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秦家族人們的擔心中, 秦清和秦家的少年、少女們出門了,第一站就是先去雙峰鎮。

他們一行人來到雙峰鎮上,引起了大家的關注, 鎮上的一群中學生叫住他們,問他們是哪裏來的。

秦浩性格外向,會說話,秦家的孩子默認他是對外的話事人,至于對內真正能拍板兒的, 那肯定是少族長。

“我們是山那邊來的, 聽說現在在搞串聯,我們也想去北京, 就跑出來了。”

那邊一個穿的挺齊整的少年熱情地招呼他們,“原來你們也是進步學生啊!我叫李陽, 是雙峰鎮高二的學生,剛好, 今天我們也要去串聯, 我們一起吧。”

“好啊。”秦林求之不得, 趕緊過去,一會兒工夫, 他就和李陽勾肩搭背起來。

李陽得意地炫耀,他爸是大隊書記, 為了響應報紙上的號召,他親自帶人打掉一個黑市,多麽的厲害啊。

秦清看了他一眼,原來這就是那個愣頭青啊!

“咱們什麽時候走啊?還是要先坐車去市裏, 再轉火車?”秦浩看似事事問李陽意見, 以李陽為先的态度, 讓李陽十分受用。

“對啊,不過我們還要等一會兒。”

“等啥?”

“你們不知道?去串聯還要□□辦公室開一個串聯介紹信。”李陽湊到秦浩耳邊,小聲說,“有了介紹信才能免費搭車。”

秦浩秒懂,他們走的時候還從家裏帶了很多糧票、錢和幹糧,沒想到還能白坐車。

秦浩連忙拉着李陽去旁邊溝通,“我們不知道要這個東西,我們山那邊沒有□□辦公室,我們怎麽辦啊?”

李陽拍着胸口保證,“這有啥,人家說了,歡迎所有的師生到北京交流革命經驗,你們雖然不知道在哪個山疙瘩裏讀書,也是學生啊。放心,你跟着我們去,就是我們的同學。”

秦浩一臉感激,再次對李陽道謝,還從包裏掏出一個拳頭大的黑面饅頭給他。

李陽連忙拒絕,“你們留着自己吃,我爸媽給我帶了煮雞蛋,還有白面饅頭。”

秦浩拍拍李陽的肩膀,“你真是優秀的進步學生,我最欣賞你這樣樂于助人的人。”

李陽哈哈大笑,“好說,好說,以後你們就跟着我了。你先等在這兒,我進去問問我們的介紹信開好了沒有。”

“行,你先去忙。”秦浩目送李陽走了。

秦家的孩子在旁邊,把兩人的交談聽的一清二楚。

胡愛華笑道,“秦浩哥,沒想到你這麽會拍馬屁。”

“嗨,還不就是為了方便嘛。”

秦清笑着點點頭,家族裏面有這樣八面玲珑的人,是好事兒。

秦清道,“先吃午飯。”

他們一行人圍成一圈,地上鋪了一塊塑料布,再墊了一塊打滿補丁的黑色墊子,讓幾個女生坐下休息,随後都從包裏拿出黑面饅頭,就着水吃。

雙峰鎮中學的學生看到了,小聲說兩句,這山裏的人真窮,都只能吃黑面饅頭。

他們一點都不知道,秦家孩子吃的黑面饅頭,那是染出來的,饅頭可是純正的白面饅頭。

半個小時後,李陽跑了過來,一手拿着介紹信,一手舉着一個紅旗子,上面寫着雙峰鎮的字樣。

“走,我們去乘車。”

“好。”一百多號人,呼啦啦去坐汽車,秦浩跑的挺快,和幾個秦家的小夥子搶到四個座位,“你們快來。”

秦浩給秦清留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窗邊空氣流通,能好受一點。

車子開動起來,車身沒一處不響,就跟即将解體一樣。就這樣,秦清左耳是車窗哐啷哐啷的聲音,右耳是車上少年少女們激情湧動的說話聲。

一個戴着紅袖标的女生起了一個頭,帶着全車的學生一起唱歌。

秦清沒去過學校讀書,根本就不會唱,秦家的其他孩子在學校學過,都能跟着唱。

秦瀾怕少族長招眼,給哥哥使了個眼色,秦浩和秦洋挪了一下位置,他們長的高,站在過道裏,把角落的秦清給擋住。

到了市裏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盡,但是汽車站依然十分熱鬧,成群結隊的少年少女們,興奮地鬧着,讨論着北京長什麽樣兒。

“雙峰鎮的同學們到這裏來,我們現在去招待所,去晚了就沒地方住啦。”

這話一落,呼啦啦一群人馬上跟着李陽走,趕緊去招待所。

李陽從包裏拿出介紹信拍在桌子上,服務員馬上就說帶他們去房間。

秦清特地看了她一眼,服務員對這群白住的學生服務态度還挺好。

不過,态度好歸好,房間卻只有二十來間,李陽正在和同學們商量怎麽分配,秦浩走過去,拍拍李陽肩膀,“我們這裏十幾個人,就分一間房給我就行了,女生睡床,男生打地鋪。”

李陽對秦浩頓時好感就上來了,“看看,這就是咱們進步學生該有的态度,能吃苦,還能照顧同學。”

秦浩抓緊給李陽戴了一頂他真有領導樣兒的高帽子,捧的李陽心花怒放。随後,他帶着秦家人選了一個最裏面的房間。

進屋,關上門,耳朵一下子就清淨下來了。

秦清覺得有點難受,從到鎮上之後,就跟進了雞窩一樣,到處是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秦瀾讓幾個男生去提水,女生抓緊時間洗漱完,等她們出門透氣,再換男生們洗漱。

等洗漱完後,大家從包裏掏出雞蛋、肉幹,飽飽地吃了一頓。

胡愛華道,“咱們明天早上可不能吃幹糧,最好吃點正經的飯菜,要不等我們明天上火車了,更撈不着飯吃。”

秦瀾也覺得這樣可以,她一直關注着少族長,幹糧肯定沒那麽合胃口,從中午到晚上,少族長都吃的少。

“我剛才出去透氣,看到前面幾百米遠的地方就有國營飯店,明天趁大家還在睡覺,我們早點去吃。”

“對,還要買一些饅頭回來。”

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火車上不僅吃飯不方便,休息、上廁所都不方便。

市裏的學生只會比雙峰鎮上的更多,大家都拿着介紹信來坐免費的火車去北京,一時之間,火車超載,火車上到處都是人。

秦浩、秦洋他們再用心照顧着,秦清沒兩天就蔫噠噠了,為了少上廁所,她水都不怎麽喝。

秦清只覺得自己身上已經惡臭不堪,再不下車洗漱,她就要被自己熏死了。

秦瀾也着急,本來就瘦的少族長,幾天的功夫眼看着瘦的眼眶都大了。

吃不好、睡不好、環境惡劣,這是秦清對這個時代的火車第一印象。

火車的哐啷哐啷聲中,好不容易睡過去的秦清,被一陣歌聲吵醒。

她揉一揉眼睛,看着面前這一群少年人,樂呵呵的臉上都是油汗,幾天沒洗澡,脖子上都是一圈圈的黑色污漬,身上散發着酸臭味,沒帶多餘糧票的絕大多數學生還餓着肚子,這會兒都能眼睛亮晶晶的,大聲唱着熱鬧的革命歌曲。

這樣奇特又和諧的景觀,秦清見識好幾天了,每次依然能讓她大開眼界。

秦清最後還是沒有死在火車上,當天傍晚,火車到了北京。

同樣一身狼狽的李陽,被兩個同學架起來,他瞬間高了一截兒,他揮舞着跟鹹菜幹兒一樣的旗幟,在洶湧的串聯人群裏,招呼雙峰鎮的學生聚集過來。

秦浩問,“我們過不過去?”

秦清應聲,“過去,先跟着他們到落腳的地方,我們再回秦家的宅子。”

李陽帶着雙峰鎮上的學生,拿着介紹信去招待所。

這個時間,離北京的近的學生早就來了,招待所已經住滿了人,連招待所的過道也有人打地鋪。

畢竟現在天氣還熱,大家也不怕着涼。

李陽和招待所的人努力争取,最後把食堂安排給了他們,晚上他們可以睡食堂的桌子。

秦浩抓緊時間跟李陽說,“你們先住着,我們一起來的女同學生病了,我們帶她去醫院看病,完了之後,我們再來找你們。”

李陽現在也忙,“好,你們先去,我要去找他們負責人問問,這會兒食堂沒有飯菜供應,我們晚飯在哪裏吃?總不能因為我們是偏遠地方來的,就不管我們飯了吧?”

秦家人從招待所裏退出來,趕緊去芳草路。

他們到秦家宅子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熱水。

族人們喊了一聲少族長,秦清點點頭,快步進屋洗澡,她快要受不了了。

也就是秦瀾有盤算,提前讓人回秦家宅子通知大家準備好水,要不秦清還要難受好一會兒。

秦清泡在溫水裏,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她兩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

秦瀾最了解少族長不過,過了一會兒,她來敲門後,又送了一桶熱水進來,秦清換了一桶熱水,恨不得在水裏面泡到皮膚起皺。

秦清磨磨蹭蹭地出來後,胡愛華早就洗漱完了,還準備了簡單的清粥小菜,特別合秦清的胃口,她一連喝了兩碗蔬菜粥。

晚飯後,秦清在院子裏乘涼休息,秦瀾進來,“族人們說,我們走後唐家老太太來找過您,還說有東西要給您。”

“嗯,過幾天我去唐家看看。”

“還有,我們走了沒幾天,有人來檢查空房子,想讓我們配合,安排其他們住進來,被族人們擋了出去。”

秦清沉默不語,她在想,她其他地方的房産,是不是被其他人給占了。

亂世啊,希望早點結束吧,對誰都是好事。

“你去把最近的報紙全部拿過來給我看看,還有最近北京城裏有什麽熱鬧事兒,都去打聽打聽。”

半個小時後,秦清一目十行地把這一兩個月的報紙看完,心裏有了某種猜測,這場亂象,怕是短時間內無法結束。

晚上,秦清終于能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一覺睡到第二天十點鐘,連一向多自己嚴要求的秦瀾都起來晚了。

吃過午飯,秦清他們頂着太陽去找李陽,走到招待所門口,秦清突然停住腳步。

她不想進去了,只是站在門口,她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酸臭味兒。

秦瀾轉頭對哥哥道,“我和少族長在門口等你們,你們進去找李陽。”

“好。”

十幾分鐘後,秦浩從招待所出來,“李陽說,明天主席會在廣場接見所有來串聯的學生,他們今天在招待所和其他各地的學生交流,明天大家集體去廣場。我說我們在外面找到一戶熱心的人家借住,明天咱們和他們一起去。”

“行,那我們明天再來。”

秦清這時候也不會回去,她想出去逛逛,看看現在這個時候的首都,是什麽樣的。

離開熱鬧嘈雜的招待所,秦清他們去東城胡同裏轉一轉,這裏比起外面大馬路上人潮洶湧的□□隊伍來說,簡直太安靜了。

一戶朱漆大門前,地上到處是穢物,一個頭發蒼蒼的老先生,拖着傷腿在打掃。

秦浩看不過眼,趕緊上去幫一把。

老先生一把推開他,“你走。”

秦清看了一眼她的傷腿,叫秦瀾拿幾顆消炎止疼的藥丸給他。

“祖傳的方子,有效的很。”

老先生這才正眼看他們,手裏捏着藥丸子,他道,“祖上是中醫?你們家沒有被當作牛鬼蛇神砸的一幹二淨?”

秦清看了一眼朱漆大門,淡淡道,“我們家無名無姓。”

老先生樂了,“也是,怪我們家太招眼了。”

秦清點點頭,不想多呆,她還要去其他地方。

“哎,你等等。”

“還有什麽事?”

老先生幹咽下去一顆藥丸,對秦清道,“我家還有一些東西,你要不要?你要的話,我賣給你。”

“賣給我?”

“對,就看你敢不敢買。”

窮途末路了,他也想賭最後一把。在不太平的年代,他還能活到六十多歲,眼光他還是有一些的。

家裏的東西反正保不住,還不如趁早賣個好價錢,變成錢財養活一家老小。

老先生眼利,看了一眼秦清手裏的龜龜,“我家也有幾樣好東西,幾百年前的。”

有便宜不撿,不是秦清的性格,那就進去看看吧。

這家确實有不少好東西,老先生抱出來一個木盒子,裏面的兩顆玉玺入了秦清的眼。另外一些瓶罐也是有年代的真貨。

“我都要,你開個價錢。”

“五百斤糧票,一千塊錢。”

秦清沒說話,屋裏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老先生看了一眼秦清,“你不還價?”

“你這個價格,我覺得沒有還價的必要。”秦清轉身要走。

“別走啊,我說真話,給我五百塊錢,兩百斤糧票就行了。”

秦清回頭,“成交。”

秦瀾随身帶着糧票和錢,直接數給他。

老先生接過錢,忍不住嘆氣,“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這個年代黃金扔地上都沒人敢撿。”

他又看了一眼木盒子裏的東西,半天舍不得挪開眼,“這樣的東西,要換以前,多的是有錢人傾家蕩産也要買,到現在就值這點東西。”

秦清不理會他的牢騷,按照現在的物價來說,她給的不算少。

老先生的兒孫都等在旁邊,看到一群還未成年的半大孩子,随手拿出這麽多錢和票,瞬間就想多了,這是什麽人家的出來的?

老先生的兒子連忙問,“我們家還收藏了一些書,你們要不要?”

事實上,他們家已經被搜過幾遍了,明面上值錢的東西已經被搬走了,剩下的東西,除了他爹藏起來的,書房還有一些祖輩收藏的絕本。

絕本嘛,都是多少年前傳下來的,看上去破破爛爛的,沒人看得上眼,就一直丢在那裏。

秦清去書房看過那些書籍後,給了一個不比玉玺低的價錢,全部買下來。

秦清在裏面翻到一本關于玄學的個人手劄,表面看裏面寫的都是荒誕的故事,她看得出裏面寫的是真東西。

沖着這本書的緣分,秦清問這一家人,“你們,要不要算命,免費的。”

“算,我想算。”

秦清問清楚他的生辰八字,問他想算什麽?

老先生眼睛裏閃爍着堅定的目光,“算前程。”

秦清摸了摸龜龜,對他道,“前程坎坷,但會柳暗花明。至于你能不能等到柳暗花明那一天,就看你的選擇。”

他連忙問,“怎麽選?”

“走吧!”

這句話說完後,秦清沒再說話,秦浩問主家要了幾個箱子,把書全部裝好弄走。

路上碰到人問,就說是廢紙,要送去回收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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