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會

周梨花從孔四嫂手裏買了些棉花和布料。

孔四嫂自是推脫不肯收錢,但被周梨花硬塞到手裏,也就勉強收了,心中對她更有好感。

周梨花又借了針和線,半個時辰便縫好了兩個護膝。

幾個婦人将她手中的針線活拿過去看,見針腳密實美觀,便贊道:“我瞧着梨花便像個心靈手巧的。”

幾個人為着她一誇,将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周梨花的确是個細心的,從小做這種精巧的活,便比村裏其他丫頭做的好看。

今日天黑得早,周梨花跟着一群婦人吃了晚飯,又被婦人們拉着聊了好一會兒,擡頭看天,已然月挂梢頭。

這群婦人只有一個比她輩分小,其他都是比她輩分高的,她向來是個守禮的,自然不好先說要走。

便一直等到大家都困了,各自回家,她才算找着機會與孔四嫂說:“我虛将東西給趙歸送去,四嫂你先回吧,無需等我。”

孔四嫂看了看她手中的護膝,便點頭:“成,那我給你留門。”

兩人交談後,便各自分開,周梨花抱着護膝朝趙外祖母的小院子去。

說起來,昨日大家都還是在那小院子做活的,今日搬到了趙歸大舅家去,因着那處小院子太小,還得擺棺材,花圈之類,多少顯得擁擠,今日便挪到了趙家大舅家去。

兩家離得不遠,不時她便到了趙家外祖的小院子。

剛要進去,卻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而能引得她停下的,是那道女子聲音正好喊出‘趙歸’兩字。

這聲音算不得清晰,要不是夜裏安靜,她怕是會忽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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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她下意識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尋過去,也沒走幾步,便瞧見牆邊的老槐樹下站着兩個人影。

女子的聲音再次傳開,這次清晰的很,那語調中的纏綿與埋怨,猝不及防地鑽進周梨花耳中。

“……憑着我們之間的情誼,你當真不願……”

兩個人影所處之地,正巧就是前日趙歸将她拉出來,給她剝雞蛋的地方。

這兩日忙得很,興許地上的蛋殼都還未收拾幹淨。

周梨花瞧着那兩道人影,指尖不自覺陷進柔軟厚實的護膝裏。

手指好似早已冷的沒有知覺,然後那股寒冷悄無聲息地侵占全身,直至驅趕了最後一絲暖意。

片刻後,她悄無聲息地轉身回到大門前,站在門前頓了頓,便進了院子。

趙四哥正與趙六哥聊着趙歸這個表弟的笑話,忽然就被一旁的四叔瞪着眼罵了句:“閉嘴!”

趙四哥撇了撇嘴巴,不大情願的扭頭,下一刻便看見趙歸的妻子,便是她的表弟媳正走進靈堂。

頓覺尴尬,像個鹌鹑似的低着頭拿了紙燒。

其他幾人也都一瞬安靜,氣氛難免詭異。

大抵是靈堂點了太多蠟燭,光太亮,将這年輕婦人的臉色映照的蒼白極了。

趙四叔輕咳一聲,道:“外甥媳婦,你找趙歸?趙歸剛出去撒尿了。”

周梨花輕聲應了,又跟幾位表兄舅舅問了好,才說:“我來給趙歸送東西的,不便在外祖母靈堂久留,便将東西留下,等趙歸回來,煩請交給他。”

趙四叔連忙應了,起身送她出去。

走到門口,他勸道:“你那幾個表哥剛才說笑話呢,你可莫要多想。”

周梨花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的眼淚都要冒出來,故作輕松地反問:“四舅,您這話我怎麽聽不懂?”

趙四叔忙擺手:“無事,我方才胡說呢,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等周梨花轉身,趙四叔忍不住心道:趙歸這媳婦當真是個識大體的賢惠媳婦。

他自然知曉她方才勸聽到了,卻能不追問,不當場鬧起來,這等婦人,當真是極有修養的。

當真是……便宜了趙歸那混小子了。

周梨花生怕自己失态,才慌忙離開,其實一轉身眼淚便嘩啦啦的往外掉。

但她并不哭出聲來,任憑眼淚珠子落得再兇,只管死死咬着唇,不許自己哭出聲來。

她心中亂的很,腳步也跟着亂。

低着頭疾步朝院子外面走去,卻不想跨門檻的時候被拌了一下,重心不穩,眼見着就要摔一跤。

她索性閉着眼,但卻并未感覺到疼痛,而是撞到一堵肉牆上。

還未來得及睜眼,臀上便被拍了一掌。

這一巴掌也與先前不同,以往他都是玩兒似的拍一下,故意戲弄似的,雖叫她羞恥的慌,卻感覺不到疼。

而這一巴掌,顯然用了力,臀上肉厚,但她還是能感覺到疼。

這巴掌,分明帶着不滿。

與此同時,趙歸訓斥的聲音傳來:“下次小心些。”

她咬唇咬的更用力了,将他推開,便繼續往外面走,也不說話。

她不敢開口,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

現下是夜裏,村裏人基本都歇息了,且又是在外祖母靈堂外面,她心裏便是再如何難受,也不能在此哭鬧。

可偏偏趙歸就是個不識趣的,兩步追上她,忽的便将她面對面的攬到自己懷裏。

他粗壯有力的胳膊箍着她側身,大手撐着她的臀下,讓她無法掙脫。

她掙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的力氣無法撼動他分毫,委屈化為悲憤,握拳在他肩上捶打。

打的她手疼,他卻始終不說話,好似半點不覺得疼,無知無覺般。

當真是個鐵人。

清冷的月光下,他站在小路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終究是沒能憋住,眼淚洩了洪般往下淌,她将臉埋在他肩上,狠狠發洩一通。

直到哭夠了,哭累了,心中才總算爽快了不少。

哭聲漸弱,她困倦地閉上眼,想睡一覺。

現下只想好好睡一覺,那些煩心事,都留到明日再說吧……

一雙大手卻移到她後脖頸,卡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擡起頭來,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趙歸皺着眉,問:“你怎的了?”

她不說話,倔強地盯着他的眼,與他僵持着。

最後倒是她先熬不住,移開視線,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趙歸的眉頭皺地越發深了,見小婦人遲遲不回應,語氣更沉,命令道:“說。”

他方才随她發洩,等着她發洩夠才問話,耐心早已告罄。

聽他這般語氣,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許懼意,盡管覺着自己理直氣壯,總歸自己也不是那樹下偷人的。

但心底因着那股畏懼,到底還是透着虛,又十分不甘,掙紮着從他身上下來。

這次他倒是沒有為難,順着她的意松開了她。

周梨花瞥了他一眼,邊轉身邊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還不清楚?總歸你做得出來,我卻是說不出口的。”

說着便要走,不願聽他狡辯。

第二步還未來得及踏出去,便被趙歸的大手捏着肩,輕而易舉地拎了回去。

相處這麽久,她多少了解趙歸性子,心知今日自己若不将話說明白,怕是得跟他繼續再這耗着。

她心中委屈得緊,聲音帶着哭腔,大抵是夜裏太涼,在外面站了這麽久,鼻子堵住了,聲音悶悶的聽起來越發可憐柔弱:“我太困了,我……我想回去睡覺。”

趙歸的心便軟了,臉色也柔和了些,道:“我送你。”

她随他去。

原也對村子不熟,所以獨身一人走夜路,她也是有些犯怵的。

回去後,她簡單梳洗一番,剛鑽進了被窩,卻見趙歸提了個水桶進來。

因着借住在旁人家,自然不如自家自在,今日回的晚了,沒有熱水洗漱。

趙歸提了桶冷水進門,便自顧自地擦洗身子。

聽到那水聲,周梨花覺得着實煩人的緊,她将被子将自己腦袋蒙住,但原本單鼻子就有些堵得慌,過了會兒便有些喘不過氣來。

又只能憋屈地将腦袋冒出來。

正巧趙歸擦洗完了,朝床邊走來,眼見就要掀被子鑽被窩,她下意識抓着被子瞪着眼問:“你、你不去守靈了?”

趙歸卻道:“你身子不适,自然守着你。”

說着便拿開她的手,到底鑽進了被窩,順便帶進來一陣涼意,惹得她打了個寒噤。

她又想起槐樹下的兩道身影,心中實在膈應,索性坐起身:“你自己睡吧,今夜我跟孔四嫂……”

話未說完便被一條粗壯胳膊強勢推倒。

趙歸說:“莫鬧。”

誰鬧了?

周梨花心中憤憤,又不想争吵。

想着孔四嫂想來已睡熟了,自己不應擾人清夢,便作罷。

背過身去,将自己縮成一團,不一會兒困意便又襲來,她很快便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等聽到身邊傳來沉穩的呼吸聲,趙歸動了動胳膊将人攬到自己懷中來。

懷中多了這抹柔軟,他才漸漸開始犯困。

低頭瞧着小婦人沉靜的臉頰。

雖然屋子裏黑,他瞧不大清,但想也知道這小婦人定是溫良面相。

無論是睡着時閉着眼,還是醒來時,皆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面相便瞧着柔和,任何人見了,怕是也會覺得這是個好說話的。

但今日不知為何,忽然就耍起脾氣來,全然沒來由。

且她的怨氣顯然都是沖着他,趙歸卻想不通自己做了何事惹着她了,耐着性子問她,又不說。

語氣厲些,又要将人惹哭。

當真是叫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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