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狗
“我們晚上真的要去海灘露營嗎?”荊逾家裏,跟着他從醫院回來的胡蝶自從聽了他晚上的安排之後,半個小時內問了三遍這個問題。
荊逾拿着剛洗完澡換下來的衣服,空出手戳着她的腦門把人從自己眼前推開:“是是是,你再問就不是了。”
“可我還從來沒去露營過,我要帶什麽嗎?衣服?吃的?還是什麽?”
“你什麽都不用帶。”荊逾把衣服扔進洗衣機裏,彎腰從地上拿起洗衣粉往裏邊倒邊回頭看着胡蝶,擡手指了指自己太陽穴的位置:“把這個帶着就行了。”
胡蝶忍不住磨了磨牙齒,從牙縫裏擠出一聲:“行。”
荊逾看着她氣鼓鼓走遠的身影,收回視線時沒忍不住笑了聲。
他合上洗衣機的蓋子,摁下啓動鍵,老舊的洗衣機緩慢地“哐當哐當”響了起來。
伴随着這聲音,荊逾也沒聽見莫海進屋的動靜,一出門就被他撞了個滿懷。
荊逾整個人沒防備,後背徑直砸在牆上,下意識去找支撐點的手不小心把放在櫃子臺面上的一個玻璃杯子碰掉在地上,發出很清脆的碎裂聲。
胡蝶原先坐在客廳地上鋪着的泡沫地墊上,這會聽到動靜,也顧不上穿鞋,赤着腳就走了過來:“怎麽了?”
荊逾揉着肩膀站起身:“沒事,去穿鞋,地上有碎玻璃。”
“哦。”胡蝶回去穿鞋,聽荊逾安慰莫海說沒事,還問他東西帶好了沒。
莫海估計被吓着了,聲音沒之前那麽有活力,“都帶好了……”
荊逾揉了揉他腦袋:“行了,我又沒事,去坐着吧,等會出門了。”
胡蝶穿好鞋,看着莫海走到沙發旁坐着,她快步走到荊逾身邊,小聲問道:“晚上露營,莫海也去嗎?”
“嗯。”荊逾擡頭看她:“怎麽,你不想帶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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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胡蝶接連否認:“我才沒有這麽想。”
荊逾發出氣音似地一聲笑:“是麽,我還以為你想……”
“想什麽?”胡蝶看着他有些促狹的神情,忍不住啧了聲:“荊逾哥哥你變壞了哦。”
“怎麽就變壞了?我只是想問你是不是想留在家裏過生日。”荊逾拿着碎玻璃塊站起身:“你以為我在想什麽?”
“我——”胡蝶氣不過,罵了句:“騙子。”
荊逾這下是真的笑出了聲:“不是,我怎麽就又變成騙子?”
“是誰今天下午才說的。”胡蝶清了清嗓子,刻意壓低聲音:“我以後不會了。”
說完,又恢複自己原本的聲音:“不會什麽?”
接着又繼續壓着聲說:“不會惹你生氣了。”
荊逾:“……”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真疼啊。
胡蝶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小步蹦跶着回了客廳,荊逾不知道她跟莫海說了什麽,等他收拾完再進來時,兩人已經坐在地上玩起了軍旗。
他往外看了眼,傍晚的天還很亮,也不急着出門,上樓時收拾了點東西,拎着書包下了樓。
“我們什麽時候出門?”胡蝶和莫海的棋局散了,她坐在地上,往後靠着沙發:“我們晚上吃什麽啊?”
“七點出門。”荊逾點着手機,“你想吃什麽?”
“想吃和能吃是兩個概念。”
荊逾擡起頭:“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就知道……了?”胡蝶看着他:“我跟你說話腦袋都快轉成山路十八彎了,還是跟不上你的思維邏輯。”
荊逾懶懶的靠着沙發背,眼眸微垂着看她:“跟我在一起想那麽多做什麽,我又不會坑你騙你。”
“但你會氣我。”
“……”
快七點的時候,荊逾帶着兩小孩出了門,胡蝶跟莫海玩踩影子的游戲,蹦跶着走在前邊。
他單肩背着自己的書包,手裏拎着莫海的書包慢悠悠跟在兩人身後。
白日暴曬過的海風濕漉溫熱,樹蔭下,枝葉扇動,蟬鳴聲像環繞的立體音,藏在樹蔭更深處。
胡蝶很久沒出門,乍一出門還有幾分難掩的新鮮感,蹦着跳着,大笑着回頭看向荊逾,生動又鮮活。
“荊逾哥哥。”
“嗯?”
“今天我生日,你有沒有什麽要送給我的?”
荊逾腳步緩慢,和她離着三四米遠的距離,聲音淡淡的:“送你三個願望。”
胡蝶爆發出一陣哈哈哈大笑:“你在跟我演神雕俠侶嗎?”
“什麽?”
“楊過送郭襄三根金針,答應她在不違背江湖道義的前提下,滿足她三個願望。”胡蝶平衡感極強,倒退着走路也沒有任何不适應:“你說送我三個願望,那你是不是也要給我三根金針?”
“我沒有金針。”荊逾說:“但我說到做到。”
“空口無憑啊。”胡蝶停住腳步,等着他走到跟前,伸出手說:“拉個勾吧。”
荊逾垂眸看着她舉起的手,須臾,擡手勾住她的小拇指,胡蝶接着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荊逾被她幼稚的舉動逗笑,但也沒松開手,任由着她勾來勾去。
胡蝶說完,還擡起大拇指跟他對着印了一下:“好了!”
手指松開的瞬間,先前相貼的位置還留有彼此的溫度,荊逾無意識搓了搓拇指:“走吧。”
晚上吃飯的地方就在海邊,一家露天的音樂餐館,餐桌椅全都擺在沙灘上,正中間還搭着一個簡易的舞臺,晚上有駐唱的歌手過來表演。
荊逾提前訂了位置,他們過去的時候,餐館已經快坐滿了人,門口圍欄旁都有在等位的游客。
落座時,胡蝶看荊逾把書包單獨放在座位上,忍不住好奇:“你這包裏都放了什麽啊?”
“晚上要用的。”荊逾不想她多問,拿了菜單遞過去:“看看,想吃什麽。”
“哦。”胡蝶接過菜單,莫海也湊了頭過來,她扭頭問:“你想吃什麽?”
莫海高興道:“蝦!大蝦!”
“行,我看看蝦在哪兒。”
胡蝶還沒找到,莫海又道:“第四頁右下角第五行!”
“嚯。”胡蝶翻到第五頁,“你怎麽記這麽清楚,看來沒少來這裏吃飯吧?”
莫海重重點頭:“嗯!哥哥帶我來吃過,很好吃!”
胡蝶擡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玩手機的荊逾,偷偷壓着聲問莫海:“哥哥只帶你來過嗎?”
莫海沒理解她的意思,重複道:“哥哥帶我來過。”
“那哥哥有沒有帶別的女生來過?”
豎着耳朵聽兩人說話的荊逾眼皮一跳,擡眸看了過來:“點好了嗎?”
“我菜單還沒看完呢。”胡蝶豎起菜單,擋住荊逾的視線,“你看啊,哥哥今天帶我和你來這裏吃飯,那哥哥之前有沒有帶你和別的姐姐過來吃飯?”
“哥哥……”莫海撓了撓臉,剛想說什麽,一擡頭看見荊逾站了起來,沒敢再吭聲。
荊逾拖着把椅子坐在胡蝶身旁:“聊什麽呢?”
胡蝶被他吓了一跳,放下菜單,故意用手撓着額頭擋住他的目光,嘴裏念叨着:“沒聊什麽啊,我在問莫海吃什麽,除了大蝦,你還想吃什麽?”
莫海小聲說:“青梅酒。”
“啊,你小孩不能喝酒的。”胡蝶察覺到荊逾還在盯着自己看,心裏緊張,菜單都沒怎麽看,飛快地勾了幾道菜:“我點好了,你再看看吧,我去洗手間洗個手。”
她說完,不等荊逾說話,歘地就站了起來,還沒走出一步,手腕忽地被人從後面拉住了。
男生的掌心溫度很高,胡蝶不知是怕還是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怎怎怎麽了?”
荊逾松開手,“這裏沒有洗手間。”
“啊?”
荊逾沒看她,拿起筆,邊看菜單邊說:“莫海,帶姐姐去一下公廁。”
莫海乖乖應了聲:“哦。”
兩人剛要走,又聽見荊逾在背後說:“你乖一點,別帶壞小孩子。”
腳下沙子太軟,胡蝶腳步一個踉跄,也顧不上說什麽,拉着莫海快步走了出去。
等再回來,桌上多了兩盤菜,都是涼菜,一葷一素。
胡蝶看到放在莫海座位上的兩小瓶青梅酒:“他這麽小,能喝酒嗎?”
“他酒量比你都好。”荊逾拿起一瓶冰啤,放在桌沿磕了一下,瓶蓋“啵”地一聲,掉在地上,瓶口冒出一點白色的酒霧。
他彎腰撿起瓶蓋,忽地想到什麽,擡手放到胡蝶面前。
胡蝶看了眼,瓶蓋裏印着“謝謝惠顧”四個字,她拿起來問:“幹嗎啊?”
“信物。”荊逾動作利索地又開了兩瓶啤酒,一齊拿給胡蝶。
胡蝶驚奇地發現其中一個瓶蓋裏印着“再來一瓶”,她笑着問:“那這個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再來一個願望?”
荊逾端起酒杯湊在唇邊,側頭看向她,沙灘上暖黃色的燈光襯得他眉目像是帶着一層電影質感的濾鏡。
他微揚着頭喝掉杯裏的啤酒,放下酒杯時,低低說了聲:“可以。”
胡蝶把瓶蓋用餐巾紙包起來:“什麽願望都可以嗎?”
“嗯。”荊逾想起些什麽,又轉頭看向她:“不過——”
“嗯?”
“我賣藝不賣身。”
胡蝶:“………………”
胡蝶:“呵呵,我謝謝您。”
荊逾挑着眉笑了下,模樣有點勾人,“怎麽,不都八卦我有沒有帶別的女生來這裏吃飯了,我懷疑你對我有什麽想法不為過吧?”
胡蝶不知怎麽,心跳突然加快,眼神也變得閃躲起來:“八卦就是對你有想法了嗎?”
“那你沒有嗎?”
他是順着她話茬往下說,說完才覺得不合适。
兩人都沉默了,氣氛變得莫名詭異又暧昧。
荊逾幹巴巴喝着酒:“吃飯吧。”
胡蝶:“哦。”
到了八點,餐館的樂隊開始演出,男生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沙灘四周,一曲唱畢,有人喝彩鼓掌。
樂隊大約唱了半個多小時,胡蝶發現有就餐的客人跑上臺點歌,自己唱給某某某。
那聲音和專業主唱差得有些遠,不過這歌好聽不好聽在此刻也不重要了。
它重在心意和唱歌的人。
荊逾見她盯着臺上看得入迷,低聲問:“想去唱歌?”
“怎麽可能。”胡蝶夾了一筷子涼拌花蛤肉,“我唱歌,這店就沒人敢進來了。”
荊逾笑了一聲,喝完杯底不多的酒,擡頭看向臺上剛剛唱完歌的男生,忽然道:“我去給你唱首歌吧。”
“啊?”胡蝶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站了起來,她怕他是喝多了,連忙跟了上去:“喂!荊逾!”
荊逾回頭看着她:“怎麽了?”
“你真唱啊?”胡蝶說:“你是不是喝多了?”
“是。”荊逾說:“但我很清醒。”
胡蝶嘟囔道:“喝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清醒。”
荊逾看着她,忽然俯身湊到她眼前,男生英俊的面孔突然在眼前放大,沖擊感十足。
胡蝶忍不住往後仰着:“你……”
荊逾卻沒多說什麽,就那麽看了兩三秒又直起身:“放心,我只是喝多,但沒有喝醉。”
他走出幾步,又忽然回頭:“還有——”
胡蝶還沉浸在剛剛的美顏沖擊裏,這會聽到他再出聲才回過神:“什麽?”
男生站在昏黃的燈光裏,海風吹動他寬大的白T,像鼓起的船帆,徑直朝着她心口撞了過來。
“我沒帶別的女生來這裏吃過飯。”他停在原地,說完這句,頓了一秒,又道:“不止這裏,別的地方也沒有。”
胡蝶莫名想笑,不是覺得他的舉動好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愉悅所促成的笑:“知道了。”
“嗯。”
胡蝶看着荊逾走到臺側跟樂隊的人溝通,等到他抱着吉他坐到臺前時,才回到座位上。
樂隊的主唱幫他調整了麥架的位置,又拿了一個小一點的麥架放到和他懷裏吉他差不多的高度。
周遭的人聲因荊逾的出現像水壺裏的水,逐漸沸騰起來。
荊逾擡手将架在身前麥克風往下壓了下,屈指勾了下琴弦。
試完音,他擡頭往胡蝶這裏看了眼,也沒說什麽,修長的手指輕撥琴弦,低聲唱了起來。
“當這世界已經準備将我遺棄,
像一個傷病被留在孤獨荒野裏。
開始懷疑我存在有沒有意義,
在別人眼裏我似乎變成了隐形。
難道是失敗就永遠翻不了身,
誰來挽救墜落的靈魂。
每次一見到你,心裏好平靜,
就像一只蝴蝶飛過廢墟,
我又能活下去,我又找回勇氣。”
……
他唱歌的聲音比平時說話要低上幾分,帶着缱绻的溫柔,舞臺斑斓的燈光落過去,修飾着他過于英俊的臉龐。
周遭有按捺不動的窸窣動靜。
胡蝶在愈演愈烈的讨論聲裏,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像激烈的海潮,不停湧動。
“每次一想到你,
像雨過天晴,看見一只蝴蝶飛過了廢墟,
我能撐得下去,我會忘了過去,
是你讓我找回新的生命,
Yeah...每次一見到你,就心存感激,
現在我能坦然面對自己,
我會永遠珍惜,我會永遠愛你,
在我心底的你位置沒有人能代替,
yeah 你就是那唯一……”
歌曲唱至尾聲,水壺裏的水也到達沸點,發出急促的鳴笛聲,周遭的掌聲裏夾在着起哄的口哨聲。
荊逾絲毫不受影響,他停下撥動琴弦的手,修長的手指輕扶麥架,目光望向臺下的某個位置,娓娓敘來的聲音更加低沉動人。
“有一只蝴蝶,跨越滄海桑田來到一片海域,她要拯救一只擱淺的鯨魚,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只鯨魚想要對她說,小蝴蝶,你成功了。”
荊逾身形未動,聲音格外溫柔:“生日快樂,我的胡蝶。”
臺下安靜幾秒,而後歡呼聲不停,氛圍熱切歡欣。
胡蝶隔着不遠的距離看向坐在光亮裏的男生,她是笑着的,可眼睛卻慢慢紅了起來。
她好後悔。
不是後悔遇見他,而是後悔沒能早點遇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荊逾哥哥唱的歌是陶喆老師的《蝴蝶》。
誰來拯救墜落的靈魂。
——是蝴蝶,也是胡蝶。
小小建議:希望大家去聽歌的時候不要在評論區刷文章相關的內容。
注:
“當這世界已經準備将我遺棄,像一個傷病被留在孤獨荒野裏。開始懷疑我存在有沒有意義,在別人眼裏我似乎變成了隐形。難道是失敗就永遠翻不了身,誰來挽救墜落的靈魂。每次一見到你,心裏好平靜,就像一只蝴蝶飛過廢墟,我又能活下去,我又找回勇氣。”……“每次一想到你,像雨過天晴,看見一只蝴蝶飛過了廢墟,我能撐得下去,我會忘了過去,是你讓我找回新的生命,Yeah...每次一見到你,就心存感激,現在我能坦然面對自己,我會永遠珍惜,我會永遠愛你,在我心底的你位置沒有人能代替,
yeah 你就是那唯一……”——出自陶喆的《蝴蝶》,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