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掌中囚,籠中雀

夢魇善于織夢造夢, 更善于在夢境中蠱惑人心誘人堕落,但在夢境之外,其本身武力值并不高。

“我說, 殺了他。”

少年的外表, 嗓音卻是沙啞低沉宛如七、八十歲老人。

聞黛不予理會。

她淡定地将一縷散發別至耳後, 氣定神閑的态度讓“陳伯乾”更加惱火,在人徹底動怒前, 她才不急不慢開口:“我與他無冤無仇, 為何要聽從你的命令殺他?反倒是你,我想問問, 你侵占我徒弟的軀體有何目的?”

他頓時沉下臉, “你就這麽在乎他?”

聞黛:“......”

總感覺和這人有溝通障礙,她忍了忍,“我在乎你,只在乎你行了嗎?所以你到底是誰?我與你什麽仇什麽怨,教你屢次三番想殺我?”

“祁一。”

“什麽?”

祁一盯着她,灼熱的目光幾乎要把人燙出一個洞,“我說,我叫祁一。”

“哦......”并不認識

“兩次。”大概是怕她聽不懂, 祁一這次又慢吞吞加上一句, “沒有屢次三番。”

問題的重點并不在他有幾次殺意, 聞黛輕咳一聲,她忍不住輕輕扭動手腕。

這人要動手便動手, 和她讨論這些有什麽意思?他不動手,難道要讓她先嗎?

“我不是來殺你的,我要帶你走。”祁一皺着眉頭說下這番話,滿臉的糾結猶豫, 彷佛這話不是他自願說出而是受人逼迫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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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祁一眉心緩緩舒展開來,內心甚至湧起一股淡淡的喜悅。

他原以為像這番“低微”的話自己很難說出口,誰知竟意外地順暢,嗯,感覺......還不錯。

雖然以他身份,帶回一名凡世女子必将遭人笑議,不過看在他暫時對她很有興趣的份上,旁人的議論他可以不在乎。

祁一嘴角始終噙着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高傲表情。

“......”聞黛不知道這人是哪來的自信,她果斷搖頭拒絕,“抱歉,我不會跟你走的。”

祁一并未生氣,他似乎料到她會拒絕,話題一轉:“據我所知,你一直将道成飛升視為你的目标。”

“你想說什麽?”

祁一勾唇。

若說前一刻他仍對自身有所隐瞞,但那麽現在就是完完全全暴露出本性,即便外貌一模一樣,他身上的邪氣與高傲,也讓人無法再将他和之前的陳伯乾聯系起來。

“你随我走,将脫離六界之道,屆時別說道成飛升,只要我願意,将這個世界送予你都無妨。”

他口氣狂妄之極,聞黛垂眸沉思,若是旁人她定要以為他是酒後胡言,但若是眼前人,不知為何,她竟真的信他所說。

“你考慮得如何?”

“脫離六界之道......”聞黛喃喃,連飛升的仙人都不敢誇口說脫離六界,他憑什麽敢?

莫非他是所謂的“天道”?聞黛腦海裏突然閃過這個荒誕的念頭,天道無形,所以降生才需依附旁人軀殼,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誰敢這般狂妄。

原來是天道……

她之前無意間窺見的“未來”,恐怕便是違反了天道規則,她不願接受命運,不願那般狼狽結束,想來更是違反了天道對她的安排,她是異數,所以天道才會對她起了殺意。

如此一解釋,便說得通了。

聞黛眉梢微動,手中的銀月勾也感受到主人情緒異常,銀白色劍身隐隐顫動,頗有幾分按耐不住的架勢。

祁一便是阻她礙她的天道!若是能将他困而殺之......她沒再想下去,低下頭,半垂的眸中帶着點點狂熱。

“抱歉,我不會跟你走的。”

祁一目光冷下去,“理由。”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低聲下氣”,也是第一次被人毫不客氣地拒絕,他強忍着內心羞惱等她解釋。

所謂的跟他走,其實只不過是放棄自我做他掌中囚,籠中雀,一切的優待都建立在他願意的基礎上,那麽如果有一天,他不願意了呢?

嬌養着的金絲雀若失去賴以生存的主人,下場會如何?

聞黛只覺得好笑,他憑什麽覺得她會願意做他的金絲雀?這是一個狂妄自大的家夥,他高傲、冷漠、自負且蔑視所有人。

能被這種人“上心”,聞黛一時間不知是該感到榮幸還是該感到倒黴。

她柔和卻又不失強硬地拒絕:“抱歉,沒有理由。”

“我會讓你同意。”聞黛原本已經做好了他惱羞成怒而動手的應付準備,祁一卻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他的确考慮過強硬地讓她屈服,但若那樣做,他将永遠在她面前低她一頭,“我會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不值得你留戀,留在我身邊,才是你最正确的選擇。”

“……拭目以待。”

聞黛微笑着點頭,但願在他讓她改觀前,她能先鏟除這個威脅。

古書上有個詞叫驕兵必敗,她相信祁一肯定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殺念,不過他似乎并沒有放在眼裏。

嗯,出息了,聞黛輕笑,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天道,她卻在計劃怎麽鏟除他。

此時暮色漸濃,晚風微涼。

祁一沒忍住側過頭,正好瞧見聞黛唇角劃過的笑意,她細而彎的眼尾像是一把小刷子,一下又一下,仿佛刷在了他心上。

“你和他們不一樣。”

“嗯?”

說來奇怪,明明各懷心思的兩人竟相處得異常和諧,甚至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當然,表面是如此。

“你是唯一脫離我掌控的人,你本不該如此,我原是想抹滅你的存在。”祁一漆黑瞳孔幽深不見底,陰陰森寒,嘴角卻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不過……我承認,你的确比其他人有趣些。”

他換了副嗓音,不複之前沙啞低沉,少年音線溫柔如高山溪流,幹淨而純粹,又莫名參雜了些妖冶。

聞黛撇過頭問:“你是‘創造’我的人?”

“詞用得不錯。”

祁一假惺惺地誇她,聞黛神色如常,亦是裝作沒聽出他的深意,而是幽幽喚了聲:“娘親。”

祁一:“……”

聞黛看着他吃癟,“我娘親名聞绮,您的名字也含祁,真是緣分天注定。”

“我竟沒發現你也有伶牙俐齒的一面。”

伶牙俐齒嗎?聞黛心道不是,大概是天道祁一這個人真的很讨厭,哪怕她修無情道情感天生比旁人寡淡幾分,依舊對此人心生不喜。

祁一冷哼,□□凡胎于他多有限制,就如此刻,他只看得出聞黛臉上的笑容并沒有那麽真心實意,卻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更有幾分趣味了,不是嗎?

緊接着,他撫了撫額,敏銳地察覺到身體內另一道靈魂快要蘇醒,又是這種不受他掌控的滋味。

祁一煩躁地擰眉,但無法,他若吞噬了另一道靈魂,那麽他亦會被困于這具□□,得不償失。

“聞黛。”簡單的兩個字,到了他嘴裏卻突然添了些旖旎,他信誓旦旦肯定,“我們很快還會再見。”

聞黛眼睜睜看着屬于祁一的意識消失,他一離開,陳伯乾的身軀立刻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她不知道祁一蘇醒的條件是什麽,只能默默希望他口中的“很快”再慢一點。

“伯乾?”她朝地上昏死的人叫了聲,沒有回應,“魇魇?”

依舊沒有回應。

聞黛看着地上橫七八豎的兩個人,哭笑不得,平日裏鬥得那麽起勁,這下倒好,雙雙倒地不起了。

好在他們只是昏死過去,身體沒受什麽傷,聞黛将兩人抱回各自屋內,只等明日一早他們自己醒過來。

清晨第一縷曦光柔和地照射進來,同一時間,聞黛睜開眼,她雙手結印置于兩腿上方,長呼一口氣。

這幾日的四處奔波沒有阻礙她的修為,她已經隐隐觸到了化墟期的門檻,只差最後臨門一腳。過了化墟便是大乘期,若是渡劫成功便能飛升至上仙界。

聞黛伸手,任由自己被陽光包裹,掌心在純潔的陽光下顯得白皙幹淨,絲毫看不出這雙手曾沾染過多少血污,不過若是細看,仍能看出內側厚厚一層老繭。

劍修的手從來不會是細膩柔嫩的。

沒什麽比道成飛升更重要了,一定要穩住本心,聞黛再一次提醒自己。

夢魇和徒弟都還未清醒,聞黛探了探二人鼻息,一切正常後她踏出月峰去到主峰。

“弟子參見師父。”

自聞黛進入小千峰以來,小千峰上下便無任何侍女小厮,上至玉臨尊上,下至外峰弟子,生活中的日常瑣事均需自食其力。

“嗯,來了。”玉臨侍弄花草的動作并沒停下,花圃中一簇簇靈花開得極豔極美,旁邊藥田中的靈藥亦是欣欣向榮。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人會相信外界傳得沸沸揚揚的玉臨尊上竟是個如此接地氣的人,當然,模樣長得好的人做什麽事都是賞心悅目。

聞黛接過玉臨手上水壺,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藥田中,一面澆灌那些珍貴的靈藥,一面去辨認它們的藥性作用。

近日她看了不少醫書,懵懵懂懂學了些皮毛,正預備有時間就去藥老那邊轉轉。

兩人誰也沒開口,像往常那般默契地打理着小院內外。

但再多的事情總會有忙完的時候,聞黛拔去藥田最後一株野草,她下意識擡頭,目光與玉臨對上。

他不知從何時起便停下手中動作,靜靜地望着她。

聞黛不甚自然地避開他目光,“師父,我今日前來是有事與您商量。”

“何事?”

“屬于我的東西,您該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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