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真的要走嗎?”周天站在船上,心情複雜地問桑田。
彼時二人已經到了內湖最外的水濱,按周天的說法,沿着岸上的小路向外走,小半天就能看到最近的漁村。
桑田懷裏抱着雲夢,正好奇又緊張地看着岸邊那條荒草叢生的小路。
“我還是走吧,”半晌她說慢慢道,“公子同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還是早到了越國能安心些。”
“我也支持你走,”周天嘆了口氣,“雲夢澤的白霧不應該這麽散了的……即使只有一小片,也不正常。一定有哪裏出了岔子。”
“不是那些根……”桑田說。
“不知道,”周天面色凝重,“也許,我需要去各處确認一下——但毋庸置疑,你越快走越好。”
他心事重重地回頭看了一眼:“其實我應該能把你送到青田的,但路有些遠,我實在放心不下雲夢澤。”
“你到了青田,找一個叫王玉蘭的人,”他對桑田囑咐,“她是青田村長的女人,又是個四處收魚販魚的漁婆,能告訴你怎麽樣去越國最快。”
“還有這些,”他把桑田拉下船,又反身上船,從船艙裏拿出一個包裹,跳下來交給桑田,“你路上拿好。”
“什麽啊?”桑田手裏還提着原先自己的東西,猝不及防被周天塞了一懷。
“一些我自己曬的魚幹,”周天看到桑田打開包裹查看,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還有那些根,我昨天晚上趁新鮮連夜生了火烘幹——你都帶着,能吃很長時間的。”
看桑田沒有說話,他急忙又補充道:“你應該會喜歡,這些異變的東西口感都很好,和上次的魚一樣。”
桑田睜大眼睛看着他,先是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笑起來,顯出臉上兩個圓圓的酒窩。
“我知道啦,”她說,“以後……”
她突然咬着下唇沉思起來,接着将帶着的另一個包袱遞給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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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裝着桑田從楚國帶來的藥材和法器,周天接過包袱不明所以:“你怎麽?”
“你拿着吧,”桑田說,“越國推崇文法和武力,認為巫術是不正之道,我帶着這些去了越國可能也是給自己添麻煩,不如就放在你這裏。”
周天也笑起來:“我又不會用這些……”
桑田佯怒道:“那你就挖個坑埋起來!”
“嗯?”周天,“那些根就是因為這些才長得那麽快,埋起來是不是不太好?”
“哎呀,不管你怎麽處理,”桑田頓了頓,“這裏面有很重要的東西,也許我以後還會回來取……也說不定。”
“你會回來嗎?”周天忍不住勾起嘴角。
“也許吧,”桑田說,她蹲下身把雲夢抱起來也遞給周天,“我好喜歡雲夢,你要多喂它點東西。”
雲夢聽見開心地喵了一聲。
周天接過貓颠了颠:“再吃就變成豬了。”他說:“那只北椋鳥不屬于雲夢澤,你一起帶出去,到江邊或者外湖,它自己認得路了就會飛走。”
桑田用手摸了摸停在她肩膀上的北椋鳥:“希望它能乖乖的一直跟着我,別又飛的迷路了。”
周天笑了笑:“不會的,你……”
他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頓住了,有點迷茫地和桑田對視一會,才又說:“你路上小心點。”
“我知道,”桑田說,“那我走了。”
“嗯。”周天說。
桑田帶着周天給她的包裹,踩着春天剛生出的草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了。
周天一直目送着她,像是心有所感,桑田回過頭來,遠遠地沖他揮了揮手。
周天于是笑起來,看着桑田帶着北椋鳥終于走出自己的視線。
又剩他一個人了,周天俯身把雲夢抱起來放回船上,用槳反向一撐,向內湖的方向駛去。
他很喜歡桑田,如果有機會,他應該親自把她送出雲夢澤的。
周天臉上還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末笑意,雲夢澤很美,可有桑田在的這幾天,才是從未有過的生動有趣。
可他着實不敢讓桑田多留,周天長長呼出一口氣,圍繞着內湖的霧氣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這麽輕易地退去,一定出了什麽事情。
青田是雲夢澤北面最靠近內湖的村落,不過幾十戶人,大多是以捕魚為生的漁民。
桑田很快就找到了周天所說的漁婆,搭着對方的車到了附近的大隴村。
大隴村是雲夢澤北邊一處較大的村落,交通要比青田村更方便些,但要到越國也需要多次輾轉。
“只能送你到這了,”到了大隴後漁婆與桑田分別,“我還要去別家收魚,你到南頭問問,肯定有車夫往北走。”
“好的,多謝您了。”桑田點頭道。
她帶着包裹下了車,其實比起楚國都城旁邊的村落,大隴村并不算大,只是要比雲夢澤其他村子大一些罷了。
空氣中浮着水汽與鮮魚的腥氣,路上一只老母雞帶着十幾個雞崽子咯咯咕咕地覓食。漁家的房門前堆了舊漁網和木板雜物,甚至還有半條等待維修的船。
桑田邊往南走邊張望着尋找漁婆說的車夫,突然一直乖乖待在她肩頭的北椋鳥叫了一聲,驟然展翅向前飛去。
“怎麽了?”桑田差點被翅膀扇了臉,吃驚不小地看北椋鳥落在前面幾座房子遠的屋檐上。
北椋鳥一向很乖,難道是終于認出路了?
桑田不敢保證這點,要是它又飛丢迷路了,那她可抓不回來。
“小鳥,回來!”她走到北椋鳥在的屋檐下輕喚,試圖把它叫回來。
北椋鳥猶豫了一下,又展開翅膀飛遠了一段距離。
桑田追着過去,幾次之後拐過一道彎,卻發現北椋鳥落在了一個男人的手臂上。
男人容貌清秀,也很年輕,他看到北椋鳥臉上全是驚喜,接着他轉頭看到桑田,意外道:“桑田,你怎麽在這兒?”
桑田站在原地,迷惑地眨眨眼,沒有回話。她只覺得面前的人好像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他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男人顯得很高興,笑了笑說,“這麽多年不見——小時候你還叫我琅哥哥呢。”
紀琅。
桑田愣了一瞬,轉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