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君分憂
唐無影微微蹙眉，神色同樣是冷冽的，他沒有半點退讓，顧惜朝便在旁邊坐了下來：“千裏迢迢遠赴西域，看來皇上對王爺果然不放心。”
他的語氣聽來溫和，卻又隐約含着三分嘲諷。
唐無影卻沒就着這個話題說下去，只飲了口茶道：“如若王爺心中無他，何以在下不是在協助的？”
“協助？”顧惜朝眼底掠過一絲笑意，看不出幾分真摯的模樣：“那還真是……應領盛情，二位可尋到了住處？”
陸小鳳還沒開口，唐無影便又一次接過話音：“尚未。”
陸小鳳：……
對于這樣的答案，顧惜朝有些意外。照例來講，兩人應當是避之不及的，畢竟一旦深陷其中，這裏南寧王又與西域蠻王聯合，兩人未免自身難保。
而唐無影做出這樣的決定，也說不清是魯莽還是自負。
顧惜朝便垂眸安靜地笑了笑：“相請不如偶遇，顧某這便去告與王爺。”
他說起王爺的時候，用的也絕不是卑躬屈膝的語氣，反而透着一種平等交涉的模樣。
唐無影安靜地看着他，聞言便笑了笑：“勞煩了。”
“不必。”顧惜朝深深看着唐無影，手在身側默然攥成拳頭，又不動聲色克制地松開。
唐無影将一切看在眼底，忍不住心底露出三分笑意，面上卻還是一派安寧的：“這頓我來請。”
“那怎麽成？”顧惜朝淡淡道，伸手拍下一張銀票。
唐無影看都沒看，淡定自若地回手遞給掌櫃一錠金元寶：“将這兒的好菜都上一遍。”
昨天剛剛賣了一些上乘的機甲，唐無影覺得自己有向着土豪山莊靠攏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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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朝嘴角微抽，伸手收回了自己的銀票。
陸小鳳在旁邊看戲看的高興，酒足飯飽，方才伸手拍了拍唐無影的肩：“我先去取東西，稍後再回來。”
唐無影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顧惜朝開口了：“四條眉毛陸小鳳，久仰大名。”
他的語氣言真意切，陸小鳳便挑挑眉看過去：“不敢當。”
“王爺請陸兄過去一敘。”顧惜朝的表情又是誠懇無比。
陸小鳳頓覺頭疼，他看了唐無影一眼，唐無影表情十分淡然十分事不關己。
陸小鳳只好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好。”
又是麻煩找上門什麽的，真是非常不能忍。
唐無影點點頭：“既然如此，不妨現在就去。”
……你要不要那麽迫切，陸小鳳只好看向顧惜朝，孰料顧惜朝也一副非常急切的樣子！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非常閑！
簡直不能忍。
所以陸小鳳也配合萬分地點了點頭：“那就現在。”
“王爺就在裏面，”顧惜朝引着二人一路穿過酒肆閑庭，複又在一處僻靜小院處停下，旁若無人地往裏走：“今早有人将二位的行蹤禀報上來，王爺等了你們很久。”
這句話帶着七分提示三分威懾，唐無影卻并不怎麽介懷的模樣，淡淡俯首道：“唐無影參見王爺。”
“免禮。”南寧王語氣十分和睦親切：“皇兄的毒可是好了？”
“已是無礙。”唐無影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面前的南寧王，試圖從言行之中尋出幾分蛛絲馬跡。
然而南寧王卻很快轉開頭去示意道：“明日本王将會與蠻王會晤，若是二位無事，不妨一起？”
陸小鳳終于忍不住開口：“陸某此行還有要事，就……”
南寧王卻搖了搖頭：“久聞陸大俠威名，若是陸大俠不去，小王心底還是有些忐忑。”
……要不要說得這麽慫！
陸小鳳覺得自己略糾結，眉毛肯定就揪到了一起。
顧惜朝卻已是走過來，唇角的笑意看不出幾分惡質：“陸兄乃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應當被摻和其中，”他頓了頓說下去：“然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想必陸兄也是個明理人，蠻王糾纏已久，若是我中原勢單力薄，怕也是不足以服衆。”
陸小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歪理！
這好比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最高境界，明明只是想将兩人牢牢束縛在此，卻偏偏套上讓人無法拒絕的家國大義，簡直是可恥地讓人想笑出來。
始終沉默着的唐無影卻忽然開口了：“顧兄的意思是我方此行目的是威懾？”
“自然。”顧惜朝垂眸微微一笑：“拉攏的前提便是威懾，只有先站在實力對等的兩端才能開始談判，難道顧某說錯了？”
“非也，”唐無影涼涼道：“西域此處本就不屬于中原領土，此行西域，唐某認為主為試探，試探蠻王可有賊心，如若我方過度地示威，或許會讓對方萌生反心也說不定。”
說賊心兩個字時，唐無影目光竟是驟然看向始終靜坐不動的南寧王，唐無影的唇角溢出一絲淡淡的笑：“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顧惜朝沉眸思忖片刻，忽然問道：“王爺麾下現下有多少江湖義士？”
南寧王一怔，似乎是沒想到顧惜朝會在此時将一切說明，他沒有回答，只是看向唐無影：“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兄的意思？”
唐無影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外面驟然傳來一聲馬嘶，那是皇上身邊的近衛，陸小鳳一怔，這種時候匆匆而來，想必是要生大變故。
那近衛進來便微微颔首：“參見王爺。”
“可是皇兄的口谕？”南寧王微微眯眼。
“是，皇上有令，特命錦衣衛唐無影為皇上欽差，此行無需回禀，所言均如君臨，不得違抗。”
這一句話一出，整個屋子一片寂靜。
陸小鳳滿腦子都是皇上喜歡上唐無影了，精蟲上腦什麽的，為博紅顏一笑什麽的……等等，即使是紅顏，那也是皇上自己吧？眼前這位怎麽看都是個煞神啊。
至于唐無影，他當機立斷地覺得皇上可能瘋了，就算是試探，這也是交出了生殺予奪的大權，實在是太過非比尋常。
而南寧王則是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唐無影，半晌方才微微俯身：“是。”
皇上這一道口谕，将唐無影這一次的身份擡高到幾乎與皇上等同的狀态，實在是淩駕于眼前所有人之上了。
想到這裏，南寧王就覺得心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
“既是如此，”顧惜朝低咳一聲，看向唐無影，眼底帶着清淺的嘲意：“不知欽差有何指教？”
他的聲音很涼，滿滿的都是諷意。
唐無影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記得當天進攻觐見的時候，那種莫名的熟悉感，難道——
那萬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實現了？
如若當今的聖上就是曲霂祁，那麽……唐無影在腦海中默然腦補了一下毒哥露着腹肌蹦蹦噠噠放煙花的樣子，然後立刻垂下頭低咳一聲。
……太幻滅了。
如果曲霂祁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真的成為了萬人之上的皇上，他為何變化那麽大？
唐無影想起之前看到曲霂祁那仿佛心死如灰的模樣，頓時就有點心疼了。
那是他在曾經的世界唯一認可的朋友，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利益，只是單純地想要伴自己走一程的朋友。
曾經他也想象過，如果真的和曲霂祁一起成為了一生的朋友，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想到這裏，唐無影的心底驟然湧起了一種莫名的責任感。
曾經抵觸的朝堂仿佛也并不是那樣了無生趣，即使曲霂祁與自己一樣來到這個世界的念頭太過荒謬，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願意為此搏上一次。
“明日，我會代表朝堂與西域談判。”唐無影斬釘截鐵，在衆人開口之前，他将千機匣往桌上輕輕一放，放出铮然之聲：“王爺，卑職的提議可好？”
……好個屁！真是十分不好！
素來冷靜溫雅的王爺十分想要爆粗口，但是他當然不能這麽說，所以他非常憋氣地點點頭，語氣真誠道：“當然很好。”
真是十分虛僞。
可是那是皇上的欽差大臣啊要怎麽樣！
走出門去，陸小鳳忍不住問唐無影：“唐兄和皇上私交甚篤？”
之前還沒有這樣的感覺，可是現下陸小鳳愈發确定了，這尼瑪絕對有奸情好麽！
唐無影步伐猛地一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陸小鳳：“很明顯？”
自己……那種莫名的沖動的保護欲，看起來有那麽明顯麽？
陸小鳳點點頭，十分肯定。
唐無影卻止住了話頭向前看去，皇上的近侍就站在身前，雙手遞來一樣東西：“大人，”表情十分恭謹道：“這是皇上帶給大人的。”
唐無影手微微一顫，打開了那個小小的包裹——
那是一個有點殘破的機關小豬，背上背着一柄鞘刀。
盡管因為事故的原因有些損傷，卻還是被照顧得很好，擦拭得寒光可鑒。
那一瞬間，唐無影的神色驟然變了，素來的漠然與凜冽仿佛在一瞬間散了個幹淨，他就站在那裏，仿佛被驟然湧上的狂喜淹沒，而他整個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半晌，唐無影微微笑了，這一次換成了微微寵溺的笑意，一閃而逝得仿佛陸小鳳的幻覺——
“定不負君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