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賀年看着正殷切跟自己說話的男孩兒。
超市裏正放着歡快的歌曲, 作為一個有求知欲的中學生,小路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什麽,他一低頭,還看見了賀年手上剛從商場二樓逛回來的購物袋:“年哥, 你怎麽突然開始買這家了?我覺得你之前穿的另一個牌子更好看……”
他說的“另一個品牌”, 就是當時賀年一個人在房間千辛萬苦把O摳成C的那個。
賀年剛要鎮定自若地解釋一兩句, 小路沒注意到嚴銳之跟他是一起的,直接上去勾着他的手:“那要不要一起?我就随便買點就上去了……”
眼看再不說話局面就要不可收拾起來,賀年立刻開口。
“我知道你很喜歡我這個老師,但是我最近實在抽不開身!”賀年看見小路瞪大眼睛剛要說話, 沒給他這個機會, 趕緊搶過話頭, “你哥哥一定會找到更好的家教的!”
剛說完, 他就立刻往嚴銳之那邊瞥了一眼。
沒想到,意料之內的驚詫或者其他的情緒并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 嚴銳之甚至都沒聽清賀年跟小路的對話,目光一直放在溫淮的身上。
他機敏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 嚴銳之淡然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小路, 開口問賀年:“這是你之前的學生?”
“不是的,我是——”
小路眼看還要拆臺,賀年正色:“小路!”
“年哥!”
他湊到嚴銳之身旁, 強行轉換話題:“你們不是要買東西麽?”
說着, 又把手機上的排隊碼展示出來:“你看我們排了一小時的隊馬上就要到了, 我們先上去了……”
小路注意力容易分散, 很快沒糾結自己是賀年學生的事兒, 語氣興奮起來:“好巧!”
“我跟我哥也要去這家店!”小路興沖沖的, “我們可以拼個桌了!”
賀年眼前一黑。
“不想去的話換一家也行。”嚴銳之不鹹不淡地開口。
就是聲音裏沒什麽感情,要是放在平時還好,可賀年現在異常心虛,汗都要下來了:“您不介意麽?”
嚴銳之抿了一下唇:“無所謂。”
一旁的小路高興起來,就要勾着賀年走:“那年哥,我們一起上去?”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到賀年,對方就林黛玉似的往後一躲,順勢挪到嚴銳之右邊,虛弱道:“……行。”
看了半天戲的溫淮終于咳嗽一聲,把小路拽回自己那邊:“那還要謝謝賀老師,給我們省了這麽多排隊時間了。”
賀年連跟他遞眼神的機會都沒有,抽着嘴角跟上了。
四個人裏除了小路,剩下三個在此刻都滿腦子堆了不少思緒。
賀年是不知道嚴銳之為什麽會答應下來,按理說他那個性格,晚飯遇上兩個不認識的人,肯定不太自在。
上電梯的時候,他刻意往後退了半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機,找到溫淮的對話框輸入了三個字。
【講道理:救救我】
嚴銳之一直不說話,看不出喜怒。
他當然不喜歡跟陌生人拼桌。
只是他不是第一次見溫淮,卻是現在才知道,賀年原來做家教的對象,竟然是這個人的弟弟。
他其實對溫淮沒什麽敵意,只是回想起那一天,自己半強迫地讓賀年退了家教……
那個時候他是在跟這個人聊天麽?
會不會又發生了什麽?
畢竟自己當時确實有些憤怒,才會替賀年下了決定。
不知道後面賀年還有沒有被這個人為難。
他這麽想着,才說了那句“無所謂”。
到了店裏,正好空下的是角落的四人桌。
進去的時候,溫淮才鎮定地掏出手機,掃了一眼上面的消息:“你們先點着,我們去上個廁所。”
然後不由分說拽着自己弟弟先出了門。
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賀年跟嚴銳之并排坐着,局促難安:“嚴總,您要是不喜歡,我們還是換一家吧。”
嚴銳之擡眸看他一眼。
“沒事。”他說,“這是你之前做家教的學生?”
死馬當作活馬醫,賀年心驚膽戰地點頭,還忙不疊保證:“您上次說了以後我沒有再去過了!”
“是他哥哥叫你去的?”嚴銳之接着問。
意識到他可能誤解了一點什麽,賀年連忙說:“不是,是我去了以後才認識溫……認識他哥哥的。”
嚴銳之沒立刻開口,只是緊緊盯着賀年的眼睛。
還沒多說兩句,溫淮就帶着小路回來了。
既然人到齊了,賀年硬着頭皮介紹:“這是嚴……老師,也是我實習期間的老板。”
他又看着小路,只是這次小路沒再追着他聊可能會說漏嘴的事兒了,甚至還學會搶答:“年哥是我之前的家教老師!”
小路沒提溫淮,默認了現在的溫淮跟賀年只是家教主顧的關系。
溫淮大手一揮:“既然今天蹭了你們的號,那這頓我買單——”
“不用。”一直沉默着的嚴銳之忽然打斷,“聽賀年說你們很照顧他。”
溫淮像是聽不懂嚴銳之的言下之意似的,還要争搶:“沒事的嚴老師,之前賀年來我家那麽多回,我都沒好好招待過,今天碰巧遇見了,也算是報答他教小路數學。”
嚴銳之語氣淡淡:“沒關系,作為他的新老板,之前也感謝你們照顧,算我的。”
一旁的小路瞪大了眼睛,但好像收了一點封口費,只敢微微張着嘴,不敢說話。
賀年專心攪着碗裏的香油,也不說話。
可是溫淮像是非常執着:“那您要照顧我們賀年,這頓我就更得請了呀!”
聽到“我們賀年”四個字,嚴銳之冷靜地跟他對視,然後微微挑眉。
“上次溫先生在Holic裏的照顧也算?”
他這句話一出,溫淮怔了怔,才意識到嚴銳之認出了他來。
當即清了清嗓:“這個……”
嚴銳之看着他,想聽聽溫淮能說什麽。
正好服務員擡了火鍋進來,兩人隔着熱騰騰的九宮格對視,一個冷靜,一個欲言又止。
最後,溫淮像是終于做了什麽決定似的,長嘆一口氣:“既然嚴先生已經知道了……”
剩下三個人都看着他。
“……沒錯,我确實是對賀年很感興趣。”
“……”
“……”
這句話一出,小路險些把可樂噴了出來,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親哥哥,還顫顫巍巍移開了一點距離:“哇、哇哦。”
賀年臉都漲紅了,差點被嗆到,不停眨着眼睛。
“但是嚴老師那次來得很及時。”溫淮面上沒有波動地接着說,“我只能拿弟弟的家教做理由,只想偶爾能多看他一眼……”
溫淮本來就生得文質彬彬,說話輕聲細語,現下聽上去更是言辭懇切、真情流露。
就是不知道被多看一眼的人現在怎麽想。
賀年腦子發麻,頭頂快要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後來他拒絕了我,甚至也不來我家做家教了。”溫淮把故事編得有理有據,甚至語氣都逐漸變得低落,然後拍了拍小路的腦袋,“對不起啊小路,現在才跟你說這些。”
小路用看鬼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溫淮甚至還添油加醋說了不少,但大意都一樣,覺得是自己的原因擠走了弟弟最喜歡的家教,他不是一個好哥哥,也不大對得起賀年。
嚴銳之淡定聽完。
火鍋還冒着熱氣,不過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他看了還坐在原地的兄弟二人,淡淡地說了一句:“那祝您能找到合心意的家教。”
說罷就站起身,徑直走了出去。
賀年當然不敢怠慢,只來得及回頭給了冤種兄弟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立刻就追了上去。
等兩人都走了,溫淮開始涮起毛肚來。
他動作自如,夾着薄薄的毛肚浸進熱油滾燙的重辣火鍋,估着時間撈出來,吃得心滿意足。
反觀他的弟弟就沒那麽鎮靜了。
小路戰戰兢兢,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聲音顫抖着:“哥!你不會真的對他!”
溫淮手一抖,另一片毛肚就應聲而落。
他只覺得自己作為一名背鍋俠的不易,咬着牙道:“放屁!”
而離開了商場,從上車到回家,嚴銳之一路上沒跟賀年說一句話。
兩人上了樓,賀年殷勤地開了門給他倒了水,還順路買了一份蛋糕放在桌子上,嚴銳之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不打算動。
賀年簡直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他是想讓溫淮救救他,誰能想到是這種救法……
可是事已至此,沒有辦法,既然一號演員已經給出了臺本,要是不想露餡他也只能照着順下去。
對不起了,兄弟。
賀年在心裏默念一聲,然後做足了心裏準備:“嚴總!”
嚴銳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說話。
“您現在都知道了,別生氣了,”他蹲在嚴銳之面前認錯,“而且确實像他說的那樣,所以當時在會所他才想讓我留下來……”
提到這個嚴銳之心裏就有股無名火:“他叫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他要是叫你幹別的呢?”
“您不是來把我帶走了嗎?”賀年低着頭,乖得很。
“而且——”賀年頓了頓,開始賣乖,“而且只是他喜歡我,說非我不可,但不會強迫我,可是我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
“……”嚴銳之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扯到現在這樣的,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您當時不是說了只要跟了你就要幹幹淨淨麽!”賀年只差把男德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他苦追我!一直給我表白,我都沒有接受!”
眼看越說越離譜,嚴銳之頭疼地看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坑都坑了,賀年總結陳詞,“我當時跟您走,原因也是因為……”
他擡起頭來:“我只喜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