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磨合
飯後沈念回房間寫作業的時候顧執也來了, 沈念看他一眼沒理會，顧執也沒出聲, 他沒什麽要和沈念說的，他就是想待在沈念的身邊，陪着他，看着他。
或許是一個人的時間太久了，突然之間自己的空間裏闖入另一個人，欣喜的同時卻也有不習慣的副作用，沈念開始走神，最後視線幾乎是不受控的看向了坐在自己床邊的顧執, 他什麽都沒有做, 就是單純的看着自己。
和沈念的視線對上, 顧執又露出了讨好的笑意：
“吵到你了嗎？”
“沒有。”沈念說完就轉過頭繼續做題了，可顧執卻好像是來了興趣, 從床上跳下來走過去站在了沈念的旁邊, 他第一次看沈念寫字，才發現沈念的字和沈念這個人一樣，很漂亮, 他就盯着那些字, 問沈念：
“念念是不自在嗎？因為我？”
沈念聞言停下手中的筆, 側臉看他：“顧執, 我沒有你這麽好的适應能力。”
“看出來了。”顧執笑着說：“念念表面看起來對什麽都能接受，卻又不能完全接受。”
“你能嗎？”沈念問他：“現在的你，完全接受我了嗎？”
顧執歪了一下腦袋，露出疑惑的神情：“接受了呀, 我态度還不夠明顯嗎？”
夠明顯了, 約定前和約定後的他, 簡單判若兩人，可他是表面接受還是打從心裏接受了呢？
沈念覺得一個從小沒有安全感，缺愛，想要別人只關心自己只愛自己的人，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信任一個人的。
這不符合常理。
所以，他們都在演戲。
或許是都被丢下過太多次了，所以即便他們默契的達成了相互陪伴的關系，卻暫時都無法交付真心。
顧執的接受是從表面開始的，他不吝啬先一步釋放出善意，先一步做出改變，但他的這點改變和善意就像一個垂釣者投向河水裏的魚餌，想用這一點點的好處得到數以百倍的回報，看到回報後他才願意交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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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本質上其實和他一樣，想要顧執陪伴自己的意願是真的，卻又不甘心為這個意願付出真心。
不同的是，顧執的僞裝是因為他還不信任沈念，而沈念的僞裝卻是根本不想。
他們都在試探，企圖讓對方先一步臣服。
沈念沒再說話，轉過頭去繼續做作業，顧執也很有分寸的沒有打擾，又回到床邊坐下，依舊目不轉睛的看着沈念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卻看的很是專心。
房間裏變得很安靜，靜的只有沈念寫字的沙沙聲，直到沈念的手機響起才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
是梁秋，沈念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接了電話，笑着對着電話喊道：
“梁秋。”
顧執一直看着沈念，自然将他的表情和雀躍都看在了眼裏，是對另一個人的。
他的心情變得有些糟糕起來，不太嚴重，畢竟他表面是将沈念圈進自己的地盤了，可對于沈念陪伴自己也持觀望态度，他對沈念的占有欲也并不太重，但沈念會不會太不知道遮掩了？昨天才答應了以後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今天就對另一個人展現出這樣的笑容。
顧執甚至能感覺到，沈念在看到梁秋電話的這一刻，就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還真的是不顧忌自己這個小瘋子呢。
——
梁秋剛離開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給沈念打電話，擔心他一個人适應不來，可是沈念每次在梁秋的面前都是最好的狀态，掩飾的近乎完美，後來梁秋也忙了起來，學習，社團，加上認識了新的朋友，時常打球聚會，和沈念一天一次的電話也漸漸沒那麽頻繁。
沈念主動打過幾次，但總是說不了幾句梁秋就會被叫走，或者有別的事情，久而久之，沈念也不怎麽主動了，他實在很怕自己的行為打擾到別人，哪怕這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梁秋，所以後來他總是在等梁秋的電話，見到他打來，欣喜是遮掩不住的。
“做什麽呢？想沒想我？”梁秋在電話笑呵呵的。
沈念看着面前的作業：“沒時間啊，我作業還沒做完呢。”
“啧，幾個月不見，怎麽好聽話都不會說了？”梁秋笑笑：“我到現在都還在想着你機場的那聲哥呢？再叫聲聽聽？”
沈念在電話這端笑，沒理會他‘哥’的事情，問他：“你沒作業？”
“別跟我提這個，頭疼。”梁秋無聲嘆息：“你不在我身邊，我都沒人抄作業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小念，你這麽說話容易挨揍知道嗎？”
沈念笑：“可惜了，你揍不到。”
“等元旦。”梁秋咬牙切齒：“元旦回去我就揍你。”
沈念聞言頓了一下：“你元旦回來？”
“回去！”梁秋說：“或者你來上海也行，我帶你去玩，怎麽樣？我給你訂票。”
沈念不說話了，梁秋等了兩秒啧了一聲：
“行吧，等哥回去找你。”
梁秋今天是難得的閑，跟沈念說了很多，說他已經進了校籃球隊，說他同桌是個看起來漂亮文靜吵起架來自己也只能認輸的小姑娘，說蘇小小的廚藝還是一點也沒有進步，說他越來越喜歡上海了。
沈念開口說話的時候并不多，大多數都是靜靜的聽梁秋在說他的生活，偶爾附和兩句，說一句挺好的。
梁秋不是不給他機會說，只是沈念的生活依舊在千篇一律，梁秋也都知道，實在沒什麽好說的，說的多了他還擔心梁秋發現他一直一個人，所以比起說，他更願意聽。
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梁秋聊了快一個小時，最後手機都發燙了梁秋才挂了電話，他最後也說：
“小念，真想讓你也來這邊生活。”
沈念握着發燙的手機愣神了許久，他其實一點都不難過，不難過自己在梁秋生活中的占比越來越少，他是希望梁秋好的，越來越好。
他其實也有點難過，難過自己從沒有選擇。
不過他也會越來越好的，不和梁秋比，和自己的從前比，他至少不會再像從前那麽孤獨，他現在有顧執陪在身邊了……想起顧執，沈念下意識的愣了一瞬，雖然顧執的占有欲之前從未顯現在自己的身上，可如今兩個人這樣的關系，昨天又說了那樣的話，沈念多少有些忐忑。
他回頭去看顧執，卻發現原本在床邊坐着的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沈念坐在位置上愣了一會，還是起身走出了房間，他原本以為顧執回去了自己的房間睡覺了，但房門是開着的，裏面卻并沒有人，沈念出了北屋，卻看到了在北屋廊下坐着小板凳靠着牆壁看着夜色的顧執。
十一月的天氣實在是有點冷了，顧執的耳朵都紅了，但這副模樣也讓沈念看出不久之前自己的影子。
他也曾像顧執現在一樣，坐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的待一整夜。
沈念的出現驚擾了顧執，他側頭看過來，臉上是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在不爽的表情，他似乎在等，等沈念給他一個說法，沈念從顧執的眼眸中也讀到了這個信息，但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麽給這個說法，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麽。
他只是打了個電話。
“你在這裏做什麽？”這是沈念唯一能說的話。
顧執看着沈念的眼神從不爽到失望，再到聽到這句話之後嘆出一口氣的妥協，他從小板凳上起了身：“念念覺得我坐在這裏做什麽？”
沈念沒回答，顧執便告訴了他。
“我看到你對別人笑，聽你和別人那麽歡快的聊天，我心裏不舒服。”顧執看着他：“你從來沒有這麽和我相處過。”
沈念覺得可笑，也确實笑了出來：“顧執，我們才好好相處多久？”
“所以我沒發瘋啊。”顧執看着他，又笑了起來：“慢慢來嘛，就像我給你時間消除你對我之前做的那些事的不滿，同樣我也會給你時間來慢慢适應以後的世界只有我，今天的事情我不怪你，我自己消化了。”
沈念看着他，斂了笑意：“顧執，我不可能有了你就不要朋友。”
“可你要的，你朋友給不了你呀。”顧執靠近他：“他要是能給你，你又怎麽會選擇我呢？你恨不得這輩子都和我沒關系。”
沈念微微蹙了眉，顧執卻笑了：
“念念，人不能太貪心的，想要我的陪伴，還不想給我想要的，這樣不好。”
沈念沒再說話，顧執卻拉住了他微涼的手，輕輕晃了晃，近乎撒嬌的說：“我們都別無選擇啊。”
但凡有選擇，他們都不會是彼此的選擇，所以顧執在最開始來到這裏的時候選擇了沈崇山，傷害了沈念，而沈念若不是失去一切，快要在孤獨中崩潰，顧執也不會是他的選擇。
顧執沒有說錯，除了彼此，他們別無選擇。
——
第二天早晨顧執又去了很遠的地方買回了早餐，回來的時候沈念正在整理書包，幾本書放在桌角的位置，書包微微動了一下就掉落了下來，沈念彎腰去撿的時候已經有人快自己一步撿了起來，但也好巧不巧的看到了沈念原本夾在書中，現在卻掉落在外的住宿申請單。
顧執拿在手裏盯着看，表情像是不理解為什麽會有這個東西。
沈念應該要說點什麽的，比如說他不會去住校，這只是之前申請的，可他沒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是想去住校。
一來是因為顧執之前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關系的突然轉變也讓他們現在的相處很別扭，二來他不想顧執對自己的占有欲越來越重，這不是什麽好事。自己在家裏，每天都在他身邊的話這種情況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但他也承認把顧執放在家裏的決定很混蛋，可再混蛋的事情顧執也不是沒做過，縱然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和之前不同，但沈念也是個普通人，并不是什麽都能原諒，什麽都能當做沒發生過，他對顧執有芥蒂，這是連顧執都能看出來的事情。
這樣的一種狀況下，适當的分開不是壞事。
只是沈念也不想再承受顧執的瘋狂，那不是他想見到的，如果顧執發瘋，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他看着顧執，等待一個結果。
顧執慢慢反應了過來，表情也的确算不得好看，但沈念以為的瘋卻也沒有到來，他甚至把那個申請住宿單緩緩遞到了沈念的面前，問他：
“念念是要住校？”
顧執沒有瘋沈念應該慶幸的，但或許因為瘋才是顧執的正常，他這樣淡然的接受倒讓沈念覺得不安，總覺得他是在謀劃什麽。這一次沈念沒有看透顧執，所以他直接問了：
“你要做什麽？”
“念念這個問題好奇怪。”顧執笑看着他：“明明是你說好要在一起，現在卻又要去住校，念念在想什麽啊？”
沈念沒說話，顧執也沒逼問他，就那麽看着他的眼睛：
“想去就去吧，周末會回來吧？”
沈念依舊沉默，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重，這似乎不是顧執會做的決定。
而顧執似乎在這樣的沉默中看穿了他，解釋道：
“你之前一直不喜歡我，加上我做了那麽多對你不好的事情，你一時不習慣和我在一起生活這很正常的，我說了會給你時間适應，一個月或半年嘛，我可以等的。”
沈念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顧執也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沒信，但他也不在意，走過去幫沈念把掉落的書整齊的放進書包裏，又問了一遍：
“周末會回來嗎？”
仿佛這個問題才是他最在乎的。
沈念看不透顧執，也不想再想了，拉上了書包的拉鏈，說：“會。”
“那就好。”
沈念沒說什麽，抓着書包要背上的時候，顧執卻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牽住了沈念的手，他說：
“念念，陪我吃頓早餐吧，我走了好遠的路才買回來的，捂在胸口，還是熱的呢。”
時間不早了，吃完飯再去學校可能會遲到，沈念沒有道理陪顧執吃這頓飯，但顧執看着自己的眼神，加上自己要去住校這件事，沈念還是點頭同意了。
顧執見他同意便笑了，還真是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心軟啊。
飯桌上很安靜，顧執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都沒有看沈念一眼，他的眼神呆呆愣愣的，像是失了神。
沈念吃完飯應該要立刻離開了，但看着顧執臉上的傷，還是說了句：
“我幫你換藥。”
顧執的視線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看了過來，像是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麽，滿眼都是驚喜。
果真是一點的關心都能讓他歡喜。
顧執臉上的傷還沒有好，經過一天的沉澱，反倒是青腫的更厲害了，沈念重新幫他上了藥，換了創可貼，整個過程顧執都很安靜，像那天晚上一樣，但顧執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沈念離開的時候還送他到門口，一直看着他消失在了巷口。
看着空無一人的巷口顧執站立了很長時間，說不失落是假的，沈念不願意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裏住，顧執又哪裏會是喜歡的呢？他不是不能用手段讓沈念留下來，他甚至知道只要自己發瘋，沈念就一定會妥協。
可他也明白即便沈念留下來也不是心甘情願的，兩人之間必定要隔着一層。
相互陪伴聽起來很治愈，很溫暖，可這四個字并不是所向披靡，也不能抵消一切，什麽事情都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他們之間開始的不正常，中間也隔着那麽多的算計和傷害，如今硬湊到一起生活需要慢慢磨合。
而在這樣的磨合期間，短暫的分開未必就是一件壞的事情。
用不了多長時間的，沈念會回來的。
到那個時候，或許他們之間就真的能好好相處了。
因為他的念念是真的心軟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