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臨近新年,棋院各番棋賽擠做一堆地一哄而上。
塔矢老師夫婦總要出國,孩子給保姆帶又覺得放心不下,進藤幹脆一并帶到棋院放在自己身邊。
而這一雙寶貝在棋院的出現,一時間立馬搶走了所有棋士的版面。
相較小優明顯更漂亮的優君小大人樣地照顧着妹妹,這也是棋院衆人天天百看不厭的場景之一。
所以這次的采訪主題雖然是塔矢亮本人,但因為優君在圍棋周刊上的人氣愈來愈盛,這次相熟的坂卷厚着臉也邀請了小男孩。
塔矢亮本不想答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父親塔矢前名人一口就應了下來。
“從媳婦炫耀到孫子倒是有完沒完啊……”不知道報以何等心态的和田棋聖倒是一語中的——話說大家也都了解,本該這媳婦連帶孫子孫女可以是他自家的說。
這一天優君一大早就被抱去了棋士休息室。
而小優就被留下給和谷義高照顧了。
“甜的。”剩下的小優見老師抱着哥哥進去了,轉頭拉上和谷的西褲,眼巴巴地望着他,“甜的……”
和谷左右看看,發現沒有進藤光的蹤影,立馬從口袋裏掏出糖果來。
小優喜滋滋地剛要剝開,身後有人立即打斷了她的動作。
“彤彤!”
進藤光站在那裏直咬牙!
這孩子一不注意就問人要糖吃,偏偏整個棋院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吃她這一套。
“算了,進藤,”和谷覺得他實在嚴厲過頭了,“你看,就一顆,我也沒多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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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也一顆他也一顆的,”進藤光奪過孩子手中的奶糖,然後——直接放自己嘴巴裏,嚼了兩下再說,“一天下來總有上百顆,非把她牙蛀了不可!”
和谷看着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家夥,又好氣又好笑,“你搶孩子的糖幹嘛!”
“怎麽,不給我吃啊!”進藤抱起了扁着嘴巴的小女孩,“走了彤彤,我們看棋去。”
第二天報紙送采訪的樣本過來,進藤光忙着去找剪貼本——從出生起的這對小寶貝的照片與文字,已經集滿了整整一大本。
明子則拿過了報紙,一行一行往下讀。
“最喜歡的事是什麽。”
“最讨厭的事又是什麽。”
在被問到這兩個問題時,優君的答案是,
“看爸爸與老師下棋。”
明子莞爾一笑,真是個小棋癡。
下一個答案則更有趣。
“下雨天,還有……”
因為這邊的停頓,記者開始追根問底了,“還有什麽呢?”
“老師只陪爸爸睡覺。”
啊呀呀,好可愛的回答。
明子笑得眯了眼睛,然後去接剛到門口的爺孫倆。
“诶诶,小優呢?”
明子給優君脫下粉藍色的外套,抖落上面的雪花,摟着他問。
優君烏黑的眼睛不看明子,小聲地說,“跟着爸爸。”
明子奇怪地回頭望行洋。
回到客廳的光哼了一聲,邊将報紙上那方訪談小心地剪下,邊抱怨。
“這個鬼精靈,跟妹妹換了外套,行洋老師也沒仔細看,抱了他上車這才發現。”
那就是說,被抱去九星會玩的是妹妹喽。
因為優君喜歡圍棋的緣故,所以亮最近的研習會也一并将他帶着,光也認為讓他多接觸一些其他人的圍棋也不錯。
但這次,卻帶錯了人。
“那為什麽要讓小優去呢?”明子笑呵呵地問寶貝孫子,最喜歡圍棋的人不是是他麽。
優君小心地瞟着光的神色,小小聲回答。
“那邊有糖吃,彤彤要吃糖。”
“咔嚓!”
剪刀一下将報紙攔腰剪成兩截。
優君有些畏縮地,躲到了明子的身後。
進藤光咬牙,“九星會是吧……”
九星會拿糖果逗着妹妹的衆人突然莫名地全體一陣寒戰。
冬天卷着雪花很快就過去了。
優君已經能像模像樣拿着棋子與光玩死活題了。
而相比較自己孩子的成長,進藤光取得的成績更明顯。
兩年後,再次相遇于決賽,進藤光将其靈動秀逸的風格演繹得淋漓盡致,四比三取下塔矢亮的名人頭銜。
那一期的圍棋周刊買到脫銷,又加印了兩版。
報紙上的評價不去說,用棋院自己人的話講,“別說名人頭銜了,塔矢老師整個人都是進藤老師的。”
記者也猛點頭,那天進藤光最後一局拿下後,似乎因為比賽的緣故,臉色就不太好,等照完相,他便喚了塔矢亮一聲,意思是要他陪自己去吃點什麽。
失掉頭銜的塔矢亮大約還沉浸在棋局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于是乎,某人不冷不熱地開了口。
“這麽舍不得,你跟棋子結婚算了。”
本該哄笑的衆人出乎意料地保持着沉默,因為他們知道哄笑的後果會是怎樣——
自從上周九星會衆人被某人逮一個滅一個統統落得見光死的凄涼下場後,大家都十分深刻地理解了何謂逆我者亡……
亮揉了揉眉心,這才擡起頭看他,“進藤?”
還進藤?!!
進藤光怒極反笑,“喲,塔矢,複盤不?”
衆人齊齊一個哆嗦。
偏偏有人還很自然而然地點頭,“好。”
進藤光又是一笑。
後知後覺的某人直到複盤完畢大家散開各歸各家時這才險險反應過來。
“光,你不回家麽?”
他望着向停車場另一個方向走去的進藤,奇怪地問。
“回啊。”進藤有自己的車,只不過停着極少用,“那麽明天見了,塔矢。”
塔矢這才察覺不對,“等下,光?!”
光拉開車門的動作十分流暢。
亮趕上去攔住他,“我來開車吧。”
光詫異地看他,“我回自己家,你呢,不回家麽?”
“?!”亮有些糊塗,“你教我回誰家?”
光理所當然地解釋給他聽,“喏,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明顯不是一路的嘛。”
塔矢亮更糊塗了,“什麽叫你家我家的!”
“看門牌不就知道了,”進藤光啪地一下摔上車門,“我可記得我家門牌叫進藤來着。”
塔矢亮背後一身冷汗就冒出來了。
“那個,光,那什麽……”
“那就這樣,明天見喽。”光沖他一揮手,就要擰油門。
亮不管了,強硬地奪下鑰匙。
“你從嫁給我那天起就姓塔矢了!”
光眯起了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亮被他這麽一看,立即噤聲不言。
“你的意思是我今天拿得的頭銜也得姓你塔矢?!”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塔矢亮正要張口解釋,卻被光當場搶斷。
“哼,看來叫我進藤還叫對了哦。”
汗!
“光……那個……”
亮急得一頭汗,要解釋卻不知從何開始。
“嘛,沒關系,下次見面,記得在進藤後加名人頭銜,謝啦。”
正得意着,臉色卻突然唰地一下,全白了。
亮看在眼裏,急忙問他,“怎麽了,光?!”
光整個人壓在了方向盤上,臉上一絲血色都無。
“光?!”
“去醫院……”光咬着牙說完,便閉了眼睛,躺倒在座位上。
因為雪很大道路不便,這天兩個孩子都呆在家裏學認字。
優君很快就認完了一百個漢字,這會吃着熱騰騰的點心,看着妹妹在費力地默寫。
明子坐在一旁,正與行洋說話呢,只聽着宅院的門鈴叮咚作響。
“喲,進藤名人回來了,”明子起身,笑着去應門,而行洋也難得地,露出了笑意,想來已有弟子繪聲繪色地重塑了當時的場景,都道亮下棋下迷糊了,擡頭便稱自己太太本來姓氏的,估計全日本也只得這麽一個。
只是見到被亮抱回來的光,兩人均是一愣。
“光怎麽了?”明子吃得一驚,忙給他們拿拖鞋,行洋也起身查看。
亮的臉色不太好,他将光抱回房間,在一旁撫着他的頭發,直看他睡了,這才回客廳說。
“光流産了,醫生說,因為過度緊張。”
亮的聲音嘶啞,眼睛也是微微泛紅。
優君聽見亮回來的聲音,便從自己房間裏跑出來——因為備戰的緣故,他與妹妹都幾天沒看見爸爸了。
“爸爸……”
孩子夠不着衣角,只得拉着他的西褲。
亮蹲下身,抱住了他。
心裏很悶。
抱着好一會,一旁的明子推了他一下,“去換身衣服吧。”
被雪水浸濕的衣服,正滴着水。
亮換好了,牽着優君的手,想先去看看他們的習字。
“唔,是炎炎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光醒了,靠着房間的拉門,看着走廊裏大手牽小手的兩人,“彤彤呢?”想到這裏突然眉毛一挑,“不會又偷吃糖吧!那個小家夥不盯着不行!呼——亮你去看看!”
“恩。”
亮目光微微垂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順便給我拿點東西來,餓死了,”光只顧抱怨,一轉身又躺了回去。
看樣子,似乎……不那麽傷心了啊。
亮看着光倒下的身影,有些忐忑。
從醫院裏聽到診斷開始,光的表情就一直很痛苦。
而在回來的路上,光低着頭,最後輕輕地說。
“對不起。”
因為沒能保護住那個孩子,所以對不起……
“啊……下個月還要對付那只中狐貍,想想都頭疼。”
亮端着雞湯進來的時候,正聽見光這樣自言自語着,不由問,“什麽中狐貍?”
“嘛,站在老狐貍旁邊的,至少也是只中狐貍吧。”
這什麽邏輯啊!
亮這才明白他要表達什麽,“是緒方先生嗎?”
光嘿嘿一笑,“啊,你也承認他是狐貍啦!”
亮有些頭疼,心想,不也承認父親是老狐貍了嗎,但卻沒開口,只是端着勺子教他張口,
“喏,嫁進狐貍窩的小狐貍,喝雞湯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