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搬家
趙歸回去後便找了之前的郎中。
先前他請郎中看,郎中便已與他說了小婦人狀似有孕,不過脈象太虛,探不明确,還需得過些天再看一看,叮囑他期間不能同房。
如今既然已确認有孕,自要好生養着。
他是個大老粗,對婦人懷胎之事算是全然不懂的,想着鄉下郎中到底淺薄,且手上沒什麽好藥,這趟回家來便主要是為了再問一問郎中調理之法。
回城之後,趙歸并未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徑直去了先前的醫館。
郎中正在坐診,小學徒将他安排在一旁坐着。
等了好一會兒才算是輪到他,他掀開簾子進了隔間。
郎中閱人無數,瞧他風塵仆仆,還當是急診,熟練地起身道:“情況路上說。”
說着便要扛起藥箱。
趙歸攔了攔,道:“不是急症。”
郎中便又将藥箱放下,坐下時沒好氣道:“那你這般着急作甚?”
趙歸并未在意郎中牢騷,面色凝重,将一張診單遞過去,道:“上回找您出了回診,不知您可還記得。”
郎中的吊梢眼朝他瞥了眼,哼道:“自然記得。”
面前這人長得這般醒目,上回進了他醫館,往他面前一杵,吓得他還當青天白日的,他鋪子裏要遭土匪了呢。
郎中對這人是沒什麽好印象的。
但見他面色凝重,也不敢耽擱,便問:“可是你家娘子身子出了變故?我當時瞧着像是有喜,但你娘子身子底子差,脈象極虛,我也不敢确認,且就算真懷了,也極可能是空歡喜一場,便是滑了胎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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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歸聽完,道:“您先看看診單。”
郎中将診單拿起來,瞅了一會兒後便放下,道:“這胎難保,一個不慎便要滑了胎,月份小時流了便流了,對身子損傷不大,若月份大了可極有一屍兩命的風險,不建議冒險。”
趙歸皺眉,神色冷沉,沉默片刻後道:“既如此煩您給開份滑胎藥,再開些補身子的。”
郎中點頭,提筆道:“成,我給你開兩幅大補的藥,滑了胎後便立即吃,過一日再吃一副,應當能不虧損了身子。”
趙歸拿了藥離開時,又被郎中叫住。
郎中見他一臉兇相,便有些不放心,叮囑道:“孕婦脾氣古怪,你須得忍讓着些。”
趙歸拎着藥,聞言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怪道小婦人今日總莫名生氣。
孫誠正揮着鐵錘給客人補菜刀,一轉頭見到趙歸,便連忙笑着打招呼,然而他挂着笑臉連問候了兩聲,卻都未得到回應。
等趙歸鑽進了一旁巷子,孫誠轉頭跟二子道:“老板瞧着心情不佳。”
二子剛從地窖爬出來,聞言疑惑地往外面看了看,道:“老板回了?”
趙歸回了家,家裏沒有主人收拾,院子裏到處都是雞屎。
守家護院大概是沒料到他忽然回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熱情地狂奔過來,對着他的腿一頓狂蹭。
兩只半大的狗崽子身上也髒得很,狗毛沾了不少泥巴和雞屎。
趙歸皺着眉踢開狗子,心中實在嫌棄的很。
但是他站在院子裏沉思一陣,想着小婦人最是喜愛這些小畜生,每日都精心伺候着,如今一時半會回不了家,想來也是念着這些小畜生的。
等收拾好了東西,便從井裏打了桶水上來,将兩只狗子丢進去涮涮。
狗子像殺豬般慘叫着,似乎在凄厲地指責主人為什麽忽然害它們,但它們不敢反抗強大的男主人。
等将狗身上的雞屎泥巴涮幹淨後,趙歸一松手,兩只狗子便連滾帶爬的跑開,哀怨的縮在牆角,對着趙歸委屈的交換。
趙歸眉頭皺成疙瘩,看着兩只剛涮幹淨又滾得一身泥的狗子,心想這狗欠教訓。
但他現在着急趕回去,來不及教訓它們,只能先忍忍,回頭再說。
這般想着,趙歸便擡腳轉身毫不猶豫地朝雞栅欄走去,他大手在栅欄裏撈了撈,撈出一只正在正要下蛋的母雞。
無論母雞掙得如何厲害,他将雞也丢在水桶裏涮幹淨。
将雞放下的時候,雞翅膀沾了水揮不動,慘兮兮地用兩只雞爪狂奔而去。
三只小畜生擠在牆角,倒是一派的和諧情景。
很快三只小畜生又被抓住,丢到一個大竹筐裏,封住上面的蓋子防止它們逃跑,又将竹筐放到騾子車上。
鎖好了門,對孫誠招呼了聲,便架着騾子車朝玉河村趕去。
——
傍晚趙歸才回來,他将騾子車上的物品都卸下,用新的幹草鋪了床,又在上面墊了一層薄被芯,這才到孔四嫂家将周梨花抱回去。
周梨花因得知有了身孕,心情極好,連帶着看趙歸都不覺得膈應了。
他要抱她,她也老老實實由着她抱,畢竟她對自己的身子如今也是極小心的。
她縮在趙歸懷裏,看着兩只半大的狗崽子渾身濕毛貼在身上,繞着他們激動的跑着鬧着,那尾巴搖的甚至都能瞧見殘影。
看見保家護院,她心裏是極歡喜的。
雖然是狗崽子,那也是她親手喂大的,還有過一起對付摸家賊的經歷,算是把它們當成半個孩子。
孔四嫂從屋裏跟出來,看到兩只半大的肥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狗是你家的?可真肥,過年殺了吃了可是一頓好肉。”
兩只狗崽子有靈性似的,警惕的并肩對着孔四嫂,露出戰意。
但它們夾緊的尾巴卻漏了怯。
孔四嫂哎呦一聲,笑着嘆道:“你家這狗真靈性,放心吧我又不吃你們。”
轉頭對周梨花道:“我半年沒吃肉了,還不能饞饞嘴。”
周梨花用袖子遮着臉笑了起來。
趙歸瞧着小婦人的笑顏,陰郁的心情莫名便好了不少。
他的視線太灼熱,周梨花對上他的眼,笑容僵了僵,随後收了笑轉過頭去看狗。
趙歸追着她的視線看向兩條狗,心中有些不滿。
但很快便想到郎中的叮囑,目光沉了下來,心中也格外沉重些,落在小婦人身上的目光也不自覺染上了幾分心疼。
等到了小院,周梨花被放到床上,她便老老實實躺着,透過開着的窗戶看外面趙歸忙碌。
等到太陽将要完全下山時,趙歸做好了晚飯,給她端到床頭。
是一碗白米飯加一碗蒸蛋。
她正巧也覺着餓了,便吃了起來,結果剛舀了一勺蒸蛋到嘴裏,下一瞬便整張臉都皺起來。
她忙送了口米飯到嘴裏,才湊活着咽下去。
擡頭見趙歸正瞧着她,便指着蒸蛋道:“你是将鹽罐子的鹽都倒進來了不成?”
趙歸拿起木勺,舀了勺蒸蛋到嘴裏嘗了嘗,的确鹹的齁人。
他廚藝向來不大穩定,又許久不曾燒過飯,方才不過擱了一勺半粗鹽,因着蒸蛋無需味太重,便沒多放,卻不曾想還是鹹了。
周梨花眼見着趙歸端着兩只碗走,她連忙問:“你可是生氣了,不給我吃晚飯了?”
若是平日不吃晚飯也沒什麽,她興許還覺着能省一點是一點,但現下有了身子,她本就底子虛,為了孩子也不能餓着。
趙歸扭頭看她,神情頗為無言以對的模樣,随後道:“我去重做一份。”
瞧着他出了屋子,不一會兒廚房便傳來聲響。
她忽然覺着孔四嫂說得對,她應當看開些。
趙歸對她這般好,她身子不舒服他也願意照顧她,給她做飯,又能掙銀錢養家。
那般辛苦的打鐵營生,連孫誠都隔幾日休一日,才不至于累垮了身子,趙歸卻每日都兢兢業業的去鋪子,從未抱怨過太累。
這世上又有幾個郎君能做到他這般?
她确實應當知足些。
輕輕将手虛搭在仍舊扁平的肚子上,周梨花忽然便覺着自己看開了。
如今她有了孩子,便算是有了依靠。
這世上的女子,一旦生了孩子,往後便理所應當将孩子擺在首位。
何止是女子,男子亦是如此。
不然趙歸的生父,又為何隔了二十幾年還心心念念着來找趙老太太要兒子?
有了孩子便算是有了根,有了根才算有了家。
天很快便黑了,趙歸将一份新的蒸蛋和熱乎乎的米飯端給她。
她端着蒸蛋吃了一口,臉色驟然白了白。
這次倒是沒放多鹽,但蒸蛋中本身帶着的淡淡的腥味,讓她又開始犯起惡心來。
她忙放下碗,趴在床邊幹嘔。
晌午沒吃東西,到現在胃裏早已空空如也,那還能吐得出東西來。
她直嘔的整個人臉色清白,渾身脫了力才停下。
趙歸一向冷淡的黑臉上,此時也露出顯而易見的擔憂神情。
她覺着好受些,便反過來安慰他:“莫擔心,不會有事,但這蒸蛋我怕是無福消受,你給我弄些別的來吃吧。”
她咂咂嘴巴,又道:“做清淡些……加些辣子吧。”
她尋常是不吃辣的,但不知為何最近總饞那一口辣味。
她曾聽老人說過,酸兒辣女。
她心想若是老話當真靈,那她這一胎應當是個閨女。
閨女也好,有了閨女,她定好好寵着,誰也不許欺負她閨女。
天徹底黑了,趙歸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碗餃子,餃子餡是蘿蔔幹野菜和少許雞蛋。
但即加了雞蛋,這便算是有了葷餡,算是一碗半葷的餃子。
趙歸還另外弄了一碗辣子來。
她知道她家沒有辣子,便問了問。
得知餃子和辣子都是從三爺家裏尋來的。
她将水餃在辣子碗裏沾了稍許辣椒,吃了一個覺着不夠味,又夾起第二個多沾了些辣子吃……這般接連四個素餃後,她每吃一個便将整個餃子外面纏滿了辣子,吃起來覺得爽口的很。
她吃飽了肚子便開始犯困。
先前她因着睡得多還頗為愧疚,現下卻覺着自己就應當多睡睡,讓肚子裏的小娃娃也歇一歇。
她臨睡前趙歸還在忙碌。
剛剛将家搬過來,趙老太太院子裏原本的東西早就被後輩分幹淨了,什麽東西都要重新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