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景氣

李氏見趙周氏面上也帶了笑意,便接茬笑說道:“說起這日子緊巴,可不是嘛!大勇今年也十八了,我跟娃他爹尋思着為他說一門親,只是屋裏頭錢兒吃緊……”她啊哈的一笑,語氣謙卑極了,“那啥,有件事還得求嫂子一回,說起來也怪難為情,大嫂莫見怪了。”

她一邊組織着語言,一邊用眼睛瞄趙啓財,趙啓財見了,頭反倒低下來了。

趙周氏餘光瞧見,笑了一下,“都是咱自家人,但凡有事兒我跟你大哥能幫襯上的,紅梅只管說罷。”

李氏這會兒瞅丈夫心頭來氣,面上卻仍帶笑的,“嗨!這不嘛,今年就想給大勇說一門親,只是現如今說親,只彩禮錢兒哪能沒個四貫五貫的?”她倆手搓着大腿,笑說道:“屋裏情況不好,娃兒一日日大了,我跟他爹心急啊,這不,我這些日子裏尋思着,咱大嫂過日子,那是向來細致,情況定比我們屋裏強上百倍,這侄兒說親,大哥大嫂也不能坐視不管吧。”她呵呵笑着,又道:“大勇常說哩,他大嬸子待他最是親,比他三嬸子是好的沒法比呢。”

周氏見李氏一句話繞了幾個彎子,自是聽出她拐着彎兒借錢的,當下收起笑容,放下筷子,一臉誠懇地向周氏解釋着:“紅梅,這事,怕是不成。你也知道,今年嫂子跟你大哥才在鎮上起了新屋,周轉正緊巴,再者,趕明年還想送宏娃兒入學堂,錢兒就更吃緊了。”

李氏越聽笑容越是僵,周氏話說完,她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當即皮笑肉不笑地嘿了一聲,“我就說麽,大嫂這一入城裏就是不一樣了,咋的,還要送宏娃入學堂咧?啧啧——”她咂嘴嘆道:“大嫂心氣兒就是高些。”

周氏對那酸話只當不察,笑了一下,說道:“倒也沒指着他能考上個秀才,能識幾個大字将來也該比他爹強。”

趙啓財原本沉默着,這會兒才是看向周氏,出聲道:“大哥這陣子忙活不?”

周氏這才又提筷,笑道:“倒也還成,年頭景氣些,只一入夏就在屋裏閑了一半月,前些日子才剛剛接上了一樁活計。”

趙啓財眼中不覺帶了些豔羨,“農民累死把活一年,只靠屋裏幾畝地能賺幾個錢兒?還是大哥頭腦靈光些,早些年在外頭跟人學了木工活兒,鎮上一年到頭來,咋還不得賺個三五兩的。”

周氏溫溫一笑,伸筷為趙宏夾一筷子菜,才不急不緩地說道:“若不是大勇執意去縣裏務工,跟着他大伯學個三五年的,也能學些個手藝,将來在外頭接活兒不成問題。”

趙啓財嘆了一聲,附和道:“可不是,旁的不說,木工總是門好手藝,這娃兒,偏是個死犟脾性,寧可到縣裏酒樓當個打雜工也不願學一門手藝。”

周氏聞言,又笑問老大趙勇在縣裏的情況。

李氏在旁默不作聲,見丈夫一打岔,一來二去的竟跟周氏拉起了家常,便不好再重提方才借錢那話兒。只是周氏方才那一番回絕,她知道借錢的事決計是沒了指望,想起早些年趙啓明去鎮上學手藝,自家是如何的幫助,心頭又是氣苦又是惱怒,當下,也不願與她一齊聊家常,端起玉米糊,面色不大歡快地呼嚕嚕幾口喝下,一擡屁股,轉身進了廂房。

周氏一怔,心知李氏為方才那事怨怪,正要開口,便見趙啓財擺了擺手,壓低聲道:“由她罷,由她去。”

周氏難為情地笑了一下,不再開腔,只迅速扒着碗裏的玉米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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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堂屋裏倒靜了下來。

連小小的如意都看得出來,這一頓飯,吃的有些不歡快。

沒一會兒,趙啓財碗裏的飯見了底,如意瞧見,正要起身去盛飯,趙啓財便搖頭,“今兒吃飽了。”又朝一旁默不作聲的老二趙祥說道:“一時駕車送你嬸子和宏弟。”

趙祥聞言也不吭氣,繼續埋頭吃飯。一家子都知道老二這悶葫蘆性子,自是習慣。

周氏也早早吃完,只看趙宏碗裏還餘着小半碗玉米糊,便伸手端來一勺勺喂他,心頭想的卻是早些吃畢了趕回鎮上,借錢一事再跟娃兒爹商量個。

正在這時,廂房裏卻忽然傳來一陣乒乓聲。

這動靜極響,如意聽出他娘在屋裏摔了東西,心下更是戰兢,她雖小,大概也估摸出,娘是因為方才大嬸子沒肯應下借錢兒的事動了脾氣。

只有旁裏的巧鈴不知情形,仍是抽空拉着玉翠不停說笑,這會兒見李氏進屋去,又是叽喳起來,只是說到一半便是被那乒乓聲驚得住了嘴,接着,便是被李氏的大嗓門隔着廂房門狠狠呵責了一通。

巧鈴放下碗,拉着玉翠灰溜溜出了堂屋。

周氏也拉起趙宏,笑道:“吃飽了,時候不早,這就跟娃兒啓程,叔叔跟紅梅也別送了,在屋歇着吧。”

趙啓財讷讷應了一聲,招呼着如意将周氏母子送出大門,老二趙祥已駕車在門口候着了。

周氏抱着趙宏上了板車,轉身道:“大勇爹別送了,勸着些紅梅,天大的事兒也別着急上火,一時回屋去我再跟你大哥商量,看看趕年底湊出些銀錢兒來。”

趙啓財聞言,頓時想起大哥屋裏這些年的不易,面上倒有些慚愧,“大嫂說的啥話,就是有些錢兒也該緊着宏娃兒上學使,大勇婚事不急。”

周氏笑了一下,擡腳上了車,又道:“大勇爹別送了,快回屋勸着些紅梅。”

趙啓財應聲,遠遠看她們母子坐上板車出了小路,他才嘆了一聲,轉身回了院子。

剛踏進堂屋門檻,迎着面門便是飛來一物,趙啓財堪堪躲過,彎腰撿起了掃炕笤帚,無奈地重重嘆氣道:“紅梅!你這是做啥!”

跟在趙啓財身後的如意見狀,飯桌也沒來及收拾,立時惴惴地退了出去,若是在娘氣惱時撞見了自己,十有八九那火氣會更大些,前幾次娘在飯桌上發了火,她沒處躲,便被娘揪着辮子狠狠責罵了一通。

(查了一下資料,古代嫂子稱呼丈夫的兄弟叫叔叔,或是按對方孩子的姓名叫做“XX爹”。到了現代,叔叔這一稱呼幾乎不再當面叫,口語上跟着丈夫叫哥哥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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