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五·前世因緣
從小桃死的那天起，楚淩幾乎夜夜做着同一個噩夢。
月涼如水，一片銀白的雪地裏，小桃身穿淡粉色的宮裝，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正是花一樣的年紀，雖然沒有過的粉黛的裝飾，卻也是嬌俏可人。
她躺在雪地中，粉色的宮裝逐漸被彌漫開來的鮮血染紅，大片大片的血很快在雪地上擴散開來，如一朵盛放在午夜的紅色曼陀羅，妖孽而美豔，凄美到極致，也詭異到極致。
夢裏，楚淩就站在小桃身邊，羽毛般的落雪撒在他的肩頭。他就那樣看着小桃躺在地上，緩緩睜開眼睛，彎起嘴角，輕聲對他說着。
“殿下救我…我不想死！”
小桃的眼中流下血淚，她咧開嘴笑，露出嘴裏一排整齊的白森森的牙齒，甚至，她嘴角也在往外流着血。她緩緩伸出手，夠到了楚淩的衣擺，染滿鮮血的蒼白手指在楚淩月白色的袍子上留下一塊塊斑駁的痕跡。
“殿下…救我，我不想死！救我！救救我！”
楚淩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一轉頭，發現姜遲就在他身後。姜遲手裏拿着一根帶着芒刺的馬鞭，正在往一盆鹽水裏浸泡，當他抽出沾着鹽水的鞭子時，楚淩看清了對方臉上陰裔的表情和盛怒的眼神。
姜遲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如修羅般在楚淩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你們！一個都走不掉！”姜遲惡狠狠地對他道，然後一鞭鞭向小桃身上抽去，直到她再沒了聲音。
“不，不要！”楚淩沖上去擋在小桃身前，生生擋下了姜遲抽來的一鞭。
“啊！”楚淩痛得叫了一聲，一下睜開了眼睛，身上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濕透。他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漆黑的眸子動也不動，耳邊是姜遲的帶了幾分喑啞的聲音。
“又做噩夢了？”姜遲皺了下眉，最近楚淩總是睡不安穩，每晚在快到三更的時候必然會大叫一聲醒來，然後怔怔地發着呆，一句話也不說。
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楚淩是親眼看着他一鞭鞭打下去，最後把小桃打死的。小桃死了，楚淩最後一點兒尊嚴和孤傲仿佛也跟着一起死了。
那天楚淩躺在雪地裏吐血不止，明明難受得要死卻還在笑的樣子把姜遲吓壞了。他抱起楚淩跑回寝宮，把太醫院裏能叫來的太醫全部都叫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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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淩擰着腕子不讓把脈，針灸刺一根他拔一根，煎了藥喂一口吐一口明顯着不配合的樣子讓太醫們也拿他沒轍，畢竟楚淩一個亂動針灸下錯了穴位就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姜遲沒辦法，只好親自捏着楚淩的鼻子用漏鬥往他嘴裏灌藥，結果楚淩喝了沒兩口卻又吐了起來。
他吐的不是藥，而是血。
太醫說，楚淩這樣子，藥是治不得的。心病還需心藥醫，皇上，您還是另想法子吧。
嘴角挂着一串血線，楚淩笑着喃喃：“呵呵，姜遲，你別跟我争了…你争不過我的…”
當看到小桃死在自己鞭下時，姜遲的心都涼了。他知道，楚淩更恨他了。可他能怎麽辦，就算是告訴楚淩那是誤傷，對方又如何會信呢？
姜遲覺得自己已經拿楚淩沒辦法了，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殺了楚淩，這樣，對方就永遠不會想着忤逆他離開他了。可是他舍不得殺楚淩，人活着，他好歹還有具空殼在，若是人死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一夜，太醫走後，姜遲壓着楚淩做到了深夜。
後來楚淩昏過去了，他便攬着那人，怔怔望着他的睡顏，直到天亮。
從那晚起，楚淩就再也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一句話。明明飯也在吃，藥也在用，但他還是一點點兒消瘦下去，夜夜做着噩夢，夢裏叫着小桃的名字。
姜遲知道“小桃的死”對楚淩的打擊很大，甚至已經成為他心中過不去的障礙，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姜遲不會道歉，也沒想過道歉。因為他知道，就算自己道歉，楚淩也不會原諒他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也許一個月不夠，過個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終有一天，楚淩會淡忘這件事吧。
見楚淩不說話，姜遲也不惱，拿着帕子為楚淩擦着額角的冷汗，盡量放軟了語氣道：“子淩，前幾天有人送進宮來兩頭黑熊，聽說這熊争鬥起來的場面比鬥牛還要激烈刺激，今天朕沒有政事，不如你随朕去觀賞鬥熊吧。”
楚淩偏偏頭躲過了姜遲，不願讓他碰自己，蒼白的臉上一片清寂。
拿帕子的手頓了一下，姜遲沒再繼續，低聲道：“你不說話朕就當你願意了。現在時間還早，再睡會兒，明天一早我們就去。”
“……”楚淩翻身背對着姜遲，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剛亮，姜遲就命兩名宮女來伺候楚淩更衣洗漱。小桃死後，姜遲又重新派了人過來照顧楚淩，但楚淩害怕小桃的悲劇再次發生，于是不敢跟她們走得太近，甚至到如今已經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楚淩還沒有問過那兩個丫頭叫什麽名字。
等楚淩穿戴整齊，用過早膳，姜遲便帶着他去了鬥獸場。
宮裏的鬥獸場并不是姜遲建造的，而是前朝的某位皇帝立了一位蠻族的女子為後，為了讨皇後的開心，才建造了那麽一座規模龐大的充滿蠻夷風格的鬥獸場。
若不是想讓楚淩散散心，分散一些他這幾日的郁郁之情，姜遲本身是不喜歡鬥獸這種充滿血腥的觀賞游戲的。
觀獸臺是由一塊塊巨大的青石堆砌起來的，共分九層，每層分別刻有囚牛、睚眦、狴犴、狻貍、饕餮、椒圖、狴屃、螭吻和貔貅九獸的圖騰以及祥雲的浮雕，最上面一層的中心立着一根兩人合抱的青銅柱子，上面以半浮雕的形式刻着一頭正飛天而起的巨龍，吞雲吐霧，氣勢磅礴。
每一層的臺階高度達到了兩尺，楚淩的身子太弱登起來有些費力，姜遲索性直接抱起楚淩登上了最高層。
觀獸臺并沒有座位，直接坐在打磨的平整的青石板上即可。姜遲與楚淩相挨坐着，下面有大約二十名士兵擡着兩個巨大的用黑布罩着的鐵籠進了鬥獸場，每個籠子裏都有一只成年的黑熊。
當士兵把蓋着鐵籠的黑布揭開時，兩頭熊看到了彼此，皆發出一聲怒號：“嗷——”
“這兩頭熊都已經六歲了，算是成年。一山不容二虎，一個鬥獸場也容不下兩頭成年公熊的。”姜遲靠近楚淩，向他解釋着。
楚淩神色淡淡地看着鬥獸場上的兩頭熊，不禁為它們的命運感到悲哀。明明應該生活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卻不幸被人捉住關進籠子裏，最後還要送到皇宮中自相殘殺給這些王公貴族取樂。
其實，自己與這些熊，又有什麽分別？
“呵……”楚淩笑得凄涼。
姜遲聽到楚淩終于有了反應，以為他喜歡看鬥熊，于是立刻下令讓士兵把籠子打開放那兩頭熊出來打鬥。
兩頭熊得到自由後一陣狂叫，然後紅着眼睛向彼此沖過去抱在一起撕咬，一時間鬥獸場上野獸的嘶吼聲不絕于耳。三兩個回合之後其中一頭眉間長有一撮白毛的熊漸漸占了上風，咬住另一頭熊的脖子。
被咬住的黑熊發了狂，死命掙紮着，鮮血一點點流出來，最後卻越來越多，染紅了鬥獸場的每一個角落。
楚淩看着心中不忍，他站起身便要走。
“子淩？”姜遲見楚淩起身有些疑惑地拉住他，問道：“你幹什麽去？”
楚淩站住，沒動也沒說話。
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兩頭熊都很興奮，原本受傷的的熊已經掙脫了控制，繞着鬥獸場跑着，邊退邊反擊。
許是楚淩突然站起來驚動了那頭純黑的熊，它竟然竄上石階向楚淩他們跑過來，那頭白毛熊緊追其後。
侍衛看到熊朝着姜遲他們跑去不由大驚，紛紛拿着紅纓槍和套索要制服那頭發了瘋的黑熊，有人在它背上刺了一槍，大喊：“護駕！”
一下未能刺中熊的要害反而讓它因為疼更加瘋狂起來，接連撲倒數名侍衛直接竄到了楚淩跟前，立起身子擡起前爪就是一撲。
突然有個龐然大物到自己面前攻擊自己，楚淩怔了一下，竟然忘記了躲。那一刻，他沒有恐懼反而有些輕松，心想就這樣讓熊一掌把自己拍死也好，反正自己如今生不如死。
“閃開！”看到黑熊對楚淩撲過去，姜遲大驚腦中一片空白，直接拉過楚淩護在懷裏就勢一個轉身，卻把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了熊的掌下。
“嗯額！”姜遲一聲悶哼，壓着楚淩倒在了地上，他的右肩往下的後背上堪堪被黑熊的利爪撕去了一塊皮肉，肩頭的骨頭隐隐露了出來。
與此同時侍衛們終于成功用套索鎖住了黑熊，數杆銀□□入黑熊的心髒。
不知是熊的血還是姜遲的血灑了出來，噴在了楚淩臉上。一直冷寂的神情有了些裂痕，楚淩怔怔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将他整個護住的姜遲，嘴唇動了動，道：“你…”
“你沒事吧…”姜遲痛得臉色發白，卻不忘問楚淩受傷沒有。
楚淩搖了下頭。
姜遲松了口氣般虛弱地笑了笑，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額嗯…”便昏了過去。
“姜遲？！”楚淩的聲音不由高了幾分。
“皇上受傷了，快叫太醫！”幾名侍衛擡起姜遲便送去就醫，剩下一個侍衛見楚淩還傻呆呆地躺在地上，于是把他扶起來，道：“殿下可傷着了？”
楚淩讷讷看着地上一長串的血跡，輕輕搖了下頭，道：“我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PS：本來是明天的存稿，結果碼出來就忍不住發了，果然是狗窩裏擱不住油餅（摔），這樣的話本周六就不更啦，周天見～
不要問我為什麽是番外五，番外四去哪裏了。番外四是姜遲和楚淩的第一次，被和諧掉了（笑c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