了郝帥的電話。

郝公子在醫院也閑不下來,他性格好嘴又甜,一天不到就把半個護士站的人都混熟了,嚴銳之接通的時候,還能聽到一點歡快的背景音。

“你還挺如魚得水。”嚴銳之評價。

郝帥矢口否認:“我只是喜歡廣交朋友!對了,今天的交流會怎麽樣?”

嚴銳之斟酌着說:“見到你想認識的那個京行的一把手了。”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還帶了個實習生。”

“真的?你說的是趙靖吧?”郝帥有些疑惑,“可是我之前還了解過他,說他能力是很好,但真不記得他有帶實習生來這種場合的習慣……”

“我不清楚。”嚴銳之回想了一下剛才遇見趙總的過程,對方看賀年的眼神和藹得不行,還滿口都是誇贊。

“可能這個實習生特別受他器重吧。”這時候郝帥說道。

“不見得。”嚴銳之難得接了這類茬,“你出差會只給實習生報機票麽?”

“啊?”郝帥還愣了一下,“那肯定是跟我一個标準啊?”

“不會吧,你說京行沒給實習生準備住宿?”郝帥喃喃,“算了,畢竟人家是剛起來的新公司,各方面不完善也可以理解,但這樣總歸還是有點不厚道了,好歹背後有靠山,面子工程都不做足……”

“是。”嚴銳之應了一聲。

“不過人家京行跟實習生的事你怎麽知道?”郝帥突然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這次嚴銳之久違地沉默時間長了一點。

最後還是沒把“實習生家境貧寒還要做兼職,待會兒還要上來跟自己暫住一間房”的後話說出來。

只是話題還沒換,在此刻短暫的沉默裏,他房間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嚴銳之:“那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聊。”

郝帥應了,不過好奇道:“這個點誰來敲你門?”

“不知道。”嚴銳之站起身,音調自然從容,“可能是客房服務吧。”

打開門賀年站在他面前,身上還背了個包,見到嚴銳之就彎了彎眼睛,一副有禮而不逾矩的模樣:“嚴先生,打擾了。”

嚴銳之沒想到賀年來得這麽快,他不太想多交流,說了句“自便”。

賀年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冷淡而有什麽變化,好脾氣地說“是”。

剛把東西放下,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賀年擡頭看他,嚴銳之遞了個無所謂的眼神,他才接起來。

居然還是上次那個男孩兒,這次又有問題想不通的問題要請教他。

條件有限,賀年說了句“等一下”,找到酒店房間裏的紙和筆,直接把東西攤在床上,而自己則随意坐在地毯上,開始跟他講題。

都是些思路刁鑽古怪的數學題,而賀年照例用不少于三種解法清清楚楚把對方不懂的問題全部解決,換來對方哇了好一陣。

嚴銳之坐在辦公桌前看他,賀年講題的時候很認真,也很自信,總能在一長串令人頭疼的題幹中找到關鍵所在,然後用簡單易懂的話表述出來。

等賀年挂了電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嚴先生,我用一下浴室。”

嚴銳之點了點頭。

房間不算太大,一眼望得到頭。

直到嚴銳之聽見了浴室裏的水聲,才把視線從工作項目上移開。

怎麽還真就邀請他了。

嚴銳之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當時的想法。

偏偏賀年進來以後又規規矩矩,一副感激的模樣,讓嚴銳之生出一種“算了算了幫就幫吧”的念頭。

可他對自己認知清晰,并非什麽助人為樂的熱心腸,他自問要是換一個人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他也一定不會這麽做。

嚴銳之斂下眼想。

房間裏有另一個人在,嚴銳之不太想繼續工作,正打算把桌面上的東西收起來,就聽見浴室那邊傳來一陣響動,便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賀年赤着上身,帶着清新的水汽走出來,發梢還挂着水珠,有些順着落到肩膀上,又劃過胸膛,沒入被浴巾圍住的一半腰線裏。

就是動作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跟嚴銳之撞上視線還頗有慌亂地解釋道:“我忘了拿睡袍……”

嚴銳之沒理他,神色冷淡地別開視線。

剛才的問題好像在現在也有了答案。

——肯定是賀年太能演了。

按理說,兩個同處一室的人多少應該有點尴尬。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嚴銳之當賀年不存在,賀年則在擦完頭發以後開始找嚴銳之說話。

用的還是一種“沒關系你也不用句句都回我”的語氣。

“對了,嚴先生,今天的……”

“不用給我。”嚴銳之坐在床上看新聞,沒擡頭。

“噢。”賀年悻悻地應了一聲。

“你是數學系的?”嚴銳之随口問了一句。

“嗯,所以來京行做做數值。”賀年答道。

還沒畢業就能進這樣的公司實習,加上剛才教人做題的思路,嚴銳之絲毫不懷疑賀年的本領。

他沒再問,賀年又主動說道:“不過我進這裏是運氣好,就待三個月,到時候再找其他游戲公司……”

賀年對自己很有計劃,也做了很多假設。

“一般正統大學數學系出來的第一選擇都不會是這個。”嚴銳之說道。

“可我就是喜歡。反正我爸管不了我。”

大概是賀年此刻跟之前順杆爬的語氣完全不同,嚴銳之側頭看了他一眼。

房間的燈光很暗,但賀年的側臉英俊,眼神也明亮。

嚴銳之聽過無數想做這一行的年輕人的陳述,賀年好像跟那些人并無不同,可細究起來,又沒一處相似。

對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也轉過頭來看他,聲音裏也帶着笑意,十分不自謙地問他:“嚴總,是不是忽然覺得我的未來光芒萬丈!”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他語氣裏滿是篤定。

他臉上的笑幾乎可以用晃眼來形容,一點陰霾也沒有,好像在告訴所有人,他能做到任何想做的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即使賀年現在難得出來一次要做兼職,回去有家教,住在不那麽體面的地方。

好像自己剛進安京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嚴銳之忍不住回憶,那時候也覺得自己未來一定光芒萬丈。

這次嚴銳之終于沒有視而不見或者草草應付。

盡管聲音沒有變化,但他還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原本冷淡白皙的臉上終于多了一抹別的神情。

“是吧。”他沒完全肯定,淡淡地說。

“對了嚴先生,你明天有什麽計劃麽?”

賀年見嚴銳之态度稍有軟化,立刻問道。

“沒有。”

“那您明天幾點的飛機?”

“下午。”

“哦……”賀年又換了話題,“我還想說,第一次來雲林市,想去這裏的博物館看看。”

嚴銳之懶得理這些廢話,一言不發地關了燈,示意賀年閉嘴。

賀年是不再提別的了,但顯然沒領悟到閉嘴的意思:“嚴先生,我做兼職是包早餐的,明天要不要給你帶一點?”

嚴銳之深吸一口氣:“不必。”

“我也是明天下午的飛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您同一班。”

“……”

嚴銳之閉上眼睛,剛才那一點對這個青年的同情蕩然無存。

“對了嚴先生,我睡覺不打呼——”

“……”

嚴銳之忍無可忍,在一片黑暗中冷聲開口,越發後悔自己當時就不應該說那句話:“賀年。”

“在,怎麽了嚴先生!”

“你要是再多說一句,現在就抱着你的被子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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