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箭之仇（上）
姜遲給楚淩買了一斤五香瓜子，半斤花生以及半斤芝麻糖，用油紙分開包着。姜遲一邊掏出碎銀交給攤主，一邊囑咐楚淩，道：“瓜子一會兒少吃些，否則會舌頭疼的。”
楚淩将三個油紙包抱在胸前，被姜遲湊過來說話時的熱氣弄得脖子癢癢的，他縮了下頭，悶悶“嗯”了一聲。雖然答應着，但他仍是十分護食地摟緊了自己的零嘴兒。
姜遲不由失笑，無奈地搖了下頭。
他們現在的位置離合家歡戲班并不算遠，也就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難得出來走走，姜遲與楚淩二人都沒有坐馬車的打算，于是一起步行過去。
那條街上更熱鬧一些，有好多買粽子的，還有很多阿婆擺了小攤賣繡着五毒的紅色肚兜。楚淩還是第一次見到整條街都是賣粽子、肚兜、填了雄黃的香囊等物件的情況，是以看什麽都感覺很新奇。
看到一個花白頭發的阿婆在賣肚兜，上面的蜈蚣、蟾蜍等繡得惟妙惟肖，色彩鮮豔很是漂亮。楚淩的母後女紅在整個離國都是數一數二的，當初選秀進宮時，她就是憑借一幅鴛鴦戲水圖打動了楚淩父皇的心，至此二人一直恩愛相守，二十餘年不變初心。如今見到同樣繡工出色的，楚淩自然忍不住走過去看。
阿婆賣的那些肚兜很小，也就是出生數月的小孩才能用，楚淩騰出一只手拿起肚兜，看着上面精致的五毒，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了對母後的思念。
“公子，你要買肚兜麽？”阿婆見楚淩似乎很喜歡這些肚兜，忍不住問道。
收回神，楚淩放下肚兜，笑着搖搖頭：“這是小孩子才用的罷，我只是看到婆婆繡得很好。”
“這樣啊…”阿婆幹澀的聲音響起，她低下頭，表情有些失落。用顫巍巍的雙手将被楚淩拿亂的的肚兜擺回去，道：“我以為…今天端午節快到了，繡着五毒的肚兜會很好賣呢…”
楚淩與姜遲二人本就要走了，聽到阿婆的嘆氣，姜遲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淡淡道：“怎麽，你很着急賣出這些東西？”
“啊？”阿婆沒想到自己無奈的嘆息竟然還有人聽，想到今天還一個肚兜都沒有賣出去，她傷心道：“不滿二位公子說，我唯一的孩兒一年前參軍，随聖上出征離國，結果死在了戰場上，留下了我和我那多病的老頭子。”
“……”聽到阿婆提到“出征離國”四個字，楚淩想到了一年前那場兵力根本就不對等的戰争，以及姜遲逼迫他來到姜國的事，于是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
姜遲偏頭看了楚淩一眼，見他失神便猜出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姜遲知道自己當初逼着楚淩來姜國對楚淩或多或少有些殘忍，但他總以為只要自己一直對楚淩好，只要楚淩還在他身邊，對方哪怕再冷的心他相信自己都能捂熱了。不動聲色地拉過楚淩垂在身側的右手，姜遲輕輕捏了下他的掌心。
“……”楚淩一愣，擡頭便看到姜遲帶着關心的眼神，心裏跟着縮了一下，任姜遲拉着，他垂眸輕聲道：“我沒事。”
姜遲也不多問，對阿婆道：“士兵戰死不是會有一百兩的撫恤金麽？這些錢如果省吃儉用足夠你們生活五年了，你為何還會在此擺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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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兩？！”阿婆明顯很吃驚，她看着姜遲，道：“怎麽可能呀，負責送撫恤金的大人們說只有二兩銀子，剩下的三兩銀子是他們看着我們老兩口可憐，湊出來的。而且那五兩銀子早就給我家老頭子買藥了，現在他哮喘犯了，沒錢買藥，沒辦法…我只好自己繡了些肚兜拿來賣…可是我年紀大了，眼睛也快瞎了，就算拿肚兜賣錢，也撐不了多久了…”
聽着阿婆的敘述，姜遲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心想，這幫貪官定是把他發給以身殉國将士家屬的撫恤金都給貪了，好好的一百兩，到了地方卻變成了五兩！這麽大的差額，如果今日沒有遇到這個阿婆，他還要被瞞多久？手上用力，甚至把楚淩都給捏疼了，姜遲厲聲道：“這幫昏官，死不足惜！”
“……”楚淩自然也猜出了為何阿婆得到的錢和姜遲規定的不一樣，見姜遲動怒，楚淩擔心他一激動說出些什麽暴露了身份，忙輕輕扯了下他的手，低聲道：“阿遲…”
“我知道分寸。”姜遲道，緩緩吐出一口氣平複了下，他對阿婆道：“你兒子叫什麽？”
“王大壯。”阿婆道。
姜遲點點頭，拿出一錠碎銀交給阿婆，道：“這些錢先拿去買藥，你兒子不會枉死的，過幾天會有人給他一個公道。”
“謝謝公子！謝謝二位公子好心！”阿婆拿到錢，感激地老淚縱橫，哽咽道：“公子您是好人，好人有好報。”
“在我們姜國，天子腳下，相信當今聖上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姜遲淡淡道，然後拉着楚淩離開了小攤。
走出去好遠，楚淩還在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事，想到阿婆一直在說姜遲是個好人，還說什麽好人有好報，楚淩沒忍住笑出聲來，心道那是對方沒見過姜遲禽獸的一面，不過對方的禽獸好像也只是對他而已。
見楚淩無故發笑，姜遲道：“這次你又在笑什麽？莫不是再次想起什麽趣事了吧？”
“嗯？”楚淩疑惑地擡頭，見姜遲正看着自己，脫口道：“不是因為這個，只是我剛才突然發現，你好像也不是個昏…”楚淩愣住，差一點兒自己就要說“昏君”二字了，不知姜遲聽到會不會氣得殺了自己。
“昏什麽？”姜遲揚了下眉毛，倒也沒惱。
楚淩扯了下嘴角笑得發僵，道：“額…呵呵，當我什麽也沒說行不行？”
“我知道，你剛才想說的是‘昏君’二字。”姜遲淡笑，在楚淩頭上揉了一把。
“……”楚淩沒有說話。
姜遲斂起笑，似乎有些無奈，道：“你不懂，坐在我這個位置，有些事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事，卻是必須要有一條底線。百姓的福祉，就是我的底線。”
“……”楚淩仰頭看着姜遲，好像重新認識了他一般。的确，楚淩的太子的名頭只是一個虛銜，他還沒有代朝理政的經驗，所以朝堂上的事很多他都不懂。但他今日卻發現，或許姜遲對于他來說不是一個“好人”，但對于百姓來說卻是一個好皇帝。
“子淩？”看到楚淩盯着自己看，姜遲喚道。
楚淩輕輕“嗯”了一聲，發覺自己剛才竟然對姜遲起了一點點“恻隐之心”他忙收回視線，轉移話題道：“不是要去看戲麽，先別想朝堂上的煩心事了我們去看戲吧。”
“唔，我只當你是在安慰我了。”姜遲語氣含笑。
楚淩默默地癟癟嘴，暗自腹诽對方的臉皮真的越來越厚了。
走過這條街，楚淩遠遠就看到一處高門大院，門前挂着一張張畫着臉譜的防水油布，猜測那裏應該就是姜遲口中的戲班“合家歡”了。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紫紅色的大門上懸着一塊紅木的牌匾，上面寫着三個漆金大字“合家歡”。正有許多愛聽戲的戲友從門口進進出出，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張巴掌大小的花花綠綠的戲票。
楚淩抱着的除了零嘴兒還是零嘴兒，他可沒有什麽戲票，于是拿胳膊怼了下姜遲的手肘，試探性地問道：“你看那些人手裏拿的是什麽？”
“還要這種東西？”姜遲皺了下眉，狀似第一次來不知道規矩的樣子。
其實姜遲早就得知合家歡要憑票進入，不過為了給楚淩一個“臨時決定”看戲的假象，他沒有事先買票。
“等着。”姜遲拍了下楚淩的肩膀讓他放寬心，向着門邊正讨論戲曲內容的兩個男子走去。
“李兄，今天唱什麽你知道嗎？”
“好象是《一箭仇》吧，水泊梁山，是場好戲呢。”
“兩位，一錠銀子，把你們的戲票轉賣給我如何？”姜遲道。
那兩人正聊得熱鬧，突然間姜遲過去有些沒反應過來。
姜遲也沒等對方回話，直接奪過二人的戲票然後給他們一人手中塞了十兩銀子。
“這…”
“十兩銀子夠買十張的了，我們走吧，下次再來。”
“……”楚淩目睹了姜遲是如何把票“搶”來的全過程，微張着嘴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姜遲倒沒覺得自己此舉有何不妥，将手中的票在楚淩面前晃了晃，甚至得意地對他挑了下眉毛，道：“瞧，現在我們也有了，進去吧。”
楚淩再次無語，卻在低下頭的那刻勾起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PS:看得高興了勿忘收藏鼓勵，即将完結文《行軍令》求關照，麽麽噠，愛你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