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坦白
沈念沒有再心軟，距離過年還有快兩個月的時間，竟然真的一次都沒再回去過，沈崇山期間來看過沈念，沈念見了，可他送來的羽絨服卻沒接，他就穿着那件已經不太合身的棉服過了整個冬天。
好在沒了家庭的影響，他在學校裏過的還不錯，臉上也能看得到笑容，可發呆的時候也多，梁秋問過他在想什麽，沈念的表情總是很茫然，他什麽都沒想，也沒什麽可想的。
沈念還是不怎麽喜歡運動，規律的保持着他的兩點一線。仿佛他的人生也就這麽定性了，明明才14歲，卻顯得有些了無生趣。
如果可以，這樣的日子過下去也沒什麽不行，可學校有假期，期末考試之後寒假也接踵而至，這一次就連平時周六日能收留他的宿舍都不能讓他住了。
梁秋說讓沈念去他家，過年也可以不回去，沈念知道他是真的這麽想，可沈念卻不能這麽做，沈崇山再怎麽說也養了他14年，雖然現在因為顧執的原因，他們之間打破了平靜，可在沈念心裏，即便對他沒有任何期待了，他也還是一個家人的身份。
平時的時候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但過年，還是要回去的。
好在沈念不用時時刻刻的在家裏，他答應了一份兼職，是同寝室的室友家長請他在寒假期間給他補習功課，自從沈念搬來宿舍之後，因為沈念在學習的幫忙，他的成績已經提高了不少，擔心寒假這麽多天孩子的功課再落下，便想着讓沈念幫忙，當然不是白幫忙的，費用一天20塊錢，沈念同意了。
這份兼職對目前的他來說，簡直再好不過了，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在家裏，也可以賺零花錢。
放假回到家裏的時候，沈崇山和顧執都不在家，時隔兩個月再回來，沈念也沒什麽別的感受，他從櫃子裏拿出了被褥鋪好了床鋪，又收拾了房間，行李箱卻沒收拾，就那麽放在牆角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時間還早，沈念想去看看秦奶奶，可到了秦奶奶家門口看着那把鎖才想起秦奶奶去了女兒家裏，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有點傷感，但只要想到秦奶奶正過着以前一直期待的生活，沈念便覺得還是挺好的，身邊的人總要有人越來越好，他才會覺得這樣的好運有一天也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這天一直到傍晚沈崇山和顧執都還是沒有回來，廚房裏也沒有什麽飯菜，像是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一樣，沈念沒有再等，去街角的食雜店買了點食材回家做了晚飯，他其實是做了沈崇山和顧執兩個人的飯，可一直到晚上九點兩個人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也沒有回來。
沈念給沈崇山打了電話也沒有被接聽，就在他心裏不安的念頭越來越盛的時候，見到了鄰居張叔，他介紹了沈崇山去工廠送貨，對于他的去向也是清楚的：
“你爸去送貨了，年前最後一次，不放心小執在家裏，帶着一起了。”
沈念松了一口氣：“謝謝張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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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崇山和顧執這一走，竟走了一個多星期，一直到臨近年前一周的時候才回來，沈念不在家，他早出晚歸的去補課，外加還有自己的寒假作業，也忙的很。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廚房裏有光亮，有談笑聲，沈念這才意識到沈崇山和顧執回來了。
他回來的路上其實已經餓了，甚至還想好了要做什麽吃的，他想炒個饅頭吃，早起走的時候還剩下兩個，剛好夠，可現在他站在小院兒裏，覺得自己已經不餓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吃這頓飯，以什麽樣的表情去見他們。
他在院裏站了大概能有幾分鐘，衣服都涼透了，不能再站下去，再待下去，怕是要發燒，沈念不想再為難自己了，早晚要見的，躲不過的。
沈念邁步去了西屋掀開了門簾，餐廳內的談笑聲中斷，沈崇山和顧執齊齊的看了過來。
“爸。”沈念打了招呼。
快兩個月沒見，加上分開的不算愉快，這一刻見面生分和尴尬都有，沈崇山也多有不自在，但還是笑了笑：
“去哪兒了？見你行李在房間裏，放假了吧？”
“嗯。”沈念說：“幫同學補課了。”
沈崇山點點頭起了身：“吃了沒？一起吃點？”
從沈念進入餐廳開始，顧執的目光就一直在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沈崇山對他說了什麽，還是說自己兩個月沒回來的舉動讓他覺得滿意，亦或者又是他覺得自己之前離開的那天已經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總之顧執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正常的成分确實已經快要不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回來而重現。
沈念應該是覺得餓的，但此刻卻搖了頭：
“我在同學家吃過了，你們吃吧，我先回房間了。”
說完這句話，沈念就轉身離開了，沈崇山也沒出聲挽留，但重新坐回餐桌後倒也沒再吃飯，顧執瞧着沈崇山的表情，沒說什麽，心情卻有點不好了。
沈念不知道顧執的心情如何，他只覺得回了房間的自己有些壓抑，雖然之前在家裏也算不得快樂，可現在卻讓他喘不過氣，不過他會試着讓自己看的淡一些。
等開學了就好了，等開學後他又可以一個人了。
等長大了就好了，等長大了他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哪怕只是他一個人的家。
沈念第二天起床準備出門的時候沈崇山正在做早飯，見他這麽早就收拾妥當有些詫異：
“要出門？”
“嗯。”沈念淡淡應了聲：“給同學補習，晚上回來。”
說完不等沈崇山再問什麽，沈念已經出了門。
之後一直到過年，沈念幾乎都是這樣，沒在家裏待過，即便是偶爾不去補習的時候，沈念大部分的時間也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裏，要不就是去圖書館，和沈崇山與顧執幾乎沒怎麽打上過照面。
他好像回來了，卻又好像沒有回來。
只有沈崇山叫他吃飯的時候才會出現，但沈崇山做了飯他就會在飯後洗碗，像是要和沈崇山他們劃分的清清楚楚。
即便之前虧欠的還不了，之後也不想再欠更多了。
除夕那一天，沈念沒再出門，也沒有再往屋裏躲着，不太合适，他本想着幫沈崇山一起收拾小院，貼窗花和對聯，可顧執像個小尾巴一樣的在沈崇山的身後跟着，寸步不離，熱熱鬧鬧的讓旁人插不進去半分。
于是沈念就把屋裏都收拾了一遍，收拾好的時候沈崇山和顧執也包上了餃子，沈崇山是主力，顧執看似幫忙，卻是在搗亂，可沈崇山的臉上都是笑意，好像顧執再怎麽胡鬧都是沒問題的。
沈念洗了手走過去幫忙，顧執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盯着他看了好大一會兒，沈念擀餃子皮的動作不變，像是沒感覺到他的視線。
外面鞭炮和煙花聲不斷的時候也到了該煮餃子的時候，廚房裏開始翻騰着熱氣，玻璃窗上凝結了一層水霧，沈念站在窗前擡手擦拭了那層水霧才發現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起了雪，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即便是為了新的年歲，新的開始，也該讓自己好一些。
吃了餃子就沒什麽事兒了，顧執和沈崇山去看春晚了，沈念沒什麽興趣，又或者說是刻意不讓自己去融入那樣的氛圍中去，他們的快樂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形單影只，便一直在房間裏做題了。
不過到底是過年，心思沉不下來，好在窗外的煙花好看的很，他盯着看了許久。
房間門被敲了敲的時候，沈念才回過神看過來，沈崇山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個袋子，上面印着的是沈念熟悉的logo。
“之前你一直忙着，爸也沒機會給你拿過來。”沈崇山走進來将衣服放在床上：“買了穿着吧，你那件衣服都小了，我和小執說好了，不會再鬧脾氣了。”
沈念沒說話，沈崇山大概也覺得有些尴尬，說了句‘那你繼續做題吧’就離開了房間。
後來梁秋打來了電話，顧執來房間門口喊他，沈念走出房間在客廳裏接了電話，給梁秋和蘇小小他們拜了年，等挂了電話之後沈念沒再回房間，他看到屋外的雪下的更大了。
沈念出了門，搬了個板凳坐在廊下看雪，小院兒裏已經換了新裝，白的亮眼，過年亮起的彩燈在樹枝上一閃閃的，別有味道。
沈念看的入迷，沈崇山什麽時候坐在自己身旁的他都不太知道，直到沈崇山開口他才回過神來：
“小念。”
沈崇山遞過來一個紅包：“壓歲錢。”
沈念猶豫了一下，接了:“謝謝爸。”
沈崇山淡淡笑了笑，沒說什麽，卻也沒走，沈念大概知道他還有話說，也猜到了會是什麽話題，他應該要走的，可卻依然沒有起身，盯着那慢悠悠從天飄落的雪花，耐心的等待着。
“小念。”沈念眼中的那片雪花落地的時候，沈崇山終于開口，說：“爸希望你明年還能回來住，一家人就該待在一起。”
“不了。”沈念說：“我在學校挺好的。”
“你是不是覺得爸因為顧執而不要你了？”
沈念搖搖頭：“沒有。”
沈崇山還想說什麽，沈念卻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看着沈崇山，說：“爸，你真的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也不用覺得對我愧疚，更不用小心翼翼，我們是父子，不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不熟悉的陌生人？沈崇山像是被點破了一樣，恍然意識到自己和沈念之間的相處卻是親昵也生疏。
“我沒有因為顧執而有什麽負面的情緒，相反的，我挺感激你的。”沈念說。
這話是沈崇山怎麽都沒想到的，以至于他看着沈念沒能說出話來。可沈念也沒有立刻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轉到了別處，提起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提起的人。
“我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做夢夢到我媽。”沈念說：“四年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這是游曉月走後沈念第一次提及她的名字，沈崇山有些錯愕，過了快一分鐘的時間才回過神來，說：
“應該，應該過的不錯。”
“嗯。”沈念點了點頭，認可沈崇山的話：“我也覺得，她那麽不喜歡我，離開我應該會比在這裏的時候好的多。”
“小念，你媽她……”
“爸。”沈念又一次打斷他的話，對他笑了笑：“一直沒跟你說過謝謝，難得我們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聊聊，我想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在我媽不要我的時候讓我待在你身邊，也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把我留在這個家裏。”
沈崇山突然意識到什麽，只是還沒等開口說話，沈念接下來的話就已經證實了他全部的猜想，他聽到沈念說：
“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養了我這麽多年，費心了。”
沈崇山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沈念卻很平靜，他的視線緩緩轉向漫天的雪花，聲音也輕的像雪：
“以後你不用再對我小心翼翼，顧念着我的情緒，也不用再因為我而在我和顧執之間左右為難，我不會再有什麽想法，也不會覺得委屈，過完年我就15歲了，已經過了需要父母關愛的年紀了。”
沈念起了身，在廊下臺階落下的那層雪上踩下一個腳印，緩緩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麽，我和你之間的父子情分總像是隔了一層，想要改變太難了，維持現狀也沒什麽不好，顧執來家裏之後我也明顯感覺到你和他之間好像更有緣分，把我和你的那份父子情給他吧。”
“不用再顧慮我。”沈念說。
沈崇山看着沈念，嘴唇在微微發抖，可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可他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孩子已經對他再也沒期待了。
他恍然明白自己錯過，也做錯了許多，但現在這一刻也都成了無力改變。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是想你以後輕松一點，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爸，不會有任何改變。”沈念晃了晃手中的紅包：“謝謝爸的壓歲錢，新年快樂。”
沈崇山還沒回過神來，沈念卻已經邁步離開，只是沈念也沒想到在邁步走進北屋的時候會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顧執，看他的姿态應該已經站了許久，也将他們剛才的談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可回頭想想也沒什麽可驚訝的，憑借着他對沈崇山的占有欲，偷聽是他會做的事情。
他以為顧執會和之前一樣給自己一個不滿的眼神，警告自己離沈崇山遠一點的，可這一次顧執卻沒有。
看着自己的眼神雖然和友善無緣，卻也和惡意無關，他像是個與自己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眼神裏裝滿了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