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府

第21章 謝府

“我以什麽身份去?”

這話不像在問謝錦衣,反倒像在自言自語。

以前她是謝錦衣的未婚妻,現在她是謝錦衣的什麽?又如何跟着他一起去赴宴?

“你想要什麽身份?”謝錦衣不答反問,上揚的尾調似認真又似玩笑。

帕子在水盆中浮沉,元鳶伸手撈起,水漬順着指縫淌下。

“就像現在這樣吧。”

像現在這樣做個簡簡單單的下人,他們之間這樣的距離剛剛好。知道不能離他太近,又舍不得離他太遠。

當真是在折磨自己。

元鳶微嘆,這聲嘆息落到謝錦衣耳朵裏又成了她無言的抗拒。

現在這樣,寧願做個下人?

榻上的人沉默,不知是同意還是反對。緊接着是衣料摩挲的聲音,鞋子踩在地板,輕重不一地落下,最後停在元鳶身後。

元鳶餘光向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越過她的肩頭将她擰幹的帕子取過。

身後是模糊在霧氣下的聲音:“随你。”

想選什麽都可以,但同不同意得看他。

謝錦衣複又将目光放至她身上,上下打量:“沒有別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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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鳶低下頭看着自己,手指捏着衣擺:“這樣很奇怪麽?”

一身水藍色的長裙,其實她自個兒穿着還挺習慣的。不過自從進了別院她确實也沒怎麽去在意穿着之事。

謝錦衣回她:“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苛待下人。”

“有……有麽?”元鳶沒法,“那我下次換一身。”

謝錦衣将帕子搭在盆沿,轉過身道:“用過晚膳跟我上街。”

元鳶想推拒,可謝錦衣已經走遠了,全然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

晌午,元鳶踏出別院的門檻。她今日倒是細致地上了妝面,也換了身素色的衣裳。

臺階下停着一輛馬車,謝錦衣單手撩開帷裳屈身進去。元鳶自覺地跟在馬車旁,頭頂傳來指節敲擊窗框的聲音,元鳶仰頭,謝錦衣單手枕在窗框,睨眼瞧她:“進來。”

元鳶沒想到他會讓自己與他同坐,愣了一下。

枕在窗框的那只手往下,指尖抵在她的發髻上:“要我将你拎進來?”

元鳶毫不懷疑這人真會這麽做:“不用了,我自己進來。”

車板稍高,又沒有馬紮。元鳶提起裙擺一腳踏上去,伸着手想去夠住門框借力。

一只白皙的手從帷裳探出,穩穩當當地握住元鳶伸過去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整個人都拉了過去。

元鳶還未反應過來便撲進了馬車,渾身的重量都撐在那只手上。馬車前驅,車身晃動了一下,她踉跄着要去反握住借力的那只手,可那只手卻恰好往回一收,元鳶頓時失了支撐點跌坐在木凳上,輕輕“嘶”了一聲。

耳畔是旁邊人的輕笑,元鳶擡起頭正對上謝錦衣上揚的唇角。

又在看她的笑話。

好在木凳上墊着軟枕,她這麽跌坐下來也沒怎麽摔疼。

馬車寬敞,正中擺着一盤猶帶綠葉的枇杷。謝錦衣坐在靠裏的位置,元鳶則在窗戶下端坐着。

馬車輕晃,很快平穩下來。街上的喧鬧聲忽遠忽近,微風自身後的帷裳撩撥脖頸後的碎發。

癢癢的。

謝錦衣一襲白色長衫,倚在蠶絲靠枕上,手中握着的書卷往下傾斜指向盤中的枇杷,連話都懶得吩咐。

他不開口,元鳶也知道他的意思,直接拿起桌案上黃橙橙的枇杷剝皮。

餘光瞥見她染上汁液的指甲和毫不在意的神色,謝錦衣的目光多逗留了片刻。

以前她最不喜徒手剝橘子、枇杷之流,只因怕染了她的指甲。

現在倒是變了不少。

元鳶沒注意他的審視,專心剝着枇杷皮,将果肉放在玉盤上。她暗想有時候真不知這人是不是故意的,要将以前她“欺負”他的事兒都還回來。

以前她都是耍賴讓他剝給她吃,風水輪流轉,今日輪到她了。

這麽想着,元鳶暗自好笑。

盤中擺了四五顆剝了皮的枇杷,湯圓似的滾來滾去。謝錦衣靠在牆上,信手翻開一頁書:“喂我。”

元鳶沒想到他會這樣要求,下意識地問:“為,為何?”

謝錦衣聳了聳右側的肩,理所當然:“手疼。”

元鳶狐疑地上下掃了他一眼,雖說上次的箭傷兇險,都休養了這許久了,怎麽可能還疼得使不上勁兒。

可謝錦衣似乎也沒有裝病的理由,畢竟若是要使喚她大可以直接吩咐。

喂他吃枇杷雖過分親昵,但也不是什麽大事,元鳶看在他受傷的份兒上便認下了。

她伸手捏住一顆枇杷,往他唇邊湊。可他躺在軟枕上全然沒有坐直身子來迎合她的意思。

元鳶無法,只能傾身往前,手指貼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捏着枇杷往他口中送。

這個姿勢讓元鳶不可避免地看向謝錦衣,不管目光往何處躲都是他。好在那雙會勾人的桃花眼這會兒正垂着眼睑,免去了和他對視的慌亂。

枇杷挨近唇邊時,謝錦衣張嘴咬下,指尖偶爾碰到他的唇便讓元鳶忍不住往後縮回手。可他的目光仍放在手中的書冊上,這麽一看緊張的反倒只有元鳶一個人。

元鳶又去捏枇杷的時候将眼神別至一旁,她最近怎麽老是不敢看他,這樣豈不是欲蓋彌彰?

而且他就可以做到那麽無動于衷,委實不公平。

相比于她的慌亂,謝錦衣完全沒有在意,頭也不擡地道:“你要想吃自己拿。”

元鳶應下,卻一顆也沒動。

謝錦衣終于擡眼看向她:“怎麽,要我喂給你吃?”

元鳶被他的話吓到,想到謝錦衣來喂她的畫面,胳膊都要起疹子了。她趕忙自個兒捏着一顆枇杷就入了口。甘甜又帶了幾分澀,她吃得太急,險些被枇杷核嗆到,別過臉輕咳了幾聲。

謝錦衣單手撐着下巴,瞧着元鳶緊張到被嗆着的模樣,唇角、眼尾都是一成不變的淡然。

可他手裏的書卷卻拿倒了。

元鳶從未覺得這上京城這般大,從別院到謝府所需的時間簡直難捱極了。謝錦衣什麽都沒做,單單是坐在她身旁就讓她如坐針氈。

馬車停下的時候,她瞧了謝錦衣一眼自己先出去了,探出帷帳時才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她提着裙擺跳下去,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等謝錦衣。

街道喧鬧,來來往往的人群讓元鳶有一瞬間的不适應。

可再轉身時,謝錦衣已經在她身旁站定,扔下一句:“跟着。”便自顧往前走。

元鳶只能提着裙擺跟上去。

謝府,翡翠居。

“你說的可是真的?”

挂在窗臺的綠毛鹦鹉在籠子裏來回跳動,竹簾內傳來瓷杯重重擱在桌上的聲音。

謝家老太太正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常嬷嬷。

常嬷嬷不敢扯謊:“回老太太,千真萬确,二少爺今日帶着那個青樓女子出去了。”

起先養在別院,她雖氣惱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現在竟明目張膽地将人帶出府招搖。

難道還想給她一個名分?

思及此,老太太用力拍桌:“荒唐!”

一旁的嬷嬷噤若寒蟬。

可謝家老太太沒法子冷靜,目光死死地盯着嬷嬷:“他若是要納個妾室、通房,多的是良家女子與他選,他怎麽偏偏要和那個女人糾纏不休?”

就算不是元鳶,單單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他這麽不合禮教地将她出門,到時候又讓旁人如何議論他?如何戳他的脊梁骨?

簡直是要氣死她了!

嬷嬷小心翼翼地:“老太太您莫氣壞了身子,依老奴之見,二少爺是常年行軍在外,才一時不慎着了那狐媚子的當。”

她又咕哝了兩句,“聽說那些青樓女子手段下作的很,慣是會勾男人的魂兒。”

老太太一腔火氣找到了洩處,反倒冷靜下來:“對,都是她勾引的錦衣,是那個狐媚子陰魂不散,她就是看中我孫兒如今的富貴顯赫,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如今還是死性不改。”

她氣昏了頭:“你找個機會将那狐媚子給我帶來,我定要絕了她的念頭!”

嬷嬷忙給老太太拍背順氣,勸道:“老太太,那狐媚子一直待在二少爺的別院,被他看顧得緊,老奴怕……”

她的話提醒了怒火中燒的老太太,自從五年前開始,她這個小孫兒的脾氣變了不少,是越來越難親近了。

如今謝家滿門的榮光都托在他一個人身上,若是因一個元鳶讓他們祖孫生了嫌隙反倒得不償失。

可這麽放着不管也着實讓她心裏不痛快。

那嬷嬷眼神一亮,忽地湊過來:“老奴倒是有個法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來聽聽。”

嬷嬷湊近了同她耳語,老太太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這樣會不會……”

嬷嬷不甚在意地道:“又不會傷及性命,這個法子是真真的兩全其美,這樣一來,二少爺那邊也有個交代了。”

老太太沉吟不語,可想到這幾日謝錦衣的舉止,她終是點頭:“就這麽辦吧。”

怪不得她心狠,誰讓那個元家二姑娘自己貪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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