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收後, 一場大雨洗刷了整個森林，秦家寨山後的河流進入豐水期，寨子裏的半大小子有空就去山下撈魚。

這一天, 秦浩和小夥伴們剛收網，看到一條熟悉的雜貨船開進來。

“哎，秦浩，好久不見啊！”

秦浩咧嘴笑，“董剛來了, 我們早就盼着你們了。”

船舷靠岸, 秦浩和秦洋幫着拴好繩子，秦剛從船上跳下來, 身後還跟着一個少年。

董剛摟着秦浩的肩膀，給他們互相介紹, “這是我弟弟董強，今年十五了, 秋天就要讀高中了。”

董強在外人面前性格有點腼腆, 秦浩也不介意, 熱情地招呼他們去山上。

“剛好我們打了魚，回家吃頓好的, 再叫我妹妹給你們蒸白面包子吃。”

董強聽到這話忍不住吞口水，這幾年缺糧, 能有玉米面吃就是好日子了，白面包子他也好久沒吃到了。

董剛讓船老大帶人在下面等着，他帶着弟弟去秦家寨，董剛路上忍不住道, “你們這兒日子過的不錯嘛, 還有白面包子吃。”

秦浩嘆一口氣, “別提了，走，路上跟你說。”

七八個少年跑得快，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聊的熱鬧，半下午就跑回秦家寨了。

董剛先去見了秦家族長，然後才和秦浩去秦家少族長家。

董剛恭敬道，“我爸讓我謝謝秦大師的指點，還有那三百斤糧食，幫了我家大忙了。”

秦清擺擺手，“互相合作罷了。”

本來就有投資董大成的意思，一點小事，用不着特意拿出來說。

“剛才族長說大家都準備好了，明天就可以開始搬東西，估計後天就能走。”

“嗯，确實準備好了，你在秦浩家住兩天，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送我們北上。”

秦清又問了董剛一些外面的事兒，董剛去年高中畢業也開始工作了，多少知道一些。

秦清從他的只言片語裏推斷出，全國大面積災害基本上已經進入尾聲了，外面現在相對比較安穩，鬧不出大亂子。

這時候，穿過來的秦清忍不住佩服這個時代的領導人們，這樣全國性災害，還持續這麽多年，都沒有鬧出大亂子，非一般人不能做到。

秦浩一來，秦家寨就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開始打包行李，基本上就是糧食和衣服、被子這些東西。

第二天把糧食往山下搬，秦浩看到各家各戶搬出來的糧食，都驚呆了！

這秦家人真是深藏不漏啊！他爸爸盤算過，按照秦家寨每年夏收、秋收給北方送糧食的頻率，應該剩不下什麽東西，沒想到他們還是小看了秦家人。

這天秦家人從天亮搬到天黑，基本上把要帶走的糧食都送下山去了，剩下一些不多的粗糧全部弄到一起收藏起來，讓秦林家照管着。

這是秦清的意思，就當留條後路。秦清算了幾次都看不清前路，心裏擔憂，多留一條後路她心裏安穩一點。

如果一切順利，日子好過了，這些糧食用不上也沒關系，留給秦林以後養豬也好。

第三天，吃過早飯，家家戶戶背着剩下的行李準備下山。

夏月回頭望了一眼秦家寨，昨天還熱熱鬧鬧的寨子，這會兒就變得冷冷清清了。

“媽媽，我們走吧。”

“走。”夏月拉着女兒的手，跟着族人下山。

來的時候秦清才四歲出頭，還要媽媽背着上山，今年已經七歲的秦清，已經能自己走下山了。

十五歲的秦瀾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一直小心地牽着少族長，擔心她累了，走不動了，或者不小心摔倒。

秦瀾側頭看少族長，一個不小心，差點自己摔一跤。

秦清松開手，“我自己走，你也好好走路。”

“少族長，我沒關系。”

秦清不願意，“你走，我和愛華走後面。”

秦瀾只得點點頭，“好。”

跟在三個孩子後面的秦炅點點頭，秦家的孩子心性都不錯。想起前兩天秦瀾來找他說要跟着少族長的事，他要好好想想了。

從少族長三歲開始，徹底立住了，族老們就在考察族裏的孩子，看誰适合當少族長以後的左右手。這些年看下來，就秦瀾最出挑。做事細致，分得清輕重。

胡愛華那個小丫頭也不錯，一手廚藝特別得少族長的心，只是這丫頭大大咧咧的，不夠穩重。

好在少族長年紀不大，還有時間好好選一選。

“起航了哦！”

船老大仰起頭，大喊一聲，大船緩緩啓動！

雜貨船從支流彙入長江，秦清的目光從狹長的河道轉向寬闊的江面，視線馬上寬闊起來。

第一次出遠門的秦洋，興奮地在船板上蹦跶，看什麽都感興趣，秦林這個當爹的都管不住，最後只能随他去鬧了。

秦浩他們走的時候帶了漁網，每次把漁網往河裏甩去，越往下游走，捕到的魚就越大。

“哇，這魚有二十斤吧？”

秦浩嘿嘿一笑，“這不算啥，海裏的魚才大呢。”

董剛，“對，海魚大的很，我吃過我爸的朋友送來的海魚幹，沒有魚刺兒，全是肉。”

秦洋饞了，“啥時候我們去你家吃一頓？”

“行啊，随時可以去，不過你們可要帶糧食才能上門，我們家的糧食可不夠你們吃。”都是混熟了的人，董剛有啥說啥。

“那肯定帶糧食上門，我帶白面行不行？”

“那當然行了。”

雜貨船順流而下，好幾個日夜輪轉，秦家人順利到了上海。

秦炅決定在上海停留一天，一個是要去拜訪一下在上海的秦家故人，二是要感謝一下董大成這幾年的幫忙，還有就是秦家的女人們要淮國舊買東西。

二伯娘高芳領頭，帶着幾十個女人們揣着錢袋子就上岸了。

秦清跟着媽媽走了，從生下來就住在寶山縣，後來又去了深山老林的秦家寨，人生中第一次見識這個時代的大城市，秦清表示驚訝。

和寶山縣的百貨大樓相比，這裏的百貨大樓明顯大了好幾倍，物資也豐富多了，好多她媽媽在寶山縣百貨大樓要和人搶，才能買到的好東西，這裏只要你有錢有票，就很容易買到。

她們先去了賣衣料的鋪子，秦清被奶奶拉着手，媽媽一個勁兒地拿着布料在她身上比劃。

“這個顏色嫩，适合小姑娘。”

秦清瞅了一眼，嫩黃色，還是髒兮兮的嫩黃色，一看就是工藝不到位，難看！

“這個顏色正，冬天做襖子好看。”

大紅色，從她生下來，每個冬天都少不了大紅色的襖子。要不是她底子好，肯定被襯的跟土妞一樣！她拒絕了無數次，可惜，每次都惜敗！

“這個顏色也好看，有氣質！”

秦清扭身要走，被眼尖的奶奶拉回來，“你幹啥去，外面人多，小心拐子把你抱走了！”

秦清走不掉，又無力反對，只能臭着一張臉，乖乖地站在那兒，讓媽媽試。

路過的鋪子大媽、大嫂們，都好奇地看一眼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真是俊俏的很。她們家要是有這樣一個閨女，那指定也要好好打扮的。

一群瘋狂的女人終于從賣衣料的鋪子裏出來了，秦清慢悠悠地走着，悄悄溜去一家賣二手雜貨的店。

有秦瀾和胡愛華跟着，也不能算是悄悄。

秦清多好的眼力，一眼就看到幾樣老東西。

“這個多少錢？”秦清指着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售貨員走過來，“哦，硯臺，這個年代誰還使毛筆啊？這破石頭也有人拿來騙錢，真要好好查查收東西的人……”

售貨員嘀咕着說一長串，找出本子翻了一下，“八毛錢。”

秦清快速地挑了一對髒兮兮的罐子，一個鎖扣鏽死了打不開的木頭盒子，一起算錢，兩塊三。

秦清給完錢，秦瀾和胡愛華抱着東西跟上。

另外一邊是賣舊書的，售貨員大概分了一下類，各種字典堆在一起，教材堆在一起，還有一些缺頁的、賣相不好的書籍堆在角落裏。

秦清蹲下身子，一會兒工夫，從廢紙堆裏找出一大摞。

“清清。”夏月着急地跑過來，“你這孩子，走散了也不叫人。”

秦清乖乖認錯，夏月也沒多說，“你選的書？”

“嗯，我都要。”

“那就買吧。”

夏月去給錢，售貨員好意勸她，“你們也太寵孩子了吧，有錢買這麽大一堆廢紙，還不如買點糧食回家存着。”

夏月笑着應了兩聲，還是堅決要買。

售貨員也不在多說話，反正勸都勸了，人家還是要買，她也管不了不是？

一群女人逛到了傍晚，這才盡興而歸。

秦清回到船艙時，董家父子都在等着他。

寒暄過後，董大成的話還沒說完，秦清知道他的意思了。

“老人都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這些話，還是可以信一信的。冥冥之中，有些事是注定的，有些事如果你運氣夠好，有人指點也是能做出改變的。但是，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不要把這種運氣當作捷徑。”

秦清話一落，董大成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沒有再多求什麽，說了幾句客套話，帶着兩個兒子就下船了。

秦炅走進來，“董大成今天送了不少東西來，有吃的用的，還有貴重的藥材。”

“這次收下吧，以後他再送貴重的東西就給退了。”

“這……”

“我不能助長人的貪欲！”

秦炅點點頭，出去處理其他事情。

晚霞鋪滿天空，船老大的一聲號子嘹亮高亢，他們起航北上了。

董剛看着爸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爸爸，秦大師的意思是？”

董大成恨鐵不成鋼，一個兒子給了一把巴掌，“老子為了你們兩個孽子臉都不要了，你們一個個的這麽不争氣。我問你們，你們一路過來和秦家人都那麽熟了，怎麽秦大師沒有指點你們兩句？”

董強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哎呀，我和秦浩他們熟，和秦大師又不熟，難道我每天跑去人跟前問一遍，秦大師今天您給我算算命？”

董大成被小兒子怪模樣氣的手抖，在河邊随手操起一根棍子就打，“還敢跟老子頂嘴，讀書讀書不行，做人做人不行，現在連說兩句好話讨好人都不會，我養你們不如養頭豬！”

董強被揍的嗷嗷叫，已經成人的董剛也沒逃過，挨了幾棍子。

董家這裏按下不提，秦家族人要回寶山縣的消息傳了出去，政委張衛國知道消息，他也不扭捏，直接去找秦燦商量。

“老哥，聽說你們去鄉下的族人回來了？”

秦燦笑着搖搖頭，“還沒呢，還有幾天。”

張衛國一拍大腿，“好事啊，一大家子住一塊兒，互相照應着，做什麽都方便不是。只是我要給老哥交個底，我們部隊借你們秦家的房子，一時半會兒還真騰不出來。要不這樣，我們出一部分錢，就當給租房的費用，有這個費用，也方便你們給族人找地方安家。”

秦燦也懂了張衛國的意思，他們現在确實搬不出來，但是可以資助他們去租房子。秦燦對張衛國的工作也表示理解。

“這個事兒，族長早就來信跟我們說過。房子呢，還是免費借給你們用，我們族人先擠一擠，到時候，一些族人回來找到工作後，說不定還要分房子。另外呢，我們秦家還有一些人在北京，離這裏兩百多裏，也不算遠，到時候如果要搬過去住，還要麻煩你們幫幫忙，開個證明啥的，畢竟不歸一個地方管。”

張衛國一口應承下來，“這個是小問題，我們肯定幫忙，寫張介紹信的事兒。”

張衛國得知秦家人的安排，瞬間心裏就安穩下來，免費住人家的房子，還讓人家回來還要另外找地方住，張衛國心裏過意不去，一邊答應幫忙，一邊還說一些感謝的話。

秦燦也十分客氣，說起來，他們秦家人也有人在部隊當兵的，就算結個善緣。

讓人搬走？秦炅做不出這麽沒腦子的事兒。秦清也說，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後這一下。別善緣沒了，反而結仇。

秦家人到北方港口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董大成的人送佛送到西，幫忙找人把秦家人的一大船行李送到寶山縣，另外還有幾家人的東西沒有送去寶山縣，直接半路送去了北京城外的一處大院子裏。

除了幫忙帶路去北京的族人，其他人都先回寶山縣。他們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

秦家的院子裏，燈火通明，幾年沒見的族人高興地互相打招呼，擁抱，笑哈哈地說起這些年的日子。

“山上蚊蟲多，不過有藥水兒擦擦，還是管用。”

“兔子啊？有啊，這次我們還帶了不少回來，明天給你拿一只，用水泡一泡，下油鍋煸炒，放辣椒、花椒，香得很。”

“別看我活了幾十年，這輩子都沒拿過鋤頭，我種的紅薯可是又大又好吃。”

“我家種的也不差啊，上次送回來的紅薯粉，有些是我做的，磨紅薯磨的五手抖……哎呀，你們吃着怎麽樣？”

“……”

好幾年不見的小輩們長高一大截兒，身板兒也結實，看臉色也不像缺飯吃的樣子，秦燦心裏別提多欣慰了。

留在寶山縣的族人們聽到這些，心裏羨慕不已，他們家當時也跟着族長去秦家寨就好了。

秦炅出面招呼大家，“時間不早了，趕緊安排地方睡覺，天氣熱也不妨礙，大家打地鋪擠一擠，我們明天再來安排。”

“走走，睡覺，我閨女都困的睜不開眼睛了。”

秦清早就睡着了，到地方後被媽媽搖醒，聽族人們一陣喧鬧，迷迷糊糊地靠着奶奶，腦袋一點一點的，走進屋裏後，靠着枕頭，眼睛眯上，接着睡。

養好神，明天還要好多事情等着他們處理。

作者有話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