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3)
你知道嗎?
在那個白淨的冰冷的軀殼裏
存在着一個意志與另一個靈魂
雷雨的夜裏身體裏的他們都悄悄的做了各自的決定
那麽你聽到了嗎?
在那片被雨聲淹沒的城市中,傳來的細小的野獸的低吟
那是連惡魔都沒有覺察到的,一種披着人皮的野獸
金色長發,一紅一銀的異色眸的男子正輕笑着
站在銀十字協會的最頂峰
俯視着下面一片低頭滿懷着尊敬的獵人們
每人的手裏都拿着一份任務書
預示着他們的狩獵将從今夜開始
雪白的紙張上映着鮮紅的文字——
殺死夏爾·凡多姆海威,這個超越惡魔的存在
現在是清晨五點。
經過一整晚的雷雨,雨水将天空洗的更加明澈,地上都是一灘一灘的水。天氣漸冷,一大早就出來忙活的商人們也都裹緊了衣服。一邊談論着昨夜天氣的可怖,雷聲響的人睡不着,一邊做着手裏的工作。就這樣,一天的時間又開始轉動了。
此時,在克萊因宅邸。
躺在床上的夏爾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一紅一藍的異色眸子。從雪白的床鋪上坐起,瞥了一眼窗外還不是很明亮的景色心裏稍微松了口氣。要知道太過耀眼會刺傷他的雙眼。
看了看身上從昨晚開始就沒有換過的衣服以及一些細小的傷口,夏爾頓時覺得渾身開始發冷,甚至能十分清晰的感受着體溫逐漸下降的恐怖,像是在預言着死神的不遠。
站起身,從床上下來後,走到對面的衣架前,想要伸手取下上面挂着的自己的衣服。可就因一個不小心,在指尖剛接觸到那用冰冷的金屬所制的衣架時,下意識的将手快速抽回,微微瞪大了雙眸,但又很快的黯淡下去。雙手竟開始微微顫抖。
因為,他竟覺得一個用冰冷金屬做的,無生命的東西,觸碰到時會是如此溫暖。
同時,腦海裏浮現出了之前的那個變态紅發死神。
‘小鬼,你要記住。當你的身體冰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所剩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個月了。勸你好好把握。’
三個月……嗎……
已經無所謂了。
停留在空氣中的雙手遲疑了片刻後,還是拿下了架子上的衣服。在這之後不管換衣服時觸摸到衣服的料子也好,無意間碰到的桌椅也好,甚至打翻桌上的玻璃杯裏早已涼透的白開水,液體灑落在肌膚上也好。留下的,都只有那所謂的表面上的溫暖,內心則早已冰冷。
換好衣服的夏爾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床邊,一臉的無表情。眼底無任何的波瀾起伏,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保持這樣的狀态,時間就這樣艱難的爬過了四十多分鐘。
到了快要六點之時,終于聽見了門外傳來的清脆的敲門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在心髒的肉上。只覺得呼吸困難。
下一秒,屋內的門被禮貌的推開,一身黑的惡魔保持一臉紳士的模樣,裝成人類男子的樣子。一臉笑容的走了進來。雙手推着裝滿紅茶和茶具的小車,來到夏爾的身旁。
夏爾像是沒注意到似的,瞥都不瞥塞巴斯一眼,對方倒是不介意什麽,繼續着手裏的工作,将茶杯擺好,往裏面導入香醇的紅茶。頓時惹人厭的紅茶味彌漫了整個房間。
緊接着,塞巴斯将準備好的阿薩姆紅茶遞到夏爾面前,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着:
“今天起得真早呢。那麽請吧,你的早茶。”
擡頭望了望塞巴斯那張永不變的笑臉,再看看面前的紅茶,望着杯口上方不斷冒出的熱氣,毫無疑問,是用剛燒開沒過多久的水泡的紅茶。于是,夏爾的直覺告訴他不要去接杯子,否則……
但是,終究他還是接過了杯子。
就在指尖觸碰到對常人而言很是溫暖的杯壁時,瞳孔劇縮,反應激烈的打翻了塞巴斯手中的茶杯。紅色的滾燙液體飛濺得滿地都是,瓷器的被子碎的七零八落。塞巴斯被夏爾此時的舉動徹底震驚了,紅色的眸子流露出的是深深的詫異與不解。
若是一開始,他會覺得是夏爾在生氣。剛想着先去處理地上的碎片再來詢問藍發少年的狀況,但腳步卻挪動不了絲毫。
因為,眼前的少年反應太不平常了。惡魔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這樣的反應。
夏爾渾身顫抖的死死握住方才觸碰到杯子的那只手,像是瑟瑟發抖一般,嘴裏粗喘着氣。低着頭看不清少年的表情。嘴裏不斷的重複着一個字,語氣竟顯得有些恐慌。
“燙……”
燙!?塞巴斯驚愕住了,轉過身望向靜止在那裏的一壺紅茶。摘了下執事的白色手套,黑色的指甲以及契約印記暴露在空氣中,皺着眉,用手指試了試紅茶的溫度。雖說惡魔的觸覺跟人類不太不一樣,但這麽多年了他總該知道如何調節合适的水溫才能讓主人喝茶不會過冷也不會過燙。
試過溫度後,他很确定泡紅茶的水溫是剛剛好的,不偏冷也不偏熱。那麽究竟是怎麽回事?
塞巴斯回頭看了眼還在顫抖的夏爾,緩步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低聲道:
“失禮了。”
接着便用那只蒼白且寬大的手掌撫上夏爾的臉龐。
觸碰之時,便是徹底的震住了。
條件反射的一把抓住夏爾的纖細的手,強迫對方望着自己的眼睛,少年也被惡魔的舉動弄的有些發愣。然後,只聽見塞巴斯的低吼聲:
“怎麽回事!?你的身體怎麽這麽冰?”
近乎達到零度甚至是零度以下的這具快到極限的身體,夏爾只覺得一陣苦笑。在聽到黑色惡魔詢問自己的身體狀況時,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表情上雖然只是很細小的變化,但還是隐藏的很好沒有被發現。
就在這一刻,身體深處的另一個靈魂輕笑道,阿洛伊斯的聲音刺激着自己的大腦。
‘哎呦,他這是在關心你嗎?’
關心?
不,這不是。
“跟你無關,”平靜的吐出冰冷的話語,明明沒什麽多餘的力氣還是逞能一般的打開了塞巴斯的手,繼續道:“別碰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方才觸碰到杯壁的指尖上的餘溫,像是還沒有消退似的,如眼前男人曾無數次的低語,不散的圍繞在夏爾周邊,緊接着這股溫度漸漸逼近他,然後,死死纏住他的脖子,手腳,抽幹他體內深處殘餘的,最後一點生命力。
冰冷的身體不聽使喚,甚至在輕微的顫抖,此時此刻不斷洶湧襲來的無力感讓少年束手無措,只有那陣陣的挫敗感不斷沖擊着他緊繃着的神經。
惡魔的直覺告訴塞巴斯,夏爾的身體絕對出了問題,而且還不是小問題。
“……到底怎麽了?”再一次試探性的問出口。只是,少年根本就聽不見惡魔的話語,也無法回答。
宛如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他本人再也無法任意操縱,接近這死亡的軀殼。
雙眼無神的注視着塞巴斯的臉龐,血紅色的瞳孔他不知不覺間恍惚起來。
塞巴斯見夏爾沉默不語,好看的眉蹙了蹙,像是不滿對方的反應。因為從方才夏爾的舉動來看,既然他不願跟自己說,那麽必然是有什麽事是自己所不知的。當然,他又不能讀取對方大腦裏的想法。對于這一點……惡魔多少心底有些不快。
執事無奈的搖了搖頭,下一秒,便刻意将身子靠近虛弱的少年。夏爾見狀,想要躲,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纖細的手臂被男人的一只手死死禁锢住,動彈不得,接着,男人的另一只手撫上夏爾的額頭。就在觸碰的那一剎那,眯了眯猩紅的眸子,眼底很快閃過一絲不明。
要知道,就連身為惡魔的他,也都覺得這溫度過于冰冷。還是在自身體溫比人類要低很多的情況下。
那麽,為什麽會這樣呢?
“放開。”
終于忍受不住般的一把推開塞巴斯,這一下,仿佛耗盡了少年所有的力氣,手腳都開始發軟,連保持最基本的站立似乎都成問題。
聽到如此冷漠,恨不得将他據千裏之外的這兩個字,塞巴斯并沒有過多的表情——這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
“我知道了。”緩緩松開好像稍稍用力裏面的骨頭就會被捏的粉碎的手腕,惡魔很幹脆的站起身,轉身離去,走出了房間。正當準備将房門帶上的那一刻,淡淡的留下一句話:
“待在這裏,別亂走。”說罷,黑色的身影便消失了,跟一開始就沒出現過一樣。整間卧室又回到了最初的死寂,空蕩的,冰冷的……被那人觸摸過的地方惹的少年止不住的煩躁,下意識的啧了一聲。明明從昨天開始就沒進食,胃裏卻是一陣翻過,強烈的惡心感鋪天蓋地的狂襲而來。
伴随着“嘔——”的一聲,間間斷斷的嘔吐聲從屋子裏傳出,吐出來的全都是一些喝下去的水和胃酸,有些還夾雜着鮮紅的血。
一個人,一個冷的像冰塊的人。
不過,正因為冷的像冰塊,才能夠感受得到體內另一顆正在瘋狂跳動着的,熾熱的靈魂。
要知道,“他”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另外一個意志不斷地沖擊着夏爾的大腦,侵蝕着他所剩的最後一絲底線。藍發少年的頭部頓時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感。臉色變得煞白,冰冷的汗珠從他的額頭處滑落,滴落在地。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暗,只覺得世界開始天旋地轉。一絲腐臭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吶,已經可以了吧?讓我去見他!’另一個意志在叫嚣着。
‘讓我親眼目睹一下,那個身體!’玻璃頓時碎了一地。
‘給我,那個身體!讓我出去,我要見他,萊西·克萊因!’
突然間,像是斷了氣一般。不再掙紮,藍發少年筆直的向後倒去,無力的雙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凄涼的弧線。就在這時,頭部上纏繞着的黑色細繩松散開來,附在右眼處的眼罩掉落在地,夏爾也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合上那雙異色眸。
臉上不再流露出隐忍痛苦的表情。宛如死去了一般,一動不動。就這樣保持了近數十秒的時間。
“哈哈……”頓時,一陣帶着幾絲詭異的笑聲在空氣中響起,雙眸驟然睜開。
只是,呈現出來的,不是深邃的如深海似的眼睛,也不是猩紅的如血腥瑪麗一般的瞳孔,取而代之是一雙混沌,湖藍色的眼眸。
這時,“夏爾”的嘴角揚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在暗而可怖的深淵裏釋放出令人絕望而又沉迷于其中的香氣。
“啧啧,這身體還真是是不行了啊。”“夏爾”一邊說着一邊整理着身上略顯淩亂的衣服。對于剛剛發生的和那個執事的一切,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擡起頭,将視線停留在幾分鐘前被漆黑的惡魔所關上的房門。他先是面無表情的凝視了幾秒鐘,随即便笑着無奈的搖搖頭。
只見“夏爾”說道:“抱歉啊夏爾,”少年走上前去,打開房門,“需要乖乖待在這裏等候的是你,而不是我哦?”
說罷,便嬉笑着走出了房間,伴随着清脆的關門聲,消失了。
在那之後,鐘表“滴答,滴答”的響聲讓人的內心焦躁。亞撒和蒼威早已不在這裏,數日前便匆匆的趕去調查銀十字協會的動靜。安德烈夫所謂的新計劃實在是讓他倆放心不下的。而現在,在這個空洞的房間,無處不散發出一種冷清,說不出的苦澀。仿佛被感染上了某個怪物無處宣洩的複雜情緒。
十分鐘過後,房門再一次的被推開。
黑衣執事端着一盆涼水,帶着一條白毛巾。注視着這空蕩的毫無一人的房間。突兀的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這種怪異的感覺讓男人很是不适。蹙了蹙眉,不禁用手撫上人們所謂的心髒的位置。
可笑的是,這種怪異的感覺,竟讓習慣于黑暗裏的他,産生了這顆死去的心髒,會再次跳動的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