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巧心

朱思華跟着柳氏回到引鶴軒。

“好端端的,你跟老三撺掇起來去望熹庵鬧什麽?”

柳氏道:“是思甜自己的主意,與我無關。”

朱思華道:“我還不了解你?我不管這事誰出的主意,以後,不要再有第二次。”

“我的兒,你是擔心思卉成了渭南王妃,将來跟我們為敵嗎?”

“我是擔心,你這個朱府主母的位子坐不穩。小偷小摸使點手段就算了,當着郡主的面,生出這些事來,你們怎麽收場?”

柳氏道:“這府裏的下人,終究沒當我是個正經太太,思卉打發奴婢,竟沒個人告訴我一聲。”

“凡事總有個延誤。你好好做你的朱夫人便是,今晚鬧成這個樣子,明天怕是不好糊弄了。”

“這個你放心,思甜不可能把我攪進去,咱們平日裏待她不薄,她有分寸的。”

“非得當着郡主的面搞事情,你們是豬腦子嗎?”

“這不是想着,當着郡主的面讓思卉沒臉嗎?再者,也讓郡王知難而退。千算萬算,沒算到錦心已經離府了呀!今日之事,若錦心在,思卉一定解釋不清。”

再說辛與宣在朱府守了一夜,天不及亮,便趕緊往家趕。他剛跨進大門,便見錦心跪在門內。

錦心眼淚汪汪,“公子,錦心無能,沒能拖住老爺夫人。”

辛與宣親自扶起錦心,又招手叫了名侍女來,“扶錦心回房休息。”

他到了正廳,見辛長生與宣氏正雙雙坐在榻上等他。

“爹,娘,莫要為難錦心,別的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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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猢狲,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下次再這樣,我就杖斃錦心。”

朱鑒下了朝,緊急召集衆人去祠堂。

朱鑒責問道:“思甜,你可知錯?”

朱思甜面對朱鑒的責問,一語不發,大不了就是跪上一日,長夜漫漫,睡一覺就過去了。

朱鑒又道:“丢個玉佩,就擅自驚動府上的貴客,你可曾背過家規?”

衆多當事人聽到這話,驀地一驚。一來,朱鑒說的是“擅自”,說明在他看來,此事跟柳氏無關。二來,朱鑒只責怪她驚擾郡主,卻沒說她搬弄是非,陷害長姐。

朱思甜跪下請罪,“父親,我知錯了。”

“這幾日,你就在這裏對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什麽時候祖宗原諒你了,什麽時候出來。”

朱思甜聽見“幾日”一詞,當下有些絕望。若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關上幾日,不死也沒了半條命。

衆人有些吃驚,可朱鑒語氣嚴厲,聽來沒有半點讨價還價的餘地。

朱思卉皺眉看向朱思甜,想着說點什麽話求個情。可朱思甜卻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朱鑒道:“都散了吧。以後再有損壞朱家名譽之人,嚴懲不貸!”

朱思卉蹙着雙眉回到了屋子。眼下,房中奴仆,再無可用之人。當下,她親自帶着東西前了趟祠堂。

朱思甜冷笑一聲,“還輪不到你來看我笑話。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朱思卉長嘆一聲,“多年來,我以為,三妹你知道我的為人。看來,我錯了。”

朱思甜道:“我不相信世上有人任人揉搓,心中還不記恨,你信嗎?”

“我不知道。”朱思卉輕輕放下褥子和果品,“你應該知道,如果這果子有什麽問題,撐不了一日便會腐爛。如果到了明日,這果子還完好如初,你便放心吃了吧。”

朱思甜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思卉,“你為何這麽做?”

朱思卉輕輕搖頭,“不知道。”

“這世間,沒有人不自私。如果一個人不自私,她又怎麽活得下來。”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了朱思甜的意料,她現在相信,朱思卉可能确實是無辜的。但父親是這個世間最好的父親,二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姐姐,如果朱思卉沒犯錯,父親和二姐不可能針對她。

“是啊,我也很自私。我看到我的親人受罪,我就難過。所以,我這麽做,只是為了讓自己不難過。我該走了,等下若是被父親發現,就又給你添麻煩了。”

朱思甜喊道:“等等,你別走!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幫我有什麽好處?”

朱思卉平靜地道:“你還小,等你再大幾歲,就知道了。”

“收起你這副腔調,我不比你小!我就不信,我三番四次與你為敵,你會不計前嫌,你幫我,是希望我以後能幫你吧?”

“沒有,我這麽做只是因為你是我妹妹,看你受苦我難過。”

“誰信呢?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即便是孔夫子,也不會以德報怨,你敢說你比孔夫子還高貴?”

“傷害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呢?”

“至少可以出一口惡氣。”

“你哪裏算惡呢?在我心中,你頂多就是淘氣而已。”

“你知不知道,你越這樣,我就越讨厭你,你和你母親悲天憫人,是因為你們有那個資本,你們高高在上,生來就可以俯瞰衆生,你們虛僞的善意毫無意義,一件衣裳,一碟瓜果……呵,假如我是你,我也可以随意施舍別人。假如你跟我一樣身處塵埃,你不會比我好到哪裏去!”

“即便你覺得母親的善良是虛僞,可她畢竟虛僞了一輩子,她哪裏對不起你們呢?”

“就是因為有你們母女,我和思華、思真只能撿你剩下的。蜀錦、荔枝、器皿,甚至是丫鬟、炭火,好的全是你們的,剩下的才是我們的。你們母女華服美食,我們呢,我們荊釵布裙,每個月才二兩月銀……”

“二兩?”思卉不可置信地蹙眉。

“我的大小姐,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每個月有二十兩嗎?”

“可是賬面上……”

“這就得問問你母親都做了什麽!”賬面是二十兩,實發是二兩,三姐妹曾找父親告狀,但是又有什麽用呢?父親說身為庶女要服從嫡母的安排。

“你确定是母親縮減了你們的衣食?”

“呵,當然不是你母親做的,是你母親的陪嫁——蒲英做的。”

蒲英?竟然是蒲英!連蒲英都能被收買!難怪蒲英的兒子能拜在國子監的門下,一個陪嫁丫鬟的兒子,竟能享受正四品官員之子的待遇!她本來還以為,這是丈夫給妻子的榮耀,豈料是一個父親在為兒子鋪路。

思卉閉上了眼睛,不忍再多想。

思甜見她神情痛楚,“莫非你以為是蒲英自作主張,你母親并不知情?當然,你的表情不像是裝的,我可以确定你的确不知情。如果你在演戲,那你的演技比天香樓的頭牌還要精湛!”

思卉終于流下一行淚來,原來他早就布下這麽大一盤棋,真不愧是天子門生!

“你們母女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合府的人都跟你

作者有話要說:

過不去?你總不會告訴我,所有人都是肮髒的,就你二人出淤泥不染吧?我不信!我記得有一日,你迎面跟父親打招呼,父親理都不理你,徑直掉頭離去,如果你沒做錯事,父親何以如此?”

“甜兒,你還記得周明箎嗎?”

“你母親的義子。”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人家不姓周,也許是姓朱呢。”

朱思甜領悟了這話的意思,随即,她也皺起眉來,難道賬面上作假,實際上真金白銀都流入了蒲英這個賤人的荷包?

“那也是你母親失職吧,假如她早點發現,我們這些庶女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母親再不好,也希望你念在她多次請求父親出面将你母女帶回府中。”

“可是父親說,因為我娘冒犯了你母親,所以才一直不得入府啊。”

“那你相信誰呢?”

“父親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呢?”

“你可曾聽聞制衡之道?”

“他一個家長,需要玩這個?那不是皇帝才玩的嗎?”

“那皇帝又為何需要制衡呢?”

“你把我弄懵了。”

朱思卉道:“你先出去這祠堂再說,明日我抽空再來看你。”

“等等,你沒有想過後果嗎?”

“我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後果。既然我翻不了身,你就別再出事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這時,祠堂外忽然響起了一聲細微的口哨,朱思卉迅速将被褥搬至僻靜處,然後拔步便跑。朱思甜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思卉走後,她反複咀嚼着剛才的對話,最後,她終于想通了一點點。或許從頭至尾,沐氏都蒙在鼓裏。但這又能怎樣呢?如果不是因為她下嫁,父親何至于要處處提防,如果不是她用人不察,蒲英又何至于登堂入室?

身為太傅之女,如此天真懵懂,又有什麽用呢?

錦心走後,巧心便接了她的班。巧心入內奉茶,朱思卉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吹了吹,“錦心走了,以後就辛苦你了。”

“姑娘放心,這茶水是幹淨的。”巧心說道。

朱思卉聞得此言,當下一飲而盡。

“多謝姑娘的信任。”

“是我該謝你。到了現在,你還願意幫我。這份恩情,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姑娘,恕我直言,你都四面楚歌了,怎麽還會輕易相信我?”

“我落得如此境地,并非因為我蠢笨,只是運氣有些不好罷了。你初入望熹庵時,只一個眼神,我便知道你是好人。更不用提,你多次暗中幫我”

“實不相瞞,我從入府第一天,便看出了這座宅子的不安寧。從上到下,所有人都要針對一個嫡長女,我實在不能理解。不過,就算我什麽都不知道,如今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可以,我想大多數人都想當一個好人。她們也有自己的苦衷。”

“姑娘到現在還願意為她們說話。”

“這個世道本來就是如此。在所有人眼中,父親都是個大好人,而他确實也做了很多好事。如果不是為勢所逼,他大抵也不想對我作惡。”

“姑娘不必灰心,我願助姑娘一臂之力,逃出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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