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緣起

那一年,宗必行的生母被攝政王宗正言善妒的正妃樊菁活活打死,宗必行的胞妹則被樊菁送入了空門。

早春三月,乍暖還涼,攝政王府西北角一處剛剛解凍的花池旁,三名錦服少年與一襲粉裝的嬌俏女孩将瘦小的宗必行圍在其中,那名女孩滿臉的鄙夷與怨色。

“宗必行,今天你不把表妹的鞋子舔幹淨了,我們哥幾個打斷你狗腿!”為首一名年約十五的少年咧着大嘴沖着宗必行大叫。

宗必行置若罔聞,一雙幽不見底的黑眸像狼盯上獵物一樣死死地盯着那名叫嚣的少年。

少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地又叫道:“賤種,你聾了嗎?”

“大哥,少跟他廢話!”

另外一名個子稍矮些的小胖子一腳踹向宗必行的膝窩,他冷不防被踹得撲倒在女孩面前。

“快舔!”最後一名少年蹲下身惡狠狠地扯住宗必行的頭發,把他的臉按在女孩的繡鞋前。

宗必行眼底閃過一絲利芒,猛地一個起身,像頭蠻牛一頭撞上少年的下巴,砰的一聲随着那名少年殺豬般地嚎叫,整個人就已經被宗必行騎在身下,雨點般的拳頭猛地向他的臉砸了下來!

那女孩吓得放聲尖叫,扭身便跑,反應過來的其他兩名少年一邊高聲咒罵,一邊加入戰局,宗必行終究只是名十歲的男孩,只一會的工夫,便被三人打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卻至始至終未吭一聲!

為首那名少年忽然一把抓住宗必行的雙腳怒道:“賤妾生的賤種,今兒個弄死你,父王也不會說個不字!”

“老二,老三!”

其他兩名少年會意,一把抓起宗必行的雙臂,三人就将他拖到了花池邊上,宗必行怒目圓睜,卻不掙紮,只聽咚的一聲,池面濺起半人高的水花,宗必行猛地被抛進了池面上還留有浮冰的花池!

被抛入花池的剎那,宗必行臉色閃現一絲釋然,耳畔只聽得三人的獰笑聲,還有一聲遠處的驚呼……

宗必行本是會凫水的,不過當冰冷的河水讓他的身體漸漸失去知覺,一點點沉入池底時,他覺得就這麽死去,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小小年紀的他數月之內身遭突變,如果今後要如此不堪地活下去,他寧願去死!

幽黑的池底伸手不見五指,池底的水草似死神的觸手将宗必行拉向它的懷抱,他半睜着的空洞雙眼緩緩就要閉上,就要此時,頭頂上方忽然有一抹陽光直射下來,然後劈開層層的黑暗竟急速向自己移來,宗必行努力地睜了睜沉重的眼皮,愕然地發現那抹陽光竟然是一襲白衣的年輕女孩,她周身散發着淡淡的光暈,當她游到身邊用纖細的臂膀抱住他的腰時,周圍的池水好似瞬間也溫暖了起來,像一股暖流毫無預警地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駭,溶入了他的骨血,他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地跳動聲!

女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宗必行推上了池岸,自己卻力氣盡失臉色慘白地向池底沉去,宗必行眼急手快扭身死死地扯住她的脖領,牙關緊咬一聲大吼,手腳并用地将她拖上了池岸,女孩立刻就癱倒在宗必行身上,兩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三名少年早已不知去向,而路過此處的一衆仆從竟像是沒看到他們一樣,毫不理會他們的死活。

許久,女孩緩緩地撐起身子,把岸邊脫下的棉襖顫抖着蓋在宗必行的身上。

“你……能……能起來嗎?”只着中衣的女孩凍得渾身哆嗦,比宗必行抖得還厲害,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宗必行躺在地上,別過臉去淡淡道:“誰讓你救我的。”

女孩愕然地看了看宗必行,半晌,毅然地将他上半身拽進了自己的懷裏厲聲道:“難道死了會……會比活着還好嗎?”

宗必行猛地掙脫女孩,嘴角扯着一抹笑意凄然道:“是!”

女孩圓睜的美麗大眼略帶憂傷地看着宗必行,許久,緩緩地再次将宗必行拉進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事,但相信我……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愛你甚過自己生命的那個人。”

宗必行柔順地将頭靠在她的胸前,鬼使神差地喃喃道:“那你愛我好嗎?”

女孩沉默片刻柔聲道:“好。”

抽泣聲立刻傳來,緊接着像是決了堤的口子一發不可收拾,宗必行将臉埋在女孩胸前,使勁箍緊她的腰,發洩般地唔唔痛哭,女孩只是緊緊地回抱着他,憐惜地輕拍着他的背。

良久,宗必行停止了哭泣,窩在她懷裏一字一句道:“如有一天我承父位,必娶你為妃。”

她安慰似地抱住他瘦小的身板說:“好,不過那之前,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只想給宗必行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怎耐天意使然,在宗必行一生中最灰暗痛苦的時候,她像一縷溫暖的陽光毫無預警地溫暖了他冰冷的心房,她在他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逐漸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那一年,他十歲,她十五歲,當日她葵水初至,冰冷的河水雖然沒要了她的小命,卻給她留下了終生的病根!這讓宗必行每每想起便內疚不已。當時宗必行原以為她只是府中一名小小的婢女,哪成想,她竟然是父王宗正言的第九妾歡顏,命運似乎真的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歡顏十四歲那年,二十五歲的攝政王宗正言親征東南方的慶申國,也滅了慶申國北部神秘的種族——不老族,将不老族最後一位族人歡顏帶回王府納為第九妾。

歡顏雖說是王爺的妾室,地位卻不如王府的奴婢,宗正言從沒有碰過她,從她入府的那一天開始,她便住在王府西南角下人的廂房內,做的是膳房粗使丫頭的體力活,那日,膳房的管事讓歡顏去給正妃居所內的小膳房送柴火,正好遇上落水的宗必行。

宗必行的境遇也比歡顏好不到那裏去,宗正言一正妃,兩位側妃,八位夫人,九位妾室,侍妾美姬無數,膝下卻只有正妃所出的三個兒子,宗必文,宗必武,宗必良和侍妾所出的龍鳳胎宗必行與宗花舞,其實宗必行與宗花舞能生下來完全是個意外,善妒的正妃将宗必行的生母活活打死,又将宗花舞送入空門,只餘宗必行來承受她的怒火,宗正言根本就當沒有宗必行這個兒子,所以三個兒子才會有恃無恐,痛下殺手。

一個是奴婢都不如的妾室,一個是侍妾所出的卑賤之子,本就沒有任何的交集與希望,但宗必行又怎會輕易就放棄帶給他灰暗童年的那唯一一縷陽光!

相思入骨的滋味并不好受,從九年前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像毒藥一樣溶入了他的骨髓,他知道成大事者需心狠手辣,不應該有弱點在身,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最要不得,可如果再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真的可以做到絕心絕情嗎?他無法知道答案,但他清楚地知道,名叫歡顏的這種毒藥,他這輩子是無法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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