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成因
之後的日子和這天也沒什麽不同，顧執和沈崇山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因為沈崇山工作的原因，往往接了顧執之後還要去送貨，所以他們回來的時間都不算太早，沈念也沒有任何變化，除了不再等他們吃飯，除了更安靜了一些之外。
如果日子一直這麽繼續下去也沒什麽不好，但在新學期的第一次家長會後，沈念的安靜就被打破了。
沈崇山一直都很縱着顧執，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從來也不反駁，但是家長會上讓沈崇山發現他這樣的方式并不是對顧執好，從開學到現在，顧執因為放學跟着他跑車，周六日也跟着，幾乎沒有一次完成過作業，測驗雖然成績不錯，但已經退步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所以當天沈崇山和顧執難得準時回家，沈念對此也沒說什麽，回房間做完作業準備去做飯的時候才發現沈崇山已經做的差不多了，見到沈念出現在廚房，笑了笑：
“做完作業了？飯馬上就好了，再等等。”
沈念突然有點不習慣，但也沒說什麽，應了一聲幫忙擺碗筷。
飯後沈念準備收拾碗筷，卻被沈崇山制止了：
“不用你，我來就行，小執也去寫作業吧。”
沈念沒有堅持，邁步離開了。
一張卷子做到一半的時候，房門被人敲了敲，沈念打開門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沈崇山，沈崇山手裏拿着水果，問沈念：
“學習累了吧？吃水果嗎？”
沈念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知道沈崇山是有事對自己說，還是不好開口的那種。不然他不會做出現在這種平時沒有的舉動。
其實沈念寧願沈崇山有什麽話直接說的，這樣的做法讓沈念有些不适，他當然也想要被關心，可一旦想到這樣的關心是帶有目的的，沈念就開心不起來。
但沈念還是側身讓他進來了：“進來說吧。”
沈崇山像是被戳穿了一樣，但也不知道是尴尬還是輕松了，沒說什麽，笑了笑走進了沈念的房間，将水果放在了書桌上。
沈念把卷子收了起來，不準備做了。
Advertisement
“爸打擾你了？”沈崇山看到沈念的動作，問了句。
“沒有。”沈念整理好書桌：“作業早做完了，我就是閑着沒事兒做做卷子，爸找我有事兒？”
“有點小事兒。”沈崇山坐在沈念的床尾，看着他：“今天我去給小執開家長會了，班主任批評了我，說小執最近的學習成績下滑很厲害，作業也沒完成過，所以我想着可能是我帶他跑車送貨的原因，每天回來都那麽晚了，早晨起的又早，所以以後我不準備讓他跟我一起跑車送貨了。”
沈念沒有意見，雖然他不太想和顧執相處，但這事兒也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只是他不知道沈崇山現在跟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麽。
“爸想讓我做什麽？”沈念問。
沈崇山不是很自然的笑了笑：“不做什麽，就是做完作業之後幫小執輔導輔導功課，讓他把成績提上去。”
“他如果願意的話，我沒問題。”沈念說。
沈崇山看着沈念，一時間沒有再開口，沈念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收回視線之前卻聽到沈崇山問：
“小念，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顧執啊？”
沈念靜默幾秒：“沒有。”
沈崇山還想說什麽，可沈念已經錯開了視線，轉身拿了果盤裏的一個橘子剝開了，很明顯的不想再談這件事情，沈崇山便沒再說什麽，靜默了幾秒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放學沈崇山就把顧執早早的送了回來，幾乎和沈念是同時到家的，顧執滿臉都寫着不開心，甚至在和沈念視線對上的時候還瞪了他一眼，沈念就當沒看到，直接進屋了。
沈念在屋裏做作業，沈崇山和顧執也進了屋，沈崇山哄了顧執幾句，便走過來沈念的房間門口，說了句：
“小念，我還得去送貨，先走了，你做完作業幫幫你弟弟。”
沈念說：“你路上小心。”
沈崇山離開之後沈念也沒去看顧執，徑自在房間裏做自己的事情，他不用問就知道顧執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來副導作業，所以也就不白費唇舌了，他的熱情和善意也早在最初的那幾次和顧執的表現裏消磨殆盡了。
沈念做完作業之後便出門了，路過顧執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他正趴在書桌上看着窗外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連自己站在門口都沒發現，可當沈念邁開腳步的時候他突然又說了話：
“你也很煩吧？我不跟着沈叔叔的話，就只能在家裏和你面對面了。”
沈念看向顧執，他還是那個發呆的模樣，就好像剛才的話只是一場錯覺。
沈念去買菜，看到食雜店新進了一砂鍋的酥魚，便買了兩條，回巷子後給秦奶奶送了過去，之後才回了家，顧執正坐在北屋的臺階上，聽到聲響擡眸看了過來，又看向了別處。
沈念也沒理睬，直接去了廚房。
或許是顧執沒跟着一起跑，沈崇山晚上回來的時間也早了一些，幾乎是在沈念做完飯沒多久後就回來了，顧執給他壓水，他在院子裏的水窖邊洗了手，兩人說說笑笑的：
“作業寫完了嗎？”
“嗯。”顧執重重的點了點頭：“寫完了？”
“你小念哥哥教你的？”
顧執沒立刻說話，看了一眼正在廚房裏盛飯的沈念，收回視線的時候對着沈崇山笑了：“對呀。”
沈崇山很高興，飯也多吃了半碗。
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于沈念來說，顧執早回來這麽一會兒也沒什麽不同，他們基本上沒有說過話，至于沈崇山所謂的輔導功課也根本不存在，沈念不主動，顧執就更是了。
但即便是這樣的生活也并沒有持續多久，十一假期後，沈崇山工作的廠子迎來了高峰，沈崇山也不能再順便去接顧執回家，有時候晚上也不見得能回來，所以沈崇山給顧執在學校附近報了個補習班，而接顧執回家這件事而也落在了沈念的頭上：
“你學校距離他學校不算近的，讓小執在校外等我也不太放心，這個補習班得上一個小時，從你學校過去的話再等一會兒他就放學了，然後再一起回來。”
沈念聽沈崇山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沒有問他我的作業怎麽辦，晚飯怎麽辦，因為除了看到沈崇山為難的臉色，也解決不了這些問題的，他要是考慮到這些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個要求。
再者，沈崇山如今是沒有像之前那樣出去跑車，可如果他去跑車的話，接送的工作也是自己的，如今時隔這麽久才落在自己身上，已經是他賺來的了。
這麽想的時候，沈念也就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梁秋最近沉迷于打籃球，昨天好說歹說的讓沈念陪他打一場，沈念其實興趣一般，可梁秋堅持沈念也就答應了，但答應的時候沈念沒想到第二天要去接顧執，所以放學的時候無奈放了梁秋的鴿子：
“我今天打不了了，臨時有事兒。”
“什麽事兒啊？”知道沈念是個答應了就不會食言的人，所以聽他這麽說，梁秋也沒勉強，倒多了幾分擔心：“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你玩吧，我先走了。”
說完就邁步離開了，梁秋盯着沈念看了幾秒，還是不太放心，将手中的籃球丢給約好的幾個同學：“你們玩吧，我臨時有事，先走了。”
車棚裏，沈念剛把自行車推出來就看到梁秋也走了過來，愣了一瞬：
“不是要去打籃球？”
“不打了。”梁秋說：“我不太放心你。”
沈念盯着他沒說話，梁秋把自行車推出來，看他還沒走的架勢，啧了一聲：“怎麽了？被我說中了？”
沈念其實不太想梁秋跟着自己一起去接顧執，他對于顧執不能用不喜歡來形容，而是讨厭，雖然是沈崇山把孩子帶回來的，但梁秋親眼目睹了自己因為顧執而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之後，他對沈崇山還能面上保持基本禮貌，對于顧執則是完全沒隐藏。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沈念不覺得讓梁秋知道自己以後都要去接顧執這件事，是什麽好事兒。
可沈念不出聲，梁秋倒認定了什麽：“該不會是那拖油瓶吧？”
沈念無奈的嘆出一口氣：“我要去接他放學。”
“多大臉？”梁秋都氣笑了：“寄養的孩子是在你名下給你當兒子嗎？讓你這麽盡心盡力的照顧？你能不能有點兒脾氣？你能不能不管？離家出走行不行，你又不是沒地兒去，我家就是你家！”
沈念看着梁秋沒說話，梁秋也看着沈念，他的眼睛似乎有種能讓人安靜下來的特質，以至于梁秋慢慢緩和了情緒。
“我和你一起去。”梁秋說。
還不等沈念開口拒絕，梁秋又強調了一遍：“我又不吃他。”
知道梁秋不會改變主意，沈念也沒有再堅持，和梁秋一起去了顧執的學校。
距離補習班下課還有不到半個小時，梁秋和沈念一起進了旁邊的冷飲廳，梁秋點了兩杯喝的回來，沈念已經趴在桌子上開始寫作業了，梁秋知道他回去事情也多，沒什麽時間寫，所以也沒打擾他，坐在了他的對面。
他是真的搞不懂沈念，從幾年前就搞不懂。
他們一開始的關系沒這麽好，沈念從小就不太愛說話，也不太和人交際，通常都是別人跟他說話了，他才回應，所以在學校裏也并沒有什麽朋友。
沒有朋友是會被欺負的，沈念也被欺負過，小學生的惡作劇從來都是那麽無聊，丢作業，撕書本，起哄罵人，可沈念卻好像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逆來順受了，被欺負的狠了，也就只是紅着眼睛瞪着他們。
時間久了，卻是連眼睛都不會紅一下了。
像是習慣了。
梁秋也曾經是欺負過沈念的人，倒不是讨厭沈念，只是覺得無聊，而沈念又是沒朋友的一個，他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沈念的對面。
是什麽時候和沈念站在一起了呢？是有一年的夏天他偷偷去河邊游泳卻差點死了的時候，沈念路過跳進水裏把他救了上來，自己嗆了水不說還割傷了小腿。
那時還小，可梁秋到現在還記得自己此時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可真混蛋啊，竟然會欺負他。
從那以後梁秋就把沈念護在了身後，在學校裏誰也不敢再欺負他，那時候的梁秋覺得自己是個英雄，能讓沈念不被欺負，也能讓他平淡無波的臉上漾起笑容，他甚至為此沾沾自喜。
可他忽略了沈念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性格。
後來他知道了，知道即便是他在學校裏再怎麽保護沈念，沈念在家裏的時候還是會被欺負，那種欺負和學校裏的不一樣，沒有罵聲，也沒有動作，只是不說話，不看他，傷害值就已經無與倫比。
梁秋到現在還記得游曉月的樣子，沈念的樣貌其實是随了她的，漂亮到讓人過目不忘，沈念的模樣也是從小被誇到大的，光梁秋的媽媽都不止一次的看着梁秋感慨，說：
“你要是長成小念那樣就好了，将來不愁沒媳婦兒。”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見人愛的孩子，身為親生母親的游曉月卻不喜歡，她會嫌沈念背書的聲音吵，嫌他生病的時候煩，嫌他一句話不說只待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都覺得礙眼。
沈念的性子是游曉月造成的。
被欺負了從來不說，并不是他善良，他只是在這樣的一種環境裏被迫習慣了不争不搶，逆來順受。畢竟最親近的人連最基本的需求都給不了他，他拿什麽底氣去争取其他的呢？
梁秋曾經以為游曉月離開是好事兒，沈念總能慢慢改變過來，好起來，可沈崇山并沒有因為游曉月的離開而回來，沈念即便想要改變卻連個表達訴求的人都沒有，只能維持原狀。
如今沈崇山回來了，願意放棄外面的工作回到家裏來了，卻也帶回了顧執。
顧執帶給沈念的影響是什麽，梁秋看到的是房間，是空調的妥協與退讓，可沒有看到的呢？沈念不會告訴自己這些，可沈念不說的卻不代表沒有。
在自己看不到的時間裏，沈念受了多少委屈是梁秋不敢想象的。
如果沈念是自己的親弟弟就好了。梁秋想，能保護他，比現在再多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