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顧問臉色不好,古飛很有眼色地打圓場,說:“就是,金隊不要學我的壞毛病,有什麽發現,快跟顧問還有我們說一說。”

“鄒文元很有可能并不是兇手。”金旭道。

在場其他三人并不感到太吃驚,多少都有點感覺到事有蹊跷,都等着金旭繼續說下去。

金旭點了點看他剛才在看的那幾幀監控畫面截圖,道:“這車超速可不是一點點,死者這是拿省道當高速開了,車速最也上了一百。”

周玉道:“交管部門說事發時車速有一百二。”

“鉛彈來的方向,可以看出兇手是在右側山上開的槍,”金旭道,“現場報告也沒說在現場發現其他彈頭,可見兇手是一槍就打中了擋風玻璃,從側面射擊高速運動的目标,一擊即中,這槍法,我反正是沒有。”

古飛點點頭,意思是自己也夠嗆能行。

金旭看向尚揚。尚揚還因為意識到戀人關系暴露,而有點不好意思與他對視。

“顧問是神槍手?”古飛與他倆年齡相仿,但卻是本省警官學院畢業的,并不了解尚揚的槍法在那幾屆公大學生中相當有名。

“一般吧。”尚揚鮮有在刑警們面前露一手的機會,被問到強項,脊背又挺直了少許。

“聽他謙虛。上學的時候,他的射擊分數壓着我打。”金旭說着抱怨的話,語氣卻是親昵味道的贊美。

尚揚當着第一次見面的周玉,被這波秀得有點害臊,不接他的茬,問周玉道:“射擊點和事故車輛的距離有多遠?”

周玉含着笑答他:“技術部門還沒找到精确的射擊點,只是大概圈了一個範圍,射擊點距離事故車大概在40到60米之間。”

在場幾人都是內行,也不必再說得很清楚,都能明白這事有多難。

由于我國對于槍支管控非常嚴格,遵紀守法的普通群衆別說摸槍射擊,見到真槍的機會也沒有多少。

群衆對于槍支和射擊的認知,基本都建立在影視劇的藝術表現中,多數影視劇為了追求戲劇效果,對于射擊這事表現得又相對誇張,不說是完全脫離現實吧,和現實也确實沒太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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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導致許多群衆對射擊準頭這事有不太切合實際的認識,當寫實新聞記錄裏出現持槍軍警在緝捕罪犯、對陣黑惡勢力的時候竟然出現射偏了、打不中等等情況,不少群衆會覺得恍恍惚惚,這些軍警難道不是廢物嗎?電視劇電影裏都不是這麽演的啊?

例如說犯罪分子逃跑時,群衆會說,打他腿啊!為什麽不打?這麽近都打不中?

實際上就是打不中,很難打中,現實中的射擊和影視劇裏人人神槍手完全是兩回事,就好像真實的浴血抗戰絕不是神劇裏的手撕鬼子。

距離40到60米,高速行駛的車輛,要精确地打中擋風玻璃,以達到人為制造車禍的犯罪目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尚揚自問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可能需要先空打幾發找到感覺,說:“一槍就中,特警狙擊手也找不出幾個這水平。”

“鄒文元以前在聯防隊的時候,”古飛補充了一點信息說,“和軍分區出來拉練的戰士比過槍,一個連的神槍手沒人是他的對手,後來他下海經商,還是愛玩槍,他還沒進去時跟他一起玩的那些人,都說他打鳥,每槍都不打空的。”

尚揚不禁佩服道:“這人夠厲害的。本來有這種槍法,還經常跑到野外練習打活物,他是兇手的概率又升高了啊。神槍手可不常見。”

“那是從前,他現在應該打不中。”金旭淡淡道。

尚揚出于避嫌,站得離他遠遠的,這時也忍不住注視着他。

他一旦進入到刑偵工作狀态裏,自信,充滿魅力,有讓人轉不開眼的可靠與性感。

“五十多也不算年紀很大,”古飛說,“他只是頭發白得早,沒有什麽基礎病,出獄體檢各項指标都正常,手也挺穩,端得穩氣步槍。”

金旭道:“他出獄已經三個月,身體會變化的。我的觀察和判斷,是他可能得了飛蚊症,那他現在的槍法不能跟從前比,他大概率不是真兇。”

古飛和尚揚都是一震。

周玉不太了解,問:“什麽是飛蚊症?”

古飛情緒上漲,也相信金旭的判斷,徑自問他:“你怎麽看出來的?”

金旭說:“昨天晚上我來見他,他進們和出去時,都做了揮手趕蚊蟲的動作,審問室裏沒有蒼蠅蚊蟲,坐下答話的時候眼睛也不是很對勁,今天他也有類似的動作。我覺得他應該是最近剛患上這毛病,自己都還不清楚。”

聽他說完,尚揚低聲向周玉解釋:“得了飛蚊症的人,眼前會出現黑點,一轉眼睛,黑點就飛來飛去,視力會急速下降,視野也會縮小。”

“明白了。”周玉恍然道,“鄒文元如果真有飛蚊症,他是這案子真兇的概率就很低了……古指導?”

古飛點頭:“你去安排。”

周玉轉身出去,去安排給鄒文元做眼底檢查。

餘下三人繼續讨論了下案情。

“鄒文元戒心很重,”金旭道,“他說有話只願意跟我說,但對我也有所保留,不是我問什麽他就都願意說。”

尚揚道:“這就是你沒問他太多的原因?我還說怎麽這麽快就問完了。”

古飛笑道:“金隊長很有問話技巧的,對這種不配合的硬茬子,你問的越多,想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配合。”

“不光是這樣,我有個猜想,得去證實一下。就是一旦查起來,可能會有麻煩,沒準會影響某人升官發財。”金旭說着,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對着古飛。

古飛道:“等等,你該不是想?”

金旭說:“你要接這案子,又不是我逼你的。再說,不搞清楚這事,你還有其他潛在嫌疑人的備選嗎?”

古飛:“……我靠,你可真敢給我找麻煩吶。”

尚揚:“?”

他模糊聽明白了,又有點不敢相信,道:“你們是在懷疑,鄒文元經濟犯罪那事,會另有隐情嗎?”

“他問我是不是有權了,能替他翻案了。這案子還沒給他定罪,翻什麽案?”金旭道,“我懷疑他是想翻他坐了五年牢的案子,一般來說,經濟罪犯,判了五年,只要在牢裏好好改造,把假賬虧空的錢還上,想提前假釋不難,減刑幾個月甚至一年多,不是太困難,可他結結實實在裏頭蹲了五年,出來後還很仇視公安部門,對權力機關意見還很大,是什麽遭遇能讓他形成這種認知……”

古飛道:“別說了,你這不是讓我……萬一那什麽,這有可能是要捅破天的。”

鄒文元的公司本來是和前妻黎豔紅一起經營,離婚後也沒有立即分割,即使黎豔紅再嫁,公司也仍然是鄒文元和黎豔紅共同所有,直到六年多前,兩人才把公司分成了兩家。

第二年,鄒文元就被舉報非法集資,一查事還不少,公司的爛賬壞賬一大堆,這人就順理成章地進去了。

反而是黎豔紅分走的那一半公司,重新換名挂了牌,至今仍然在正常運作。

假設金旭的某種猜想成立,那黎豔紅這位全省道德模範在栖鳳市堪稱是翻雲覆雨了。這事牽涉到的關系必定不太簡單,涉及到的單位和人也比較複雜。

金旭沒說話,鄙夷地看了古指導一眼,仿佛在說,這都不敢?

“沒事。”尚揚安慰起古指導來,“真捅破了天,飛升會更快。”

古飛:“……”

“我的任務只是查車禍案。”他露出一副怎麽都想害我的受驚狀,道,“金隊長,顧問老爺,不如我正式通知一下,你倆被專案組開除了,快走。”

金旭和尚揚對視一眼,兩人都抱起胳膊,一起面無表情地看着古飛。

金隊長說:“不是你求我來的嗎?還坑蒙拐騙地找尚主任給你當特別顧問。”

顧問老爺也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哦親。”

古飛長嘆一聲,暫且認命。

他也并不是真就不想查了,鄒文元的情況,不是真兇的可能很大,如果不順着這條線再下去,目前也沒有其他有作案動機的嫌疑人。

三人到市局食堂吃了晚飯,又細聊了下要怎麽查,要派人去栖鳳市當地找經偵部門協查,有可能會遇到一點阻力,這阻力如果局限于栖鳳當地也就罷了,就怕省裏也有人拖後腿。

找了尚揚做這案子的顧問,本來只是為了把金旭請來協助破案,結果也算是無心插柳。

——古飛突然感到自己運氣還真不錯,有部委來的特別顧問坐鎮,雖然主任調研員沒實權,名頭搬出來也能有點幫助。

“我明天晚上的飛機回去,白天還能過來看看,明天有什麽安排?”顧問說。

金隊長還沒說什麽,正在打小算盤的古指導先急了:“就不能多留幾天嗎?”

“我要上班啊,要不你替我去上班。”尚揚道,“下月初得去雲南出差,材料都還沒準備好,剛選了個實習助手,還得回去磨合一下。”

金旭皺眉道:“怎麽磨合?不會又招了個師弟吧?”

尚揚:“……你覺得實習生裏會有師兄嗎?”

他在警校師弟裏很受歡迎,在公大讀書期間就是如此,但不是那種歡迎,硬漢類型的師兄在警校裏比較常見,可以說粗犷型男款的猛男師兄遍地走。

而尚師兄這款就不太多,長得好看,性情溫和,還不卷……總之能令師弟們如沐春風,因而得到了較多的喜愛。

金隊長的觀點是,多數師弟不是那種,但不排除也有那種。所以,師弟,是一個危險詞彙。

古飛無語道:“我這兒快急死了,你倆還聊這個?”

金旭道:“吃飯時間還陪你聊工作,沒把你攆去旁邊桌,夠給你面子了。”

尚揚道:“就是,夠給你面子了。”

得,以為人家真吃醋,原來是情侶間的小把戲。古飛拿了醋狠狠倒進面裏,在場只有他自己是酸的。

飯吃到一半,周玉來了,她剛安排了給鄒文元做完眼底檢查,确定他得了飛蚊症,雙眼都有視力模糊的情況,沒法子盯着一處長看。

古飛本來還抱着點,也許鄒文元眼睛沒事,的希望,這下徹底垂頭喪氣。

他得安排人再去排查黎豔紅的其他社會關系人,還要派人連夜去栖鳳市,找當地負責鄒文元案的經偵部門了解一下。

周玉自告奮勇要去:“我老家是栖鳳的,爺爺奶奶一輩都還在栖鳳鄉下生活,有空就會回去,對當地我比較熟悉。”

古飛表示同意,她起身就要走。

“你吃點東西再走。”尚揚忙道,“不吃飯怎麽行?”

周玉擺手道:“路上買點吃就行了。”

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古飛也要去分派別的任務。

于是今晚尚揚和金旭沒有事了,兩人離開市局,回家去休息,等古指導有事再找他們。

進了家門,尚揚看到那一大束玫瑰還沒插,花瓶裏的自來水也放置夠了,洗了手便先去把花插花瓶。

金旭去洗漱搞完個人衛生,穿着背心大褲衩子出來,看到尚揚正屈着膝伏在餐桌邊,認真地給插好的玫瑰花拍照片。

“原來你這麽喜歡花?”金旭上前道,“不早說,早說早安排了。”

尚揚道:“我還沒收過玫瑰呢……幹什麽?”

他笑起來,回身推來鬧他的金旭,道:“你怎麽這麽不文明?”

金旭親親他,道:“怪你,要趴在這兒,翹得很不文明。”

又伸了只手,去把花瓶放到裏面,防止等下碰倒它。

“哎你……”尚揚被仰面按在桌上,血氣湧到了臉上,道,“想跟你聊案子,不想幹這個。”

金旭笑出了聲道:“你這是不想?你這……比我想多了。”

尚揚:“……”

金旭捉弄他,他忍不住叫起來,叫得很兇,但沒威懾力。

“說點好聽的,”金旭一語雙關道,“別就只讓人幹活,哄哄我啊領導。”

尚揚暈暈乎乎沒有思路,半晌才道:“你好帥,搞刑偵的時候帥得發光,把我迷死了。”

花瓶裏的水和玫瑰一起搖來晃去。

“明天晚上的飛機?”金旭低聲道,“今天別睡了。”

“嗯?”尚揚沒聽清楚,也不大可能聽得清楚。

“說好。”金旭道。

于是尚揚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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