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意
日子轉眼間便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周梨花每日早上做了早飯便喊趙歸回家吃,吃了早飯便将換下的衣裳洗了,再給屋後的菜地施施肥,又開始做晌飯。
到了下午便與幾個鄰居聚在一處,有時縫補縫補衣裳,有時給趙歸做鞋子。
趙歸每日穿的鞋子鞋底只剩薄薄一層,近乎被磨出個洞,天氣漸冷,那雙鞋子事半點不保暖的。
她也因此與街鄰的關系也處的越來越好。
這期間聽說王嫂因為被打的吐血被娘家接回去養着,這幾日剛從娘家回來。
昨日周梨花見到她,正要打聲招呼,卻被對方用淬了毒般的目光狠狠瞪了眼,周梨花當場呆住,不知自己怎麽得罪了她。
等她再回過神,王嫂已然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王嫂看上去更瘦了,身上穿着單薄的衣裳,遮不住下面皮包骨的身子,唇上看不到半分血色,一雙凹陷的眼眼底烏青。
她的左腿好似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
周梨花嘆了口氣,不免有些同情。
以前她嫁到孫家時,總覺着自己便是這世上最可憐之人,可是跟王嫂一比,她那點苦都算不得什麽了?
她先前聽小劉氏說,王嫂是因着生她家丫頭的時候難産,險險保住一條命,但大夫說她怕是再生不了孩子了。
就因此,王家上下都不将她當人,甚至可以說巴不得她趕緊死了,她若死了,王家郎君便能再娶,否則按照律例就必須得等十年才能休妻。
她娘家因她生不出兒子,也不敢為她撐腰。
晌午,周梨花正在廚房做晌飯,小劉氏熟門熟路地推門進來,揚聲道:“梨花,你家雞賣不賣?我家今日來了不少客人,想買只雞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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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梨花用鍋鏟把鍋裏炒好的蘿蔔絲鏟起來,又舀了些水澆在鍋裏,便出來道:“賣,自然是賣的!”
這段時間,她每日去河邊挖蚯蚓,将兩只雞養的很有精神,那公雞每日天沒亮就叫喚,嗓音清亮,擾的附近好些戶都不得安寧。
本來她也想着要不要将這只公雞殺了的,只是一直舍得,都在拖着。婚宴留下的肉将将吃完,就又殺雞,日子屬實太過奢侈。
這會兒小劉氏說要買,她自然高興的很,便笑道:“你要買,我給你便宜些,保證比雞店的便宜!”
小劉氏笑得爽朗:“那敢情好,你家有稱嗎,咱稱一稱這只擾人的雞有多重,瞧瞧它被你養的多好,足足肥了一圈,這肉定然好吃,今日我家郎君請了幾個兄弟來家裏,算是便宜了那幾個嘴饞來我家蹭吃蹭喝的人了。”
周梨花道:“自然是有稱的,你等着。”
說着進屋将稱拿出來,又與小劉氏一起抓住公雞,用麻繩捆住雞爪,上稱一稱,足足六斤八兩!
小劉氏道:“這雞當真是肥碩!”
按照市價三文錢每斤,這雞算下來需得二十文多。
最終周梨花按六斤給小劉氏算的價錢。
小劉氏得了便宜,自然笑容滿面,拎着雞正要回去做晌飯呢,眼睛卻注意到院子裏曬的兩床被子,笑問:“想不到你也是個怕冷的,這種天兒就開始蓋兩床被子了?”
周梨花一怔,随後紅着臉解釋:“薄的這床是趙歸的,他怕熱蓋的薄被,我怕冷蓋的是這床厚被。”
這下輪到小劉氏愣住了,沉默半晌,手中的雞掙紮的太厲害,她回過神一巴掌拍在雞腦袋上,雞頓時老實下來。
她遲疑地問道:“你與趙歸怎得還分開蓋兩床被褥?”
新婚的小夫妻那個不是恨不得摟在一塊兒,她沒聽說誰家剛成親的夫妻是睡兩個被窩的。
周梨花看向她:“是啊,怎麽了?”
“你……”小劉氏都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不死心的問,“那你與趙歸可有……可有同房過?”
周梨花點頭:“我們是睡一張床的,只是被褥分開蓋而已。”
小劉氏:“我說的是同房……就是造娃。”
然而她說完,卻見周梨花一臉茫然。
小劉氏只覺汗顏:“你若是不與趙歸一個被窩睡,又怎麽能造出娃娃來!”
周梨花心裏一驚,她自然是想要孩子的!
她如今與趙歸過日子雖然不愁吃喝,也算得上無憂無慮,但趙歸那個性子着實無聊,晚上想與他聊聊天他根本不理人。
所以她心心念念就盼着能有個孩子,有了孩子家裏便能熱鬧起來了,她也不會無聊的發慌了。
她還一直想着自己與趙歸同房這麽些日子,肚子裏沒準已經有了小娃娃,便是沒有應該也快了。
當下卻被小劉氏的話給驚得宛若遭了雷劈。
她目光呆滞,語氣讷讷地問道:“原來要睡一個被窩才能造娃娃?”
小劉氏欲言又止,她自己不過也是個年輕的小婦人,嫁到劉家不到兩年時間,臉皮也尚且薄的很,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
猶豫稍許,她湊到周梨花耳邊小聲道:“不只是睡一個被窩,還得兩人都脫光了衣裳,還有……哎,算了,改日我回娘家把我成親時我娘給我的小冊子那給你,你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那種書一般女子嫁人時母親都會塞進女兒的嫁妝箱底,等到女兒的女兒嫁人時再傳下去,代代相傳,傳女不傳男。
但小劉氏家共有三個姐妹,母親卻只有一本小冊子,便讓她三姐妹大的成了親時帶走,等小的成親前再送回娘家。
她妹妹前些日子成親,她便将小冊子帶回了娘家。
此時見周梨花滿臉通紅,她笑道:“你且再等個幾天,我将我成親時的小冊子拿給你,現下……我也說不大明白。”
小劉氏走許久,周梨花臉上燥熱仍舊久久不散,只要一想到要脫·光了……她便羞恥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原來想要造娃娃,還得做這般羞恥之事。
實在是……不知所措。
這一整日周梨花都心不在焉。一直到了晚飯的時辰,趙歸回來後她一只若有似無地跟在他身旁,幾番欲言又止。
到底孩子是大事,她還是決定跟趙歸提一下,好叫他配合自己按照小劉氏說的那般……睡,睡一下。
只要有了孩子,便是再叫她一個人搬去側屋睡她也是樂意的。
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她感覺趙歸似乎不喜歡和她擠着睡。
自然她自己也沒那麽樂意與人擠着睡,之前就是為了孩子不得已,所以便是趙歸再冷臉她也裝作看不見,硬要賴着他的床。
結果卻發現先前所做的竟都是無用功。
周梨花糾結了許久後,雙手死死抓着袖口,給自己打足了氣便開口:“郎君,我……”
“家裏沒錢買鹽了?”趙歸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周梨花:“……嗯?有、有啊。”
她這些天存了一大筆錢,昨日剛數了數,已經攢了十九兩三錢零三十七文。
就算按照趙歸所說,鋪子的收益八成都得用來進鐵料用,加上之前的積蓄算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數額了。
趙歸道:“菜裏沒放鹽。”
她連忙夾了一筷子嘗了嘗,果然沒鹽。
今日情緒恍惚,做菜的時候多少有些糊塗,竟是忘了放鹽。
原打算說的話沒機會說出口,叫她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難免有些沮喪,語氣也低落了幾分:“那我去将菜重新加些鹽再熱一熱。”
若是熱天直接将鹽撒一些在菜裏拌一拌就行,可如今天冷,鹽化不開就得在鍋裏熱一熱。
說着她便端着盤子去了廚房,将菜重新加了鹽回個鍋,又端出來。
這般一忙活,她又覺着飯桌上提這種事怕是不太合時宜,不若還是晚上睡前在說吧。
周梨花覺着,趙歸應當也與自己想法一樣,想要個孩子的。不然為何花那麽多銀子娶媳婦,為何不喜歡與人一床睡也沒開口将她攆走?
她倒不擔心趙歸會拒絕她,只是這種事情實在有些難以啓齒,尤其對于女子而言。
于是等她再回到飯桌上,總算不再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對趙歸了。
只是往日覺着這女子多少有些聒噪的趙歸,今日明顯感覺到這小婦人話少了,竟還有些不适應。
這般一直到了月亮冒了頭,兩人皆洗漱完躺在床上。
周梨花眼也不眨地側頭盯着趙歸的側臉,被子下的雙手緊張地揉搓着被褥。
然而被她盯着的人卻全然不為所動。依誮
漆黑的屋子裏,兩人沉默許久之後,周梨花總算鼓足了勇氣正好要開口,趙歸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趙歸道:“西街雖新開了家打鐵鋪子,有我在,你也不用太操心生意。”
他以為小婦人今日這般不對勁,應當是在為這件事操心。
畢竟每日給她錢時,她的眼睛便能放光一般,且這段時間每日都是如此,所以她應當是個極愛錢的。
周梨花猛地驚座而起。
被子從身上滑落,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聲音也跟着顫了顫:“你說什麽?”
西街又開了家打鐵鋪子?!
這不是有人要跟她家搶生意麽。
周梨花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畢竟這可是關乎銀錢生計的大事,連生娃大事都被她瞬間抛擲腦後。
趙歸聽着小婦人的顫音,在黑暗中又瞧不見她臉上神情如何,沉默稍許,他沉聲道:“哭什麽?總歸這是我該操心的事。”
生計之事理應男人操心,婦人則需負責操持內務。這是世間約定俗成的規矩。
周梨花滿懷心事的躺下,将被子蓋緊,緊張地問道:“若是咱家被搶了生意怎麽辦?”
趙歸難得有耐心回應她兩句,“打鐵這營生苦累利薄,那家新店做不了多久,無需操心。”
周梨花憂心忡忡,一整夜都沒睡好。
雖然她見識少,卻第一次不認同趙歸所說,畢竟一天一兩銀子,就算抛卻八成的本錢,剩下的也不少了。
這是利薄麽?
不過苦累倒是真的,她有時都忍不住心疼趙歸太過辛苦。
但就算辛苦,只要有錢掙,自然就有人削尖了腦袋往裏鑽。
第二日周梨花跟街鄰閑談時,打聽了新打鐵鋪子的事。卻不曾想人人都叫她安心,她家鋪子的生意無人搶得走。
問的仔細些才知,息羅縣之前就有人眼紅打鐵鋪子獨一無二的生意,也有幾家開鋪子的,但不知為何都沒做下去,頂多堅持個把月就都關門了。
周梨花心中仍有疑慮,到底不放心。過後又問了小劉氏,在她心裏小劉氏是個有見識的。
畢竟小劉氏的公公與郎君可都是在縣衙當官的,聽說她娘家親爹還是個童生。
不曾想小劉氏也勸她莫要擔心,想仔細問清楚些,對方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打鐵的營生門道深着呢,跟縣衙都是有牽扯的,一般人哪能那麽輕易就做的起來。
雖然周梨花聽得迷迷糊糊,但也勉強算是安了心。當然就算操心又如何,這些事終究也不是她一個內宅婦人能左右的了的。
而小劉氏這邊,幾日後回了娘家,特意記下要将小冊子拿來的事。
說起這事,那日小劉氏從趙家出來以後,便總覺着哪裏不大對,直到這日去娘家要小冊子的時候,才驟然想起來。
周梨花不是個寡婦麽?
都嫁了兩回了,怎得對夫妻之事這般空白?
但想起她神色間的迷茫懵懂,又信周梨花當真是不懂的。
從娘家回來時,本要将小冊子給周梨花,但轉念一想,又怕她拘謹害羞,拿了冊子也不敢與趙歸主動提。
若是人不可貌相,她竟是個大膽的就更不好了,豈不叫趙歸誤會她是個孟浪之人?
小劉氏與周梨花關系好,自然願意為她多考慮些。想到周梨花與趙歸至今未洞房,定然不是她一人的問題。
既如此,何不将小冊子交給趙歸?
于是她便轉手将小冊子給了自家郎君,并囑托她郎君何武何捕快,定要将小冊子交到趙歸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