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眼病
第二日一大早,趙家正吃着早飯,外間大門便砰砰砰響了起來,如意跑去開門,見是三叔,便微笑道:“爹娘在屋哩,三叔快進來坐。”
趙啓勝躊躇了老半天,搖頭笑道:“算了,叔屋裏還有事兒,就不進去了,阿如去喚你爹來,叔和你爹說幾句話兒就走。”
如意應聲,又跑回堂屋去,一進門便說:“是三叔在外頭哩。”
趙啓財和李氏臉上同時怔了一下。
如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娘的神色,“娘,三叔屋有事,說是今個不進來了,叫爹出去說幾句話兒便走。”
李氏一聽,立即拉長了臉,‘啪’地甩了筷,沒好氣道:“叫他有話進來說,咋的,還有啥話兒是我聽不得的?”
“成了,你坐下吃飯吧。”趙啓財吩咐着立在門框邊的如意,又起身往外走:“我去外頭瞧瞧。”
李氏咧了趙啓財後背一眼,又是看向如意,在她一落座時,便訓道:“以後只要是你三叔屋來人,只說你爹不在屋,知道嗎!”
如意點了點頭,大氣也不敢出,只埋頭扒着碗裏的飯。
約摸過了小半刻,趙啓財才進了屋,李氏立時擡頭看他:“找你說啥話呢?”
趙啓財緩緩地坐上了,才笑道:“也沒啥,就說些地裏的事兒。”
李氏尋思了一下,看向趙啓財,追問道:“地裏頭有他啥事兒啊?”
趙啓財咽了口裏的玉米餅兒,不緊不慢地說:“不就是前一段兒跟啓勝屋商量的租賃季家那田地的事兒,今兒才說是定下來了。”
李氏這才記起,前一段她專程跑去老三屋尋了老三媳婦商議佃田的事兒,兩家合起來湊些錢兒佃一畝,收成對半分,一家收着半畝,糧食雖沒多少,好歹也算是個補貼。
這原是件好事兒,只是不想昨個剛在老三屋鬧了那麽一回,今兒他啓勝竟是連門也不進了。
李氏越想越來氣,“這叫怎麽個事?這佃地是個多大事兒啊?還非得把人支出去不可?噢,來上這麽一回,大門也不進,嫂子也不叫,成心不把我這當二嫂的放在眼裏頭呢,跟我過不去呢吧!”
趙啓財心說,昨兒你罵的兇,罵了老三,連老三媳婦也罵,今兒老三自然是心裏有氣,不願瞧你了。
心頭那般想着,面上表情倒是端的平靜,一邊喝着苞谷糊,一邊勸媳婦道:“你看你,想的太多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那脾氣,昨個才叫你罵的灰頭土臉,今個哪還敢來見你。”
李氏這才不情不願拾起了筷,算吃着,算數落了一陣子。
如意卻是暗暗尋思起來了,季家,會不會是昨個夜裏那季少爺屋裏呢?
她們趙家村百來戶村民,趙姓人家比比皆是,外姓人家倒也占了半數,她往日沒将心思放在這上頭,也不曾上心了解村裏的財主富戶,今個卻是聽他爹娘閑話聽的入了神。
“有錢兒人屋裏就是不一樣,啧啧,他季家那房子蓋的叫一個氣派,十裏八鄉的,也就咱村兒有那洋氣屋。”李氏咂嘴嘆着,咧趙啓財一眼,埋怨道:“你當年要是跟着你那大表哥學木工,現如今,該是咱屋入了鎮上吃香喝辣,哪輪的上你大哥呀?”
把趙啓財噎得,又是氣,又是無奈:“那年不是正趕上老五才出生嗎?!我到外頭去,你在屋裏又照顧娃兒,又下地做活,能應付來?再說,當年那話兒不是你說的嗎,大表哥泥瓦匠出身,不見得有那雕木刻花的本領,至多也就是個唬人的三腳貓水平。”
李氏虎着臉兒沒吱聲,老半晌才道:“誰能知道你那大表哥真有那樣大本事呢?要麽咋說咱倆都是笨蛋?你大哥兩口子賊精賊精,可不就去了!”
趙啓財見李氏又是犯了紅眼病,便道:“也沒啥好眼紅,木工咱不會,可要說蓋房,大哥他卻不見得比我強。”
李氏呸他一下,“做家什那跟蓋房子能一個樣嗎?你出的那是苦力!你大哥打一個大櫃子就收着半兩銀哩!”
趙啓財心裏有些不舒服,不大高興地回道:“是不一樣,大哥那是細致活兒,又是上漆又是刻花樣,你光看大哥現在日子一天天好了,前幾年大哥窘迫時你咋不說,那時不比咱辛苦?”
李氏拍一下黏糊糊髒手就往衣襟上抹的巧鈴,眼也不擡地道:“過幾天也到縣裏去看看大勇的,這一去大半年,信兒也不給屋裏捎帶,賺幾個子兒也架不住他自個兒揮度的。”
趙啓財嗯了一聲,“是得尋機會好好說道說道,他當老大的,往後屋裏得指着他。”喝下最後一口糊糊,他放下碗,起身看李氏,“一會駕車到縣裏瞧瞧娃兒去。”
李氏挑眉看他,“咋的說風就是雨?也不看看這已經幾時了?”
趙啓財道:“不礙的,晚上就歇在縣裏頭。”
李氏也就點頭應下了,“成,那快些去吧,一時天黑到縣裏了悠着點兒。”
趙啓財出門去架牛車,等如意收拾了碗盤出竈房,她爹已經駕車出門去了。
不一時,二哥也扛着農具出了門,巧鈴和玉翠兩個結伴出了門,說是去娟子去串門,屋裏便只剩下如意跟她娘兩個。
昨個娘特地允她今兒不必下地,這會兒屋裏靜悄悄,她打掃堂屋時見娘已是入了內間炕上歇着了,便也沒出聲打擾。
悄摸回了房,歇了半日她便有些坐不住,往日做慣了活,忽然閑下來倒有些不習慣,捱了一個午覺的功夫,如意正想去取農具出門,便聽見廊頭上傳來李氏上茅房的動靜,李氏從茅房出來後,一眼看見牆根立着的農具,便是扯開嗓子喊了如意兩嗓子,如意一開門,便見她娘蹙了眉頭,一臉的不高興,一副‘你怎麽這時還在屋裏’的質問表情。
她忙道:“娘昨個讓阿如歇幾日,阿如歇好了,想一會就下地去。”
屋裏沒了二哥跟爹,兩個姐姐又出了門,如意單獨對上李氏更是有些心怯,她往日裏被她娘訓斥慣了,沒有哪一日是不怕她的。
李氏想起昨個是說過這麽一句話,倒也再沒說如意什麽,掃了她幾眼便揚了揚手,“那就去下地吧,也歇了這大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